一接到這個電話,我如坐鍼氈,好像一分鐘也等不了,想馬上趕回去看看。老帽是旁觀者,他想的比我更全面也更仔細,這種事情放到任何人身上,肯定得引起一番深思,所以老帽覺得,是不是得慎重一點。
“莊爺,現在不同過去了……凡事必須得小心。”老帽善意的提醒我,他們的團伙垮臺,失去了很多過去的人脈,能量已經遠不及李立威在世的時候那麼大,如果出了什麼事,可能不會像從前那樣輕易的擺平。
“我知道,沒事。”我明白老帽的意思,不過我總感覺,這事不能拖。老帽本人的功夫很好,還有幾個夥計在場,諸神現在全部消失了,我想,我們這些人能對付局面。
老帽看我態度很堅決,就不再說什麼了,立即吩咐夥計們調頭,朝我以前生活的那個小城駛去。從這兒到小城,大概四個小時的車程,我們在半下午的時候出發,一路猛趕,晚飯時分,已經來到了目的地。
趕路期間,我的心神一直有點恍惚,數次撥打了自己的電話,但每次聽到的,都是電話佔線的提示。我之所以恍惚,並非僅僅因爲那個莫名其妙匪夷所思的來電,更重要的是,我進一步確認了左崇石節所說的話。
那個半球,那道線條,掌控着這個世界上所有人或物體的命運,線條扳動,某些方面,百分之百的將要出現難以預料的變化。
車子開進小城之後,我給司機指着路,朝住處而去,我在這個小城生活了好幾年,對它很熟悉。
可是,不知道是我自己的心理原因,還是什麼,走在這個熟悉的城市裡,我始終隱然的感覺,有些地方,真的不一樣了,那種異樣,不是肉眼能察覺出來的。但我說不清楚,到底是哪兒不一樣。
在我的指引下,兩輛車子一前一後來到了住處附近,我平時喜歡清淨,所以專門選了個比較偏僻的地方住,住處所在的樓層是很多年以前的老樓,過去是市紡織廠的家屬樓,紡織廠破產倒閉,樓裡的居民也陸陸續續搬到了別的地方,一幢樓有大半是空着的。
“莊爺,您以前住在幾樓?”
“一樓。”
我和老帽透過車窗,朝着我住所的窗戶望去,天已經昏黑的難以視物,窗子裡面漆黑一團,沒有亮光,也沒有聲音。
“莊爺,要真想進去看看的話,我先安排一下。”老帽在很短時間裡就弄清楚了這幢老樓的大概情況,樓內的房屋只有一個正門,而且我住在一樓,窗子都用鋁合金封住了,只要守住正門就行,前後的窗戶不用考慮,老帽說沒有人能在很短時間裡破壞鋁合金。
我心裡暗自苦笑,事情已經不正常了,老帽還在用很理性的判斷來分析情況。但我無法說透,由他去做安排。
幾個夥計馬上下車散開了,等到他們準備好,我和老帽就摸到了門邊,貼着防盜門聽了一會兒,我確定家裡
真的沒人。
我掏出了鑰匙,把房門打開,我記不清楚有多久沒有回家了,但是門一打開,一股讓我感覺熟悉的氣息就撲面而來。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天天回家的人可能感受不到這一點,只有我這樣迫不得已每天漂泊在外的人,纔會知道,自己的家,給自己的感覺是那麼溫暖,那麼安全。
可是此時此刻,那種安全感蕩然無存,一走進屋子,我的那種很怪異的感覺又一次油然而生。我是個對生活比較大條的人,不過記憶力很好,我清楚的記得,客廳桌上放着半瓶沒有喝完的可樂,那是我最後一次離家之前留下的東西,現在,那半瓶可樂還好端端的放在桌子上。地面,沙發,都蒙了一層薄薄的灰塵,種種跡象表明,在我離家的這段時間裡,可能沒有人來過。然而,在如此熟悉又安靜的環境下,我卻依然產生了微妙而且怪異的念頭。
有什麼地方不對,肯定有。
之前那個電話裡的聲音,做出了很明顯的提示,所以我直接就奔着衛生間而去。以前的那種老建築裡的衛生間,總有股散不掉的潮味兒,不怎麼好聞,我對這種氣味是有免疫力的,可是這次一打開衛生間的門,我就覺得這股潮味裡,夾雜着一股令人嗓子眼發癢的味道。
“莊爺……”跟在後面的老帽馬上拉住我,微微皺起眉頭,老帽不清楚銘文大事件,但是他走南闖北,替李立威做了那麼長時間的事,相關的經驗非常豐富,聞到這股氣味的時候,他隨即就察覺,這股難聞的氣味裡,有一縷屍臭。
“是屍臭?”我的心立即一緊,因爲我在固定的時空裡,都有清晰的世界觀,現在這個世界,和幾十個世紀之前的殷商時代完全是兩回事,我在王都有超然的身份,出現什麼問題,我有能力去解決,可是這個時空裡,我只是個普通的老百姓,我受到道德以及法律的束縛,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的蝸居里,會散發着這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氣味。
一聞到屍臭,我腦門子就冒出一層冷汗,幸虧這股氣味不大,否則的話,早已經順着屋子飄出去,引起別人的懷疑了。
“不好說。”老帽依然皺着眉頭,好像還在仔細的分辨那股氣味:“不是很濃烈的屍臭,要是真藏着一個死人,咱們開門的時候就會被薰的睜不開眼,味道很怪,像是屍臭,但又不太像。”
“那就不要猜了,直接看看。”我知道,不管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我總要親眼看看纔會罷休,說着話,我就把目光轉移到了衛生間上方的天花板。
天花板是中空的,有一個大概五十多六十釐米左右的夾層,天花板很早以前就壞了一塊,我馬虎慣了,一直沒修,現在一擡頭,就能看見馬桶正上方那塊壞掉的天花板。天花板斷了一半兒,隱約能看見中空的夾層。
“莊爺,事挺麻煩,我知道你肯定得親眼看着,所以,你有個心理準備。”老
帽低下頭,給我指了指下面的馬桶。
馬桶的邊緣,凝固着一片暗紅色的痕跡,好像是血,但暗紅色裡夾雜着黃蠟蠟的東西。如同血跡裡混合了屍體腐爛之後滴落的屍水,非常噁心。老帽是無所謂的,以前他們下坑拿貨,開棺,外加火拼械鬥,能見到很多死相很嚇人的屍體,他是怕我一時間接受不了。
老帽把我朝後面推了推,衛生間的棚頂不高,老帽踩在馬桶上,眼睛幾乎就和天花板中的夾層平視了,他沒拿手電,只看了一眼,就對我點了點頭。
“莊爺,這裡面,有個人。”
我的腦子一暈,儘管種種跡象已經表明了這個問題,可是等老帽親口說出來,我還真的有點接受不了,在以前的生活裡,我是個守法的人,可能有時候偶爾會賣給別人一點打眼貨,但這種事關人命的事兒,我想都沒想過。
如今,就在我家裡的衛生間,藏着一具屍體,我有點搞不懂,那個打電話來的“人”,他是什麼意思。
“你下來,我看看。”我就想把老帽拉下來,自己站上去看一眼。
“先等等。”老帽看看夾層,又看看馬桶下面那灘凝固的膿血,說:“莊爺,這個人,有點不對。”
老帽說,按照這個季節的溫度,屍體被藏在衛生間裡,早就爛成一團了。但夾層裡藏的人,狀態很奇怪,人肯定斷氣了很久,可是沒有徹底腐爛,如同被丟在了低溫又幹燥的地方,爛了那麼一點,整體還算完整。
“你認識這個人嗎?”
“不認識。”老帽搖搖頭:“以前從來沒見過。”
接着,老帽想跟我描述一下這個人,但是我心裡和貓抓的一樣,不自己看看,就不安生。老帽攔不住我,就讓我出去到車上拿了兩副橡膠手套。
老帽把兩副手套都戴上,然後站在馬桶邊,伸手探進夾層。屍體可能就塞在夾層的邊緣,直接可以拖下來。
老帽慢慢把屍體拖出一點,先露出的是屍體的頭,和他說的一樣,屍體的狀態的確有點怪,說爛不爛,說好不好,有股臭味,卻不濃烈。
等到又拽出一點,老帽再次頓住,低頭看了我一眼。
“又怎麼了?”
“這個人,就剩一半了。”
“什麼就剩一半了?”我猛然還沒有反應過來,但看看老帽的眼神,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這個被塞在天花板裡面的屍體,不是完整的,只有上半身。
我就很納悶,到底是誰殺了這個人,還要把人分屍了藏在我的住處?
“先不管那麼多,把人弄出來。”
屍體只剩一截,老帽一個人很輕鬆的就把它拽出來,然後放在旁邊的浴缸裡。這個人被拖出來的一剎那間,我就看出來,他可能死的很痛苦,死了這麼久,嘴巴還是大張着的。
與此同時,我認出了這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