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異狀讓我很緊張,明珠可能也察覺出來了,她不敢說話,用眼神詢問我。我的身體跟着腿部傳來的痛癢開始發抖,全力控制自己,但這樣的感覺是控制不住的,接着,我忍不住靠在小洞的一角,緊緊咬着牙,額頭汗如雨下。
“你,怎麼了?”明珠看到我這時候的樣子,小聲的問我:“怎麼了?”
我說不出話,因爲腿部的痛感在加劇,就和牙疼一樣,疼的人煩躁,卻沒有任何辦法,我唯恐自己一說話就會滿地打滾。
而且,在異狀出現之後不久,我的感覺告訴我,有人來了,很可能就在附近。
我不知道出現在附近的人是誰,是老羊倌?或是別的人?但眼下的情況顯而易見,對我和明珠非常不利。我忍着身上的不適,悄悄爬到小洞的洞口,只露出眼睛朝外張望。氣氛一緊張,可能轉移了我的注意力,雙腿的灼痛和麻癢略微減輕了一些。
我們一句話也不敢說了,我對明珠打了個手勢,她就無聲無息的縮在小洞的角落中。大概觀察了幾分鐘,我看不見人,心裡開始犯嘀咕,難道又是那個隱形的“人”?
我和明珠就這樣悄悄的躲在洞裡,一直等到將近破曉。雙腿上的異樣痛癢漸漸的消失,那個隱形的人,好像也遠遠的離開了。
“我們不能呆在這兒。”我心裡不踏實,如果僅僅是我一個人,可能還好一點,但明珠在這裡,我就必須得保證她的安全,可我沒有把握,所以儘快帶她轉移到一個安全的地方是首要之策。
我們馬上從小洞鑽出來,走到這兒,明珠對地形依然有印象,我揹着她趕路。
“之後呢?”我一邊走一邊問:“你當時感覺腿不舒服,接下來發生了什麼?”
明珠畢竟是個女人,承受能力比我差一些,而且她那時候的狀況或許要更嚴重,腿部的異狀帶來的不僅是疼痛,還有心理上的巨大壓力,在兩條小腿以及腳掌萎縮變形的同時,明珠受不了了,昏厥了過去。
等她再甦醒過來,已經置身在老羊倌的小村裡。她身上被綁了鐵索,鐵索固定在小屋裡,明珠掙扎反抗,無濟於事,她還算比較理智,覺得掙扎是沒用的,只能冷靜下來,尋找機會。
但是她估計沒有想到,這個機會來的如此緩慢,從那時候到現在,差不多四年的時間,明珠都是在小村裡度過的。
“那不是人呆的地方……”明珠的臉色變的有點難看:“任何人呆在那兒,可能時間長了都會瘋掉……”
最開始的時候,明珠在等待機會,同時也在慢慢熟悉小村裡的環境。她發現,被關在這個小村裡的人,不止她一個,村子裡有很多低矮的房屋,用來禁錮她這樣的人。因爲失去了直立行走的能力,所以房子根本不用蓋那麼高。
她看見過一些“前輩”,那些人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到雷口,又什麼時候被囚禁在小村裡的,每個月總有幾天,老羊倌會拿着一面破鑼,在每個房屋外面敲,嘶啞沉悶的破鑼聲,好像帶着無形的魔力,每次聽到鑼聲,明珠都會感覺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神,好像魂兒都要被震飛了。
實際情況跟她想的差不多,一個正常人被關在這兒,同時時常受到鑼聲的影響,不用太久,神智就會一塌糊塗。等到神智不清的時候,人就能得到一點自由,由老羊倌牽着,到屋子外面放放風。
聽到這兒,我就覺得頭皮緊了一圈,老羊倌遛狗似的牽着繩子,繩子另一端綁着的,都是和明珠一樣的囚徒。
但是明珠的情況有點特殊,她一直在反抗,很可能因爲她的心志比較堅定,被關了很久以後,她的心神還是清醒的。老羊倌看上去黑瘦普通,眼睛卻非常毒,他能看出明珠的腦子沒有紊亂,所以明珠得不到放風的機會,始終被禁錮在小屋裡面。
“我就想着,總會有機會逃脫的,我不放棄,也不能放棄。”明珠伏在我背上,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肘,她在等待機會,所以就要做好準備,雙腿不能走路,她每天都在狹窄的小屋裡爬,不停的爬,讓自己適應這種行動方式。
“那個村子的情況,你還有
更深的瞭解嗎?”
“村子就是那麼回事,沒有條件去了解更多。”明珠想了想,說:“不過,那些被關起來的人,可能都和我一樣,是從外界跑到雷口的。”
老羊倌所在的小村,看似好像很隨意的建在山裡,但村子的地理位置很關鍵,從外面進入雷口的人,如果想要繼續朝前走,那麼就必須從村子旁的路通行,那是唯一的一條路。
也就是說,任何人要朝前走,都要從老羊倌的眼皮子底下走過去。我很懷疑,老羊倌是專門守着這條路的,想要朝雷口山區深處繼續前進的人,都會受到阻撓。
同時,我推測,我看到的那段李老一家四口的視頻背後的背景,多半是最核心的地方,那是真正的中心。當年,明珠的父親還有李老,很可能就是要具體勘察這個核心的區域。
但是如果事情和我推測的一樣,那麼當初明珠的父親,還有李老,他們兩個爲什麼能從老羊倌眼皮子底下溜過去?
想來想去,只剩下一個解釋,老羊倌是看人下藥的,有些人,死都不會讓他過去,但有些人,可以網開一面。
視頻中的背景,讓我越來越害怕,可是又越來越好奇,那個地方,究竟隱藏着什麼秘密?
我很想知道答案,不過眼下最要緊的事,還是得把明珠安頓好。我帶着明珠走了一天,至少要把她送到交通便利的城鎮裡面。
趕路的時候,我沒有放鬆警惕,在我的印象裡,離小村越遠,可能就會越安全,我們又走了差不多一天,按照路程算,到明天這個時候,應該就能走到有人煙的地方。
明珠不算重,可是揹着她一直走,時間長了還是很拖人,我感覺說不出的疲憊,天黑了以後,我們找了個地方休息,我問明珠有什麼打算,這句話可能讓她想起了父親,神情有些傷感。
“如果有機會,我還是想來這裡一趟。”明珠低下頭:“有些事情,你可能不懂,時間過去那麼久了,我父親,可能凶多吉少,但不管怎麼樣,我只是想看看。”
“我懂的。”我很理解她,只有一個和父親相依爲命的人,才能真正體會父親在心目中的位置,那已經是紮根在心裡的執念了。
我想勸明珠幾句,第一次見她,她風華正茂,而這一次,她傷感且落魄,讓人覺得可憐。
但是我的話還沒有出口,明珠的眼睛一下子睜圓了,我甚至能感覺她的瞳孔猛然收縮着,很顯然,她看到了什麼東西,那東西,就在我背後。
我條件反射般的轉過頭,這幾天是晴天,一入夜,頭頂的月光清亮清亮的,回過頭的同時,我一眼就看到身後十幾米遠的地方,站着一個人。
瘦的和鬼一樣的人影,微微佝僂着腰,手裡拿着一根羊鞭,赫然就是老羊倌。
我吃了一驚,翻身就一躍而起,黑瘦的老羊倌在此刻看上去就好像一條甩不掉的鬼魂,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來的,也不知道他怎麼能一路尾隨到這兒,但他一出現,我的心就開始亂跳。
“年輕人,你跑什麼?”老羊倌咳嗽了一聲,邁動腳步,一步一步朝這邊走:“我又不會拿你怎麼樣,怕啥呢?咱們坐下來聊聊。”
我緊張的在四周不斷的張望,也說不清楚老羊倌是一個人來的,還是帶着那些已經喪失了正常神智的爬行人。在這樣的情況下,我不敢帶着明珠逃跑,老羊倌敢一個人這麼出現,或許他已經做好了十足的準備,周圍要是有什麼陷阱,我們會更被動。
“聊一聊,坐下聊一聊。”老羊倌繼續朝這邊走,隨着他一步一步的靠近,不僅我緊張,明珠更加緊張,她被老羊倌囚禁了四年,四年時間,足以讓一個人的恨意根深蒂固,而且她很怕老羊倌,看着老羊倌,就好像看着一個魔鬼。
就在這一瞬間,我的腦子裡突然閃過了一個讓我自己都感覺害怕的念頭。
殺了老羊倌!
老羊倌既然能跟到這裡,那麼他很可能會在別的任何地方找到我們,像一個甩不掉的噩夢,誰都不能保證他會用什麼辦法來對付我。只有殺了他,纔是徹底甩脫他的唯一辦法。
我深深吸了口氣,作爲一個法制文明社會長大的人,我知道一個人的道德底線,可是此時此刻,除了殺掉老羊倌,還有什麼辦法?
這個念頭一出現就一發不可收拾,在心裡不斷的膨脹,我的刀子插在腰上,只要老羊倌靠近到足夠近的距離,我就有機會給他致命一擊。
“你要聊什麼,有什麼可聊的?”我打定主意,一邊對老羊倌說話,一邊轉頭看看旁邊的明珠,老羊倌的眼睛毒,我不敢把心裡的想法直接說給明珠聽,只能祈禱着,她可以從我的眼神裡讀懂一些信息。我全力想要吸引老羊倌的注意力,不讓他產生警覺:“村子的底細,我都知道了,你覺得,我會相信你說的話?”
“信不信,要聽我說了以後才知道,對不對?”老羊倌一直走到距離我們還有兩米遠的地方,才停下腳步:“有的時候,你的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
“那麼我呢?”明珠可能一看到老羊倌,有點控制不住情緒:“我變成這個樣子,全拜你所賜。”
“我不想去害誰,你變成這樣,只能說,是你做了不該做的事。”老羊倌微微仰起頭,黑瘦的臉龐上也看不出有什麼表情:“有些事啊,有的人可以做,有的人就不能做,我守在這裡,就是爲了把不該做這個事的人攔在外面……”
“那你告訴我,誰不該做,誰該做,該做的人又要做什麼事?”我拼命想尋找下手的機會,問了一連串的問題,想分老羊倌的心:“五年前,有兩個老頭兒,從這裡經過了,你應該見過他們吧,你爲什麼不攔他們?他們就是你說的該做事的人?”
“五年前……”老羊倌的眼神動了動,明顯被我的問題給問住了,他依然仰着頭,眼睛飛快的眨動了幾下,好像要從記憶裡翻出五年前的往事,也可能在考慮編織一套可以說服我的謊言。
嗖……
就在老羊倌翻動眼皮子的時候,趴在地上的明珠突然閃電般的撲了過去,四年時間,讓她完全適應而且習慣了這種行動方式,她整個人快的像是一根呼嘯而出的箭,而且跟老羊倌的距離又那麼近,一瞬間,明珠就撲到老羊倌的腳下。
啪……
老羊倌驟然警覺,一邊後退,一邊甩動手裡的鞭子,但是明珠恨透了他,更重要的是,明珠心裡清楚,這時候要是因爲膽怯而鬆懈,等老羊倌緩過這股勁兒,那麼情況就會糟糕透頂。
明珠一下子抱住老羊倌的腿,老羊倌手裡的鞭子啪的一聲抽空了,鞭梢捲起的破空聲犀利刺耳。明珠用了全力,抱住老羊倌的同時,身體一扭,直接把老羊倌撲倒在地。
我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去,不給老羊倌喘息的機會,腳步還沒有停下,手裡鋒利的刀子已經重重捅到老羊倌的心窩上。
老羊倌的表情一下子在臉上凝固了,傷口的血唰的飈飛出來。我的心敲鼓一樣的劇烈跳動,想要把刀子拔出來,但刀子像是長在傷口裡,我一用勁,老羊倌的眼睛裡,突然閃過了一道讓人琢磨不透的光。
他的眼睛,好像變成了兩個看不見底的黑洞,要把人的魂魄給吸走,這種感覺非常不好,我連刀子都顧不上拔了,拖着明珠,踉蹌後退了幾步,轉身想跑。
剛纔那一刀,絕對刺中了老羊倌的要害,但我的腳步剛剛一動,身後就傳來一陣怪異的沙沙聲,我唰的回過頭,眼神猛然一滯,我看到老羊倌站了起來,用一種我根本想象不到的速度猛撲過來。
此時的老羊倌,就好像一道虛無的影子,在身後穿梭,這種速度是任何人都無法躲避的,我甚至連轉身的餘地都沒有,老羊倌已經撲到了背後。
我的脊背一涼,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眼睜睜看着他撲過來。這個老東西,果然妖異的有點邪門,心臟被捅了一刀,竟然還有餘力進行反撲。
唰……
我能感覺老羊倌的雙手快要貼近我的脖子了,瞳孔折射着他的身影,我的心沉到了底,這一擊,我無論如何都躲不開。
就在我幾乎放棄抵抗,準備聽天由命的時候,很詭異的一幕發生了,我做夢都想不到,事情會有這樣的變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