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將軍!昨日我因瑣事心情不佳,有所怠慢,勿怪。”任華愕然呆立,又見高嶽招呼侍衛,搬來了一把椅子,請他坐了下來。高嶽笑了笑,又道:“昨日聽聞任將軍傳達了王爺的令旨,說要獻出陰平郡。這句話,說的有些不妥。”
任華聽聞,下意識的便要站起反駁,卻聽高嶽又道:“陰平郡本來就是王爺的,何用我獻?我只不過替王爺教訓和趕跑了私自盤踞的氐人而已,現在王爺要親自治理和過問,我正好巴不得,舉雙手贊成。”
任華撓了撓鬢角,遲疑道:“高將軍的意思,可是願意將陰平郡獻出?”
“噯。我方纔不是說過了麼,不能叫獻出,是王爺拿回自己本來之物。任將軍,我這一腔忠心和誠意,還要拜託你代爲稟告王爺纔好啊。”
任華眼睛發亮起來,沒想到這本來感覺有些棘手的任務,如此這般便輕鬆完成,實在是出乎意料,但是這樣太順利了,他不免有些難以肯定,想了想還是追問了句:“高將軍這樣深明大義,王爺一定會非常高興的。那麼,我便即刻動身,回稟王爺?”
高嶽突然不答話,劍眉一挑只看着他,面色又不可捉摸。任華正莫名其妙,卻見骨思朵擠出來,大喇喇見了個禮,作態道:“任將軍,我家主公一門心思要將陰平郡獻給,噢是還給南陽王爺。其實大傢伙都是很擁護的,只不過具體執行起來,多少還是有些阻礙,下面士兵不買賬啊!”
任華瞧他一瞧,沒好氣道:“你不就是昨日那個清掃茅廁的人嗎?如何來和我談說軍政大事!”
“哎呀你不要在意這些細節。”骨思朵面不改色,嘴巴便像上了發條,“你也該曉得,如今這些大頭兵,一個個牛吊樣難管的很,這成千上萬的兵都反對,咱們主公也不能不考慮,人情洶洶爲難的緊呀。”
任華望了一眼高嶽,見高嶽似笑非笑地微微點頭,便曉得面前這粗漢,不過是個傳聲筒罷了。他見骨思朵故弄玄虛,不免心中有些焦灼,生怕說好了事又出什麼岔子,便不耐煩道:“到底想講什麼,直說便是。”
“好!任將軍爽快人
,我也不用兜圈子。”骨思朵望都不望高嶽,兩步又靠近任華跟前,將肥碩的腰腹一挺,彷彿他纔是整個隴西最終能拍板的人。
“和敵人打仗,底下士兵們傷亡不少。如今將陰平郡還給王爺,這下土地也無,錢糧也無,財寶女人一樣都沒撈着,讓士兵們滿心失望,咱們也說不過去,下次王爺再有差遣,怕也使喚不了人出不上力了不是。不如這樣,王爺拔出九牛一毛,賞些東西給這些粗人以作彌補,這下兩邊歡喜,可好?”
“……你們要多少?”
骨思朵嘿嘿一笑,將碩大的巴掌伸了出來,“五千兩黃金,一萬兩白銀。”
十日後,一支六千人的軍隊由北至南,抵達了襄武城,在城下受到隴西太守高嶽的熱情接待。此軍主將乃是五品討逆將軍楊韜,副將乃是偏將軍任華,二人身後,正是南陽王司馬保派遣前往接管陰平郡的秦州晉軍。
當日任華得了高嶽的承諾,便急匆匆迴轉上邽,回奏司馬保,並呈上高嶽的親筆書信。司馬保本也不抱什麼希望,卻見無端可以得到被氐人控制已久的陰平郡,很是興奮,便打算照着高嶽的要求,全部應允。
張春本來一意想挑起事端,現在見高嶽十分爽快的答應獻地,也有些意外,一時不好再說什麼討伐,便又勸司馬保不能一口答應高嶽的要求,以索要逾製爲由,最後只給批了三千兩黃金、六千兩白銀的贈錢。
在收到打折了一半的贈錢後,高嶽故作大失所望之色,又忿忿然由晴轉陰,和楊韜寒暄幾句後,又怪任華毫無義氣,便冷冷淡淡要打發送客。任華裝出若無其事,楊韜卻覺得,人家高嶽出人出力,流血流汗,硬生生從隴南氐人手中奪來一郡之地,現在二話不說也獻出來了給南陽王,臨了卻連贈錢又被砍去一半,徒費好大功夫,結果幾乎一無所得,無官無財好算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張春暗忖南陽王此舉,頗爲刻薄實在有失公允,不由人不寒心。
任華不必說,主將楊韜面對高嶽時很有些訕訕。不過反正目標是陰平郡,在襄武城下也不必多做耽擱,上頭的事自然有上頭的人處理,剋扣的錢再少,反正自己也不會貼上一個子兒,二人便趁機順水推舟,趕緊和高嶽交接完畢後,在馬上一拱手,忙不迭帶着六千人馬南下而去。
晉朝五行
屬火德,故而軍服旗幟等等皆尚紅色。晉者,下有日,爲火德。司馬氏,也屬火德。馬者,“午”也,“午”正是火德最旺之地。六千裝備精良、皆穿赤紅甲冑的晉軍迤邐而去,遠遠望着好似一條張牙舞爪的火龍一般,看着軍容這般齊整彷彿是百戰雄師的隊伍漸漸消失在地平線,一抹冷笑出現在高嶽嘴角,他的目光也逐漸冰冷。
楊韜本來千百個不願意領軍南行,他總隱隱覺得高嶽如此爽快的答應獻出陰平郡,絕不會是想的那般簡單。奈何南陽王聽了張春的蠱惑,說的無禮一點,簡直就有些利慾薰心。根本沒有考慮到如今的風險,說的難聽一點,你惦記人家的地盤,說不得人家還惦記着你項上人頭呢!
想到張春,楊韜心中更是有些不悅,幾年前,二人關係還是相當不錯的,沒事的時候便泡在一起喝酒歡談,便是醉臥同牀一夜到天亮也是經常有的。
後來張春隨着地位的提升,變得越來越跋扈,因忍受不了他日漸囂狂的作風和尖刻無禮的調笑,楊韜終於和他吵了一架,此後再見面,便俱都冷麪朝天,從不羅嗦。再後來,張春升任平西將軍,竟然比他的軍職還要高一級,這下張春更是明裡暗裡的刁難楊韜,還動輒給他小鞋穿,有次抓着些小錯處,竟然將楊韜當衆重責二十大板,罰俸三月。楊韜忿怒難堪,卻也一時沒有辦法。
比如這一次,張春向司馬保提議,讓楊韜做主將,任華做副將,也是大有深意的。張春雖然跋扈,卻並不傻,也怕高嶽暗中有所謀劃導致什麼波折,便讓楊韜做主將,承擔一切風險,萬一事有不諧,便將所有責任全部都推到楊韜身上,屆時上給司馬保,下給隴西郡,都可以有所交代。
如果平平穩穩的將陰平郡接收下來,那是更好,可以使心腹任華分一半功勞,過些時候再提拔提拔,別人也無話可說嘛。這些內中情由,楊韜猜了個大半,更是不願意束手無策成爲任人拿捏的棋子,奈何司馬保如今正寵信張春,基本說什麼聽什麼,王令如山,楊韜便是心中罵翻了娘,最後也沒有辦法,怏怏上路。
還有一點,楊韜根本不會知曉。張春還曾暗囑任華,一路緊緊盯住楊韜,最好能套出一些心裡話,或者觀察楊韜可有什麼異圖和不滿,回來後詳細稟告,就可以更好的構陷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