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拂嫵耳邊似乎響起玖凰憬撕心裂肺的嗓音,這種淒厲的音色是她從未聽過的。
記憶中,他的嗓音或嗔怪或發怒、或喜悅或冷漠,卻從未有過這樣的淒厲。
“啊!”耳邊一聲悶哼,君拂嫵睜開眼,眼前的天色已經漸漸透出幾分陰暗,看起來很壓抑,身子下是一具算不上柔軟的身軀。
“噗--”
溫熱的液體噴在臉上,溼漉漉的血腥氣味叫人連呼吸都困難起來。君拂嫵轉眼,看見玖凰憬正好被她壓在下面,而方纔那溫熱的鮮血正是從他口中噴出來的!
血肉之軀,饒是玖凰憬這樣的體魄,也無法承受二十多米高墜落的力度!
“玖凰憬?”
一切發生得太快,從玖凰憬瞥見君拂嫵一腳踩空,到君拂嫵失足從城樓上摔下來,再到玖凰憬瘋了一般奔過來險險的接住她。
所有的一切只發生在轉瞬之間,於玖凰憬卻是一個世紀那麼久!
經過了這一瞬間的肝膽俱裂,他才知道自己一生別無他求,只要她安順和樂。其餘的,他顧不上了!
君拂嫵爬起來,緊張的查看玖凰憬,他苦笑一聲:“別動,我沒事,大抵骨頭斷了幾根。”
“你瘋了!”聞言,君拂嫵恨恨道:“你不是要我的命麼?你不是要收了我凰朝的天下麼?現在這是做什麼?自尋死路麼!”
這二十多米高的城樓上摔下來的人,他竟然敢徒手去接用自己的身體去接!
“若是不接,你怎麼辦?”玖凰憬無所謂的擦去嘴角的血跡,無奈道:“你能不能從我身上下來?壓着我肋骨了。”
君拂嫵:
手腳利落的爬下來,君拂嫵小心翼翼的將他扶起來:“沒事罷?”
“當然有事。”玖凰憬無奈的看着她滿臉的淚水,咳了兩聲,將喉嚨裡的血都吐出來,這才緩過來:“小心!”
他們竟都忘了自己是身處刀槍劍雨的沙場,竟然還有心情談情說愛!若非青衣奔過來爲他們擋住了周圍的刀劍,只怕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便身首異處了!
“小姐!”青衣瞥了眼玖凰憬,厲聲道:“小姐,攻下華城就是此時!”
若以玖凰憬爲質,華城唾手可得!
可君拂嫵蹙眉,玖凰憬剛剛以血肉之軀接住她的下墜,救了她性命,爲她連命都不要了,可現在,她要挾持他來攻下華城麼?
聞言,玖凰憬眉眼無奈,在生與死的抉擇時,他只知道她不能出事,只知道那一抹墜落的身影比他的全世界都重!
卻未曾想過,會不會因此淪陷了華城。
有這樣一個人,你看重了她,便輕了全世界。
“小姐!快做決定!”青衣看着城門內涌出來的殺手盟和鏡花水月的人,再一次催促,一旦那些人來到玖凰憬的身邊,他便不再是這樣重傷、毫無反抗能力的玖凰憬,而是楚朝的戰神王爺!
“青衣,走!”
君拂嫵喊了聲,一步一步從玖凰憬身邊退開,看着紅紗、綠紗等人匆匆而來,圍在他身邊噓寒問暖。
每一步每一個腳印都那麼艱難,又是那麼堅決。
“小姐,這是個絕佳的機會。”青衣蹙眉,只說了這麼一句。
“可我,做不到在這個時刻趁他之危。”君拂嫵的魚腸在摔下城樓的時候便丟了,只能隨手找了一支長劍用着,好半晌,才輕聲道:“青衣,我是人。”
所以,我做不到在這個時候對他下手。
所以,在他接住我的那一刻,只覺得此生再難與他刀劍相向。
所以,我不能違背自己的意願,將他的傲骨踐踏在腳下!
“青衣明白了。”
殺出一條血路,青衣拉着君拂嫵往華城內奔去,奈何將士實在太多,根本無法進入。此時正是華城城內最空虛的時候,若是能拿下華城,再好不過了!
君拂嫵環顧四周,所有人都殺紅了眼,只剩下他們幾個還存着理智。而天上的雪再一次飄落下來,凰軍士兵飢寒交迫,自然不是楚軍的對手,傷亡已經十分慘重!
“再不拿下華城,只怕凰軍亡矣!”君拂嫵擡眼看着不遠處的玖凰憬和紅紗等人,玖凰憬畢竟是習武之人,雖然內傷沉重,卻還能夠正常活動,看來,方纔即便她想要挾持他,也是癡心妄想罷了!
咬牙,君拂嫵轉身從一個凰朝士兵那裡搶了一匹馬,策馬朝城門飛奔!
馬蹄聲過,人人避之不及!
可此時君拂嫵已經顧不得那些了,若是此時示弱就等於將凰朝十多萬人的性命一併放棄!
可這個代價是在場所有人,誰也承擔不起的!
“攔住她!”
玖凰憬眯着眼看君拂嫵一路穿越諸多人馬,竟然朝城門關卡那裡奔去,突然想起了什麼,厲聲喊道:“注意關卡!”
關卡若是被炸彈轟了,城門無法關閉,最直接的後果就是凰軍十三萬人馬全數涌進去,到時候街頭巷尾全是凰軍,不管對百姓而言還是對楚軍而言,這都將是一個毀滅性的的災難!
話分兩頭,這廂戰爭打得如火如荼,那廂凰軍的援軍也在死命的奔波之中!
“墨將軍!有急報!”
前方斥候傳回消息,墨奕譞接過信紙,一目十行,陡然變了臉色!
之前的戰報是君拂嫵於華城城外與玖凰憬交戰,戰況雖然慘烈卻終究勝負難料。可如今,玖凰憬派去從雪山谷繞過來的軍隊已經快要出雪山谷口!
一旦那十萬兵馬出了雪山谷,屆時進可與華城守備軍聯手圍攻君拂嫵,退可阻截他們的援軍!
這一步棋下得極好,叫人明知道其目的,卻無計可施!
“怎麼了?難道前方戰事不妙?”
柳寒擔憂的看着墨奕譞手上的信紙,伸手:“給我看看!”
等他看完,臉色也是陡然慘白起來:“如此戰況,若是讓那十萬楚朝兵馬與華城的兵馬會合,咱們女帝可就危矣!”
屆時兩方圍殺,在冰天雪地中,凰朝的士兵都就對北方的氣候很不適應,加上連夜辛勞,飢寒交迫,根本沒有任何勝算!
柳晉驅馬上前,與柳寒討論起來,他們雖然多年未曾參與軍事,可身子裡流淌的還是將軍的血液,對軍事還是很瞭解的!
“這簡直無解!”柳晉仰天長嘆,就連他這活了大半輩子的人都無法解開這死局!難道,上天真的要亡了他們君氏皇朝麼!
沉吟許久,墨奕譞突然擡眼朝雪山谷的方向望去,問身邊的斥候:“這裡距離雪山谷還有多久的路程?”
“來不及的。”斥候紅了眼:“從這裡快馬過去也要兩個時辰,那個時候只怕雪山谷內的楚兵都出谷了!”
“若是輕功過去,該是來得及。”墨奕譞沉吟,轉眼看向漫山遍野的白雪,心中一動,轉眼看着斥候:“據說,只要在雪山谷內說話太大聲就會讓樹上的積雪將層層墜落,此事是真是假?”
那斥候原是常年在雪山谷附近居住的人,聞言,打了個寒顫:“大聲說話的時候,別說樹上的積雪了,就連山谷峭壁上的積雪都會崩塌!那簡直就是一個災難!沒有人能在積雪崩塌中逃得一條性命!”
“如此……”
墨奕譞轉頭看着柳晉:“老爺子,在下有一計能暫時解了華城成爲嫵兒的困頓,希望老爺子能配合成全。”
“何計?”柳晉睜大眼看着他,現在只要有辦法能夠救得他外孫女兒的性命,別說配合成全,就算是要了他的命也在所不惜啊!
聞言,柳寒也是緊張的看着墨奕譞。
如今看來,不管是哪一種辦法都無法及時趕到雪山谷谷口,將雪山谷內的楚軍截住,還要派兵去支援君拂嫵那邊的戰事。
沒想到墨奕譞竟然會說有辦法,這讓所有人皆是好一陣驚喜!
墨奕譞抿脣,看了眼軍隊後面的馬車,眼底透出一絲決絕:“炸了雪山谷!”
只要炸了雪山谷,那些藏身在雪山谷內的楚朝士兵將盡數被掩埋在雪山谷內,活活被埋死!這辦法雖然殘忍,卻是目前唯一的出路!
“怎麼炸!”
柳寒第一個反對:“且不說快馬也要兩個時辰才能到雪山谷,就算到了雪山谷,在谷底炸彈爆炸,也無法帶動整座雪山谷的雪崩!屆時,只能造成楚軍的一小部分傷亡,根本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可若是在山谷中間引爆炸彈呢?”墨奕譞眸光犀利:“屆時,不僅雪山谷上的積雪崩塌,就連山谷峭壁上的巨石也會被炸下來!楚軍必定全軍覆沒!”
聞言,柳晉不可思議的看着他,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嗓音:“可雪山谷那麼險峻,誰人能夠騰空飛上去?”
“輕功卓絕之人也不能在冰雪山谷中飛那麼高啊!”柳寒搖頭,就連他這樣多年休息武功之人也無法做到,何況尋常士兵?
況且,兩個時辰之後,楚軍都出了雪山谷往華城去了,就算帶了再多的炸彈,也無濟於事!
“是啊!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誰人能有那樣的武功修爲!不可能!”
“做不到的……”
在場所有將領衆說紛紜,莫說當真是沒能力做不到,就算有能力,可誰願意去做?這一去,不是上陣殺敵,上陣殺敵或有生還的可能。可,這是要抱着炸彈去雪山谷炸山!
一個不小心連骨頭渣子都剩不下!誰願意去!
墨奕譞的視線在所有人的臉上劃過,眼底的決然愈甚,他不惜任何代價也要救回君拂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