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慕雪站在窗臺前,卻覺得秋天已經來了,細細算算日子,卻是早已經立秋,以前在千源城的這個時候,金風已經吹起,只是今年的夏天好像特別的長,似乎永遠都沒盡頭一般。
窗前種了一株芭蕉,此時雨珠打在上面,透着聲響,聽在喬慕雪的心裡,卻似透出了幾分禪意。
她的眼裡盡是幽深,那邊卻已經聽到有丫環來報,說是柳氏請她去湖陽居一趟。
湖陽居並不是喬府來廂房名,而是一間臨街的酒樓,喬慕雪知道柳氏在那裡見她必定別有用意,翠玉輕聲道:“小姐,你還是不要去得好。”
來請喬慕雪的丫環小榮道:“二小姐,夫人說有要事要告訴你,請你勿必過去一趟。”
喬慕雪知道小榮嘴裡的要事必定是柳氏吩咐的,而她和柳氏之間的要事,細細算來,其實只有一件。
這幾日喬慕雪也用了些心思去查當年的舊事,只是那件事情柳氏已將所有的一切抹平,到如今卻已是連一點線索都查不到了。
翠玉還要再說什麼,喬慕雪卻道:“你們都不必跟去,我自己去和母親說話。”
她出門素來不喜歡帶這兩個丫環,因爲她知道這件事情兩人未必真的幫得上忙,一個不好,她還得分神照顧兩人。
翠玉和含煙知道她的想法,此時聽她這麼一說眼裡滿是擔心,喬慕雪卻只是一笑便執傘走進了雨中。
雨下得極大,路上早已泥濘不堪,雨水早已將天地洗得透綠,將她撐着的那把油紙傘給洗得乾乾淨淨,霧氣濺起處,卻又透着幾分飄渺之意。
到達湖陽居時,小榮便已經引着喬慕雪走了二樓的雅間。
喬慕雪將門緩緩推開,卻見柳氏此時正端坐在那裡,她的面前放着一個瓜果,一盤瓜子。
柳氏聽到動靜看了她一眼,她看到柳氏的正臉時微微一愣,卻見柳氏的臉上滿是悽然之色,那張臉比之她之前見時要削瘦了不少。
那雙眼睛已經深深的陷了下去,透着幾分疲憊之色。
此時的柳氏和喬慕雪初進喬府時所見的樣子已經有了很大的區別,整個人彷彿一下子老了好多歲。
喬慕雪知道,喬相雖然薄情,但是喬司坤終究是他的兒子,他的心裡必定還是有些不快,只是那些不快也只能全部灑在柳氏的身上。
這段日子,柳氏必定承受了極大的壓力,所以纔會決定親自出手。
她看了柳氏一眼,嘴角邊綻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柳氏看到她這樣的笑意卻微微有些恍神,只覺得似乎又看到了當年的那個男子,當初那男子悠然而笑的樣子,彷彿就是眼前的喬慕雪,她的心裡一緊,眼睛微微一眯,卻緩緩地道:“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終究是來了。”
喬慕雪含笑道:“母親喊我過來說要事,我又豈
能不來?”
柳氏看了她一眼道:“你這心性和膽色全然不像個女子,若你是個兒子就好了。”
喬慕雪聽出柳氏這句話裡話外之音,如果喬慕雪是男子的話,那麼她就可以依附喬慕雪而生,依着喬慕雪這心機和手段,和喬相未償不能鬥上一鬥,可惜的是喬慕雪卻是女子,終究是要嫁人的,而且所嫁之人還不是尋常人,這件事情一個弄不好,將會引來整個喬府的覆滅。
喬慕雪輕輕一笑道:“母親這是在表揚我嗎?”
柳氏看了她一眼,只淡淡地道:“你說是,那便算是吧!”
柳氏的手一揮,小榮施了一個禮便欲退出去,柳氏卻又道:“你守在樓梯口,今日裡不要放任何人上二樓,酒樓的掌櫃和小二都不能來,就連你,也絕不可接近這房門半步。”
小榮聞言微微一愣,卻也輕應了一聲,然後替兩人將門拉上,這才緩緩走了出去。
喬慕雪笑道:“母親今日裡將這湖陽居包下一層,當真是捨得下血本,想來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我吧?”
“算是吧!”柳氏淡淡地道:“你不也早就對你的身世有了諸多的猜疑,我若不告訴你,依着你那惡毒的性子,只怕得把喬府裡所有的人殺光。”
喬慕雪淡笑道:“母親實在是太看得起我了,我哪來這樣的本事,再說了,這幾次我之所以出手,還不是被逼的,若母親不要我的命,我又豈會要二哥的命。”
“你倒是爽快,此時便承認了。”柳氏冷笑一聲道。
喬慕雪看了柳氏一眼道:“這些事情我們兩人的心裡都有猜想,又何必再在彼此面前說那些不着邊的事情,有什麼事情攤開來說我覺得更加妥當。”
“的確更加妥當。”柳氏淡淡地道:“我自認也算是經過一些事情的,可是卻數次在自己的女兒面前亂了陣腳,早前我也想過在你的面前端出架子來,可是後面才知曉,我的這個想法在你看來只怕還有些可笑吧,在你的心裡,只怕也從來沒有將我當做是你的母親。”
“母親言重了。”喬慕雪不緊不慢地道:“在我的心裡,你是生我之人,雖然沒有養育之恩,但是終究給了我性命,所以你終究是我的母親。”
柳氏扭過頭狠狠地看着她,她的面色卻一片淡然,一雙明亮的眸子坦然回望。
柳氏的嘴角上揚道:“你這話就有些好笑了,你的狠毒我早前就已知道,哥哥和嫂子將你養大,你在害他們一家時卻是一點都不手軟。”
“許是因爲母親在他們的面前透過一些風聲,所以他們也極度不喜歡我,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將我丟在混混堆裡,我幾次險些喪命。”喬慕雪不緊不慢地道:“對於一個歷經生死的人而言,對於那些存有害我心思之人,若我還會手軟,那就當真是笨蛋了。”
柳氏聞言微微一愕道:“他們竟這樣對你?”
“柳銘傳是母親的兄長,他
是什麼樣的人,母親還不知道?”喬慕雪冷笑道:“柳府裡的東西爛成了堆,金銀成山,我卻連吃飯都很難吃飽,我的身體一直因爲營養不良很是瘦弱,也是這一兩年來長大了,知道自保了,這才慢慢好了起來。”
柳氏見喬慕雪的確身材削瘦,雖然個子有些高,卻似弱不禁風一般,臉上雖然並沒有菜色,只是那雙眼睛裡卻滿是洞察世情的世故之色。
她之前不是沒有想過喬慕雪在千源城過的是什麼日子,只是她的心裡終有餘恨,所以也不願再想,只是一味的覺得喬慕雪變成這副樣子不過是天生的狠毒。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道:“兄長他雖然小氣了些,但是他終究將你養大了,他縱有千般不是,也是你的恩人加親人,你又怎麼下得了手。”
喬慕雪淡淡一笑道:“母親這話我不是太愛聽,什麼叫做我是被他養大的?我自小穿的衣服都是從外面撿來的,吃的東西大多都是乞討而來的,他不過是給了我一個住處罷了。我之前也一直沒有想過要他的性命,而是他對見我姿容還不錯,竟生出那麼無恥心思,父子兩人一路將我往絕路上逼,我想問母親,若是母親遇到這樣的事情,又當如何應對?”
柳氏沒料到這中間竟還有這樣的事情,當下不由得呆了呆。
喬慕雪卻又不緊不慢地道:“我知道母親一直都極爲心善,但是我覺得再心善的人也不至於會以自己的清白之身去喂自己的親舅舅吧!”
她的這一句話裡盡現凌厲,柳氏的眼裡終究有了一分愧疚之色,她輕輕咬了咬脣後道:“你是個極有能力的孩子,遇到這樣的事情自己跑掉就好,又何必要害死他們?”
喬慕雪說那些話不過是想告訴柳氏她這些年來過的是什麼日子,只要柳氏還有一分母女之情的話,心裡都會生出愧疚之色。
只是她此時聽到柳氏這樣的話,她便覺得她是在對牛彈琴了。
這樣的柳氏,實讓她無言以對,不管她做什麼在柳氏看來都是錯的,不管她受了什麼樣的罪,在柳氏看來也是她應該受的。
她冷笑一聲道:“母親說得正是,此時父親和母親想要我的性命,我是不是該自己將腦袋砍下來送到你們的面前?”
柳氏輕輕抿了一下脣後道:“慕雪,我知我對不起你,這一生想來我都是負你的,可是這些事情,你也怨不得我。”
“怨不得母親,難不成就去怨天?”喬慕雪冷笑一聲道:“對我而言,天太遠,和我沒有任何關係,我只做我自己覺得我應該做的事情。”
柳氏緩緩地道:“有時候人太過聰明瞭,未必就真的是好事,今日裡我會將你的身世告知於你,你知曉之後自己決定去留。”
“自己決定去留?”喬慕雪反問了一句。
柳氏輕聲道:“不管我怎麼恨你的生父,對你存了多大的恨意,但是你終究是我的女兒,我實不願意你走到那一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