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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褲腿向上拉,每拉一寸都能多看見一道舊傷,只拉到膝蓋,已經在兩條腿上見了七八道舊傷痕。最深的一道是在右腿腳踝處,看印記,應該是幾乎將腳筋砍斷,又沒有得到很好的治療,所以纔會落下現在的殘疾。

賀青楠再拉開易依的衣服,胸前,是同樣觸目驚心的傷痕累累,雖然全是舊傷,但不難想象曾經受過怎樣的酷刑折磨。

賀青楠不忍再看,把易依的衣服和褲子拉好,吹熄燭火,安心睡覺。

易依醒來時候發現自己正在搖晃的狹窄車裡,身上疲乏無力,試了試,應該是自己睡着的時候被灌了軟筋散。看來,賀青楠還算心善,只爲自保,並沒想廢了自己武功。

易依打起簾子,趕車人的臉很陌生,身形看上去是賀青楠的樣子。

“風liu倜儻的賀公子替在下趕車,在下真是三生有興。”易依淺淺一笑,在另一邊車轅坐下,“你要把我扣到什麼時候?”易依問。

“到我確認千葉堂不會再殺我了自然就放了你了。”賀青楠看一眼易依。

兩人不說話,默默走了一段。賀青楠無聊起來,叼了根草哼着小曲,似乎心情不錯的樣子。

“喂,你準備去哪裡?”易依有些無聊,又問。

賀青楠笑着看一眼易依,“這時候,螃蟹最是肥嫩的時候膏紅肉滿,吃完揚州的桂魚,我要去海邊吃螃蟹。順路,河裡的螃蟹這時候也正肥香,還可以先飽食一路的河蟹。”

“你不用去打探消息嗎?那該是你的工作吧,你這樣的身價,難道不是有很多的委託?”易依好奇的問賀青楠。

“打探消息這種事情嘛,不過是有路子就接,沒路子就拖着等到找到路子再說,有什麼着急的。”賀青楠不在意道,“但是秋螃蟹就不一樣了,錯過了就要等明年了。所以,兩相比較,自然是秋螃蟹比較緊要。”

“你這人還真是奇怪。”風吹的易依有些冷,他縮了縮,鑽回到車廂裡,頂着一半簾子坐在車廂門上,蕩着腳。

秋日裡,天特別的高而藍,稀拉拉的幾縷雲,彷彿被遺漏的幾絲棉絮。

“我扣你做人質,你好象並不恨我。”賀青楠忽然問。

“幹什麼要恨你?”易依疑惑的看了賀青楠一眼,“我技不如人,被擒有什麼可怨的。你既沒傷我,更沒殺我,我幹嘛恨你。”

兩人有一搭無一搭的聊着天,賀青楠終是敵不過自己的好奇心,小聲問道:“你的手……腳……還有身上的傷,怎麼回事?打探消息時候被人抓到的?”

易依愣一下,伸出兩隻手,活動了一下不太靈活的手指,彷彿想到什麼一樣,自嘲的笑笑,卻並不回答賀青楠的問題,“很醜吧。從前我很喜歡彈琴,但現在已經彈不了了;以前羽衣霓裳跳的比京城最有名的舞娘還好,現在想跳也已經是妄想了。幸虧嗓子還沒啞,不然恐怕就真是廢物了。——其實現在也不過是個廢物,武功低微,靠着點不入流的雕蟲小技勉強混口飯吃。”

易依的語氣很是消沉,賀青楠忍不住回頭看一眼。他正低頭看着自己有些變形的雙手,表情並非怨恨,而更多的是一種無奈。

賀青楠心裡有些內疚,忙笑着安慰道:“什麼雕蟲小技,你那點所謂雕蟲小技正好是大多數江湖人的剋星。只不過是倒黴爲遇到我,我恰好精通的也是這些你說的不入流的雕蟲小技。其實,江湖上混,哪有什麼是入流不入流,能剋制住別人,能保命的就入流,命都保不了就是不入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