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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一時,屋內無聲。易依沉默半晌,擡了頭,看看窗外,“天色很晚了,我也要睡了。”他停下來,像是想說些什麼,但想了想,大概覺得不妥,自顧自搖搖頭,離開了賀青楠的房間。

賀青楠不動聲色看着易依離開,心裡卻沒來由涌出些失落感覺,但猛然意識到,雖然易依並不在,卻仍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感覺。於是也起身準備睡覺,轉身,眼角餘光看見鏡子裡的自己。很長時間以來都是用各色人的臉,已經很久沒看見自己臉長什麼樣了,忽然見到,不由愣了一下。易依若沒有易容過的話,到底長的什麼樣子呢?

睡覺前,賀青楠燃了一支信香。

最初的好奇消失以後,易依連在這山谷裡轉一轉的興趣都消失了,只是若現在就離開,實在是拂了蕭亦山好意,因此無奈仍然留在這裡。雖然無聊,但好在第二天,就有小童送來了最新鮮的海蟹,其中一半是已經請了附近最好的廚子煎炒烹炸各做一了份快馬加鞭送來,其餘的用冰窯存了起來,好讓兩人以後仍然可以吃。

蟹子正是新鮮最肥的時候,膏滿肉嫩,又是最好的師傅做的。兩人食指大動,配上陳年黃酒,果然是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神仙也不過如此啊。”賀青楠有些醺醺然,伴着一室的蟹香,由衷的讚歎道。

易依笑意盈盈,一邊把玩着酒杯,一邊笑道:“我原來想過,若我有一天退出江湖,就選個山明水秀的地方,自己蓋幾間草房,種點菜。春夏秋冬,自給自足。何況,跑江湖,總能賺下些錢吧。”

賀青楠大笑,“那好,我便在你隔壁也蓋幾間草房,到時候我們還想現在這樣‘把酒話桑麻’。”頓了一下,他又打趣道,“不過那時候恐怕你我都已經有了妻小,看你這樣瘦弱,只怕到時候會娶個悍婦,成天被關在家裡。”

易依瞥了賀青楠一眼,笑道:“說的好聽,倒是你,在外面拈花惹草,哪天被朝廷重臣家的千金大小姐看上了,非要收你做駙馬爺;又或者被江湖各門派聯合追殺,到時候看你還能不能‘把酒話桑麻’。”易依的眼睛微微彎起來,他眼睛的瞳仁比一般人略大些,因此笑的時候,眼珠的顏色更比普通人暗了許多,顯出一種孩童一般的神情。雖然臉是易容過很普通的相貌,但易依笑起來,表情卻生動的讓人移不開視線,讓賀青楠不由好奇到底易依是什麼樣的相貌才能配得上這樣生動的神情。

“怎麼?我臉上有什麼嗎?”易依疑惑的摸摸自己的臉,只怕是易容時候出了什麼差池。

“不,沒有,沒有。”賀青楠忙掉開視線,訕笑着,“我只是覺得,你身上那麼多傷,以前一定經歷過一些事情,但是你現在看起來能這麼輕鬆,真的很好。”

易依愣一下,神色隱約黯了一下,卻又重新微笑道:“是啊,以前的事情過去便過去了,糾纏着也沒意思。就是因爲以前有些事情很不愉快,所以現在要高興點,把那時候的份也補出來。”

賀青楠不說話,微低着頭,眼角餘光卻不由自動的瞥向易依。這——好象違背了自己的職業操守,但心思都像風箏斷了線,飛上了天就不知道怎麼收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