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雲吐霧……咳咳咳!……頭幾口不免吸得太大,嗆着了。
吐出的菸圈忽大忽小,卻又一個一個的散開,而易思安卻一語不發。
他在等,等屋中主人唐三海的發話。
會辦事的人都知道什麼時候該說話,什麼時候不該說話。
唐三海緩慢的打開了字條,燈光雖然暗淡,但還是能看得清,字跡未乾,上寫三個黑色楷書大字――花向陽。
對於唐三海來說,花向陽這個人並不陌生。
唐三海不但不陌生,他還知道蘇州無錫縣有個很大的“向陽山莊”。
向陽山莊離無錫縣衙很近,花向陽不但是向陽山莊的莊主,還是無錫縣的縣令。
花向陽善使一把金絲綿刀,在整個蘇州地區,只要是用刀地,據說還沒一個人贏得了他。
花向陽還是一個好官。
百姓愛戴的清官,通常都容易讓人記得住。
百姓討厭的貪官,通常容易讓人記恨得住。
花向陽的髮妻在女兒出生不久就已離開人世,至今也並未續絃。
花向陽的女兒花雨軒,據說是個碧玉年華的大美人,究竟美到什麼程度,唐三海也從未得見,他也從未想見……。
唐三海把所有的事情想了一遍,他終於明白爲什麼崔永福他們要殺花向陽了。
可是,他是殺手,專做這行買賣的,他纔不管什麼清官和好官,什麼美女和佳人,他只認錢。
唐三海輕輕嘆息了一聲,才說道:“叫田文正!”
屋外的易思安走了,帶着那口箱子走的,接着屋裡的燈熄滅了,整個林子又恢復了寂靜。
田文正,聽名字就像一個文鄒鄒的讀書人。
其實卻恰恰相反,他是一個殺手,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頂尖高手。
田文正三十五歲的年紀,濃眉,左眼角下有一道斜斜的刀疤。
據說這道傷疤是他第一次接任務殺人的時候留下的。
再之後,田文正身上就沒有捱過任何傷。
他總喜歡穿一身灰色的粗麻布衣,穿一雙軟底黑色布靴,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百姓。
如果有人認爲他很窮,那就大錯特錯了。
田文正不但不窮,而且是殺手裡面特別有錢的那一個。
別人賺錢都是大把大把往外花,該吃就吃、該喝就喝、該逛窯子就去玩玩。
田文正不是,他掙得的錢都是藏起來的。
他去飯館點菜就只點一個菜,酒只要那種兌過水的最便宜的白酒,住客店就住大通鋪裡,所以田文正有錢是理所當然的。
田文正最善長的就是使兩把雙刀。
他的刀法到底有多精妙?
揮刀的速度到底有多快?
出刀的力度到底有多猛?
沒有什麼人知道,因爲見過他刀法的人大多都死了。
兩把雙刀都是上好的精鐵所鑄,都重十一斤,刀格寬一點六寸,刀柄纏棉繩,刀首系紅綢。
這兩把雙刀不但是殺人利器,而且也是他生命的一部份,田文正無論去哪裡都會帶着這兩把刀。
此時,田文正的兩把雙刀就放在玉美坊後院的一張石桌上,他的人卻站在廂房的門外,老老實實的等着。
玉美坊就建在望幽谷外面,倚路而建的一座五進的大四合院。
前兩進用來做買賣,三進和四進住家人和傭人,最後一進住的是宅院的主人。
能讓田文正都不敢帶刀在身上,乖乖站在那等着的人,絕對不是簡單的人。
能在此地建如此大的一座宅院,這個人跟唐三海當然有很大淵源。
廂房裡燈火明亮,龍涎香的煙霧彎彎曲曲,緩緩的在空中飄蕩。
此時,紫檀木的臥榻上側躺着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
海天藍色的霞衫如薄紗般透明,襯出裡面的紅袙腹,以增加媚力。
凹凸有致的身材若隱若現,如醉如夢,不禁讓人浮想聯翩。
如果沒有看到她眼角上的魚尾紋,誰也看不出她已是四十多歲的女人。
蕭茹月的確已經不是桃李年華的姑娘了,即使她再怎麼保養,穿得再怎麼鮮豔,也阻擋不了歲月的侵襲。
她嫁給了唐三海後,生有兩個孩子,卻不幸都早早夭折。
她覺得是唐三海殺人過多,罪孽深重,惹怒了上天。
於是,蕭茹月三番五次勸他金盆洗手,唐三海卻是不聽,蕭茹月一氣之下,離開望幽谷,在谷外建了這座玉美坊。
蕭茹月發誓,只要唐三海每接一次生意,每殺一次人,她同時也會派一個手下去救出一個人,十年來都是如此,從未更改過。
今天也是如此,蕭茹月知道田文正是來捎個口信的,也知道是誰叫他來的。
蕭茹月之所以不說話,就是想看看田文正這個人有多大的耐心?又有多能沉得住氣?
十年來蕭茹月怎麼也看不透田文正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他的另一面到底隱藏着什麼?
一柱香的時間過去了,蕭茹月搖搖頭,臉上露出了無奈的笑容,她輕啓紅脣:“說吧,派你去殺誰?”
“花向陽!”田文正的回答簡單、明瞭,他並不想說太多浪費力氣的話。
“是無錫縣向陽山莊那個花向陽嗎?”蕭茹月需要田文正準確的回答。
“是的!”田文正的回答很肯定,沒有半點的猶豫。
“嗯……!”蕭茹月卻不說話了。
田文正站在原地並沒有走的意思,他好像有什麼話要問,但又不好意思說出口,臉上表情很複雜。
蕭茹月明白他想問什麼,遂笑道:“我這次派的人還是‘他’!他現在可能在廚房,你......”
‘他’字一出,田文正就沒心思聽下去了。
田文正很‘害怕’這個人,但又不討厭這個人。
他得避開這個人,所以,田文正必須得走了。
轉身一個箭步到了石桌跟前,拿起雙刀連大門都不走,飛身躍上了牆頭,回眸望向玉美坊冒煙的地方,田文正臉上露出了笑意。
他跳下了牆頭,然後,疾步沿着小路拐進官道。
能讓田文正都緊張的人,當然是不簡單的人!
田文正的腳剛踏入官道,他的眉頭就皺了起來,他又一次‘敗’給了這個人。
就見這個人坐在路邊的石頭上,翹着二郎腿,正笑咪咪向他招手。
烏黑的頭髮,高挺的鼻子,輪廓分明的嘴脣,劍一般的濃眉叛逆地稍稍向上揚起,靈動的眼睛裡蘊藏着機敏和狡詐,他還是那個放蕩不拘的“愛無憂”。
田文正的記性不差,他當然記得這裡有一塊平整的大石頭,他只後悔爲什麼不把石頭旁的那棵樹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