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樓幽靜,有清風徐來,茶香四溢。
韓先生衣着寬大的天青道袍,端坐在低矮的茶桌旁,她眼簾低垂,修長的睫毛烏黑捲起,在竹林斑駁的陽光下光華流轉,很是美麗。
鄭丹陽抿了抿脣,有些小心翼翼的垂下頭,他雖涉世未深,可也見過許多女子,不論是祁水縣宋家那位小才女,還是周家天生麗質已經選在君王側的貴妃娘娘,或者是潯陽樓的花魁李冬師,都可稱得上豔麗逼人,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可不得不承認,眼前的韓先生雖然沒有那幾人驚豔的容貌,可那清如山水的柳眉,明亮深邃的瞳孔,那種舉手投足間超然世外的氣質,都讓人有種如沐春風,心靜如水的舒適感覺。
“丹陽?”她將桌上茶杯斟滿,看着鄭丹陽失神的樣子,聲音溫婉,道:“你怎麼了?”
“啊?”鄭丹陽微微一怔,小臉有些窘迫的發紅,他不想對自己先生不禮貌,可還是有些緊張,說話都有些結巴,道:“韓先生,我沒什麼事,就是來看看你。”
“沒事?”韓先生薄薄的脣角翹起,笑的很是美麗溫和,道:“我這裡向來清淨,很少有人過來,你能來這裡,我也有些好奇。”
“啊,是這樣的。”鄭丹陽抿了抿脣,他低頭握着桌上的茶杯,說道:“韓先生,我來這裡是想問你一件事兒。”
“哦,什麼事?”韓先生手拄着臉頰,她面帶笑意,有些饒有興趣的看着他。
鄭丹陽今年不過**歲,是真正的心裡年齡,在韓先生的目光下有些微微臉紅,可猶豫良久,還是擡起頭來,目光灼灼有神,認真說道:“韓先生,我想去乾元閣學習。”
“乾元閣?”韓先生有些微微發怔,她看着鄭丹陽認真的小臉,眉頭微蹙,有些不太理解,道:“前幾天我也問過你,要不要跟着師兄們一起去乾元閣的百學習,那裡的書籍涉世頗深,都是諸國春秋遺留下的古籍,在此世間也不可多得。”
“丹陽,我知道你是一個喜歡讀書的孩子,有着對聖賢古籍赤誠的真心,將來即使不以文儒入道,也可藉此道路另闢蹊徑。”她搖搖頭,有些失望道:“可最後你卻選擇了以修劍元氣爲主的東區。”
“先生。”鄭丹陽小臉有些通紅,他想着自己當初拒絕的原因,想着自己對聖賢古籍的喜歡,就有些自責難過。
他低着頭,小小的手指緊緊握着茶杯,想了許久,小聲說道:“先生,我知道自己錯了。”
“很好,你能清楚知道自己的過錯,就已經很不錯了。”
韓先生點點頭,有些欣慰的說道:“你能認識自己的過錯,能夠及時的改正過來,我很滿意。”
“先生,對不起,可是我不後悔。”
鄭丹陽不想騙人,他擡起頭來,目光堅定的說道:“即使再來一次,我還會如此。”
韓先生微微發怔,她細長的柳眉微微挑起,想了很久,突然問道:“你選擇東院,就是爲了那個跟你一起來的少年?”
鄭丹陽剛剛鼓足的氣勢,此時頃刻間瓦解下來,小臉有些發紅,小心翼翼的說道:“先生,請你不要生氣,我跟青雲是好朋友,從小就一起長大,早已經習慣在一起了。”
“好朋友啊!”韓先生手拄着桌面,她看着鄭丹陽發紅的小臉,挑眉道:“真的只是好朋友嗎?難道就不是青梅竹馬?”
青梅,竹馬!
鄭丹陽呆若木雞,小臉有些蒼白,他自幼飽讀詩書,自然清楚古塘白居易的《長幹行》,詩云:“郎騎竹馬來,繞牀弄青梅。同居長幹裡,兩小無嫌猜。”
說的就是……
鄭丹陽目光恍惚,他有些害怕,慌張問道:“先生,你怎麼……”
“不要害怕,我沒有什麼惡意。”韓先生站起身來,修長的身段高挑窈窕,黑色長髮已然及腰。
她來到鄭丹陽的面前,彎身輕輕握住他的小手,關心道:“我雖然不清楚你有意隱瞞的意思,也沒有追究的想法。只是想着你以後就要在乾元閣裡學習,身份的事情總是瞞不住有心人的眼。”
“那可怎麼辦?”鄭丹陽擡起頭來,眼裡滿是淚水,有些着急道:“不可以的,韓先生,我不去乾元閣學習了。”
韓先生拍拍她的頭,臉上露出一抹溫暖的笑容,那樣子像極了誘拐小朋友,可卻又極爲親切的安慰,道:“沒關係的,我既然答應送你去乾元閣學習,自然就有辦法幫你掩護。”
……
……
徐風徐徐,竹濤滾滾。
看着鄭丹陽已經走出竹林,韓先生收起那副很是清高的模樣,她咬着薄薄的脣角,很是瀟灑的拍拍手,跟剛纔仙風道骨的樣子,簡直就是判若兩人。
此時她的樣子,就像剛剛乾了一票大生意的女土匪。
“這又是一票大的,能忽悠一個是一個,”韓先生挽了挽自己寬大的衣袖,大聲笑道:“哈哈,我韓湘君真是太厲害了。”
“韓湘君,你給我閉嘴!”院落的中央,有着兩層竹樓,此時一道女人的聲音突然傳來。
“怎麼了?又怎麼了?”韓湘君臉色有些發苦,她挽起衣袖,如風般直接來到二樓,推開房門,道:“大小姐,蘇珂!你沒事就不要打擾我的生意,這次若不是老周頭跑去渡劫,你以爲我還有機會,跑來這落倉書院收徒弟?”
竹屋二樓,房間雖然有些空蕩,可裡面桌椅板凳都很齊全,窗子下面有張寬大的羅漢牀。
有女子躺在牀上,帷幔半遮,可依然可以見到她清冷的容顏,正是蘇珂,只是臉色有些蒼白,神情跟以前比起也略顯憔悴。
她擡起眼簾,望了韓湘君一眼,有氣無力的說道:“你不是沒有機會來這裡,而是已經沒有臉再來這裡了。”
“哦?是嗎?”
韓湘君眉頭微挑,她俯下身來,目光掃過蘇珂的上身,看着那略微起伏的胸部,嘴角忽然微微翹起,似乎嘲笑,又似乎有些炫耀。
然後,她又挺了挺自己的胸。
即使隔着道袍,依然能夠感受到那種壯闊的感覺,譏諷道:“當年你小,我不跟你比,可現在你也大了,不還是比不過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