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駱長進，你的襪子能不能不要塞到牀墊裡，”羅美娟在臥室終於找出惡臭的來源，“我說哪裡這麼臭，你不會脫了就洗麼！”
“駱長進，我說過多少次，垃圾不要踢到沙發下，”羅美娟掃地的時候又發現了贓物，“你沒手麼，你不會撿起來丟到垃圾桶麼。”
“駱長進，你上廁所又沒沖廁所！”羅美娟的火苗一層一層的往上衝。
“駱長進，你自己聞聞，你不洗澡，你連衣服都不換了。”羅美娟拿着衣服讓駱長進自己聞聞。
駱長進是駱莉的爹，羅美娟是駱莉的媽。
羅美娟估計有潔癖，駱長進爲什麼不愛洗澡，亂丟東西，用羅美娟的話說是駱莉的奶奶沒教好，從小沒養成良好的衛生習慣，就是個鄉下娃子。駱莉只能在一旁一聲嘆息，大家都知道，婆媳關係源遠流長，哎，冤冤相報何時了。
駱莉不知道不愛乾淨跟在農村長大有沒有直接關係，但駱莉長大以後肯定的一點是農村家庭和城市家庭出身的孩子的價值觀有很大區別，那種一朝得勢的鳳凰男，光耀門楣，全村之光，對自己摳，對別人更摳。駱長進反倒很喜歡買，一買買很多的那種，家裡的蔥薑蒜從來沒有少過三袋的量，用羅美娟的話說，“你是要開餐廳嘛。”
七歲的駱莉乖順的像一隻兔子，放學知道自己回家做作業，做完了才玩，她可以自己跟自己說話，角色扮演玩好久。我有兩個不懂事的爹媽，我怎麼這麼懂事呢。駱莉時常在想。
2
“駱長進，我說衣服不要這樣曬，會皺的。“羅美娟說。
“衣服怎麼就不能這樣曬呢。”駱長進說。
“駱長進，你拖把沒有擰乾，滿屋子都是斑點。“羅美娟說。
“我拖都拖了，要不然你來呀。“駱長進說。
“你什麼意思呀，我要不是腰不好，輪得到你麼，“羅美娟說，”你做了什麼家務啊，哪一件不是我做的。“
“我沒做飯呀，我不做飯，你們娘倆吃什麼呀。“駱長進說。
“做個飯，你了不起了呀，“羅美娟說，”誰給你收亂攤子，還不是我最後清場。“
“你說說你，鍋燒了幾個啦，叫你不要按按按，你偏不，別人的話你總是聽不進去的。”
“那麼短的時間，飯熟不了呀，“駱長進說。
“我說你是外星人麼，這個鍋是自動的，不用你在那裡盯着，每次我們都吃的是鍋巴飯。“羅美娟說。
“鍋巴飯很香呀，我吃啊。“駱長進說。
“駱長進，你只顧你自己是吧，你買菜，你只買你自己喜歡吃的。“羅美娟說。
“你這就不講道理了，這一桌的菜，全都是我愛吃的麼，你和丫頭沒吃麼。“駱長進說。
“行了，我不想跟你吵架。“羅美娟說。
“每次都是你挑事，一丁點小事抓住我不放。“駱長進說。
“家裡的事，不就是柴米油鹽嘛，你嫌煩，別過呀。“羅美娟說。
“就你這脾氣，誰能忍你啊，就我倒黴。“駱長進說。
“你這個沒良心的呀，我爲你們一家老小，做牛做馬，到頭來，好落不到一句好。“羅美娟開始大哭起來，”你跟別人過去呀，看誰願意伺候你啊。”
3
“駱長進，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跟小保姆眉來眼去的，噁心誰呢。”羅美娟說。
“你能不能小聲點，丫頭還在家裡呢。”駱長進說。
“哎喲，敢做還不敢認了是吧，”羅美娟說，“我再晚一步，手都要伸到別人姑娘大腿上了。”羅美娟說。
“你胡說八道什麼呀。”羅長進說。
駱莉剛到w城，沒有什麼朋友，盡在家裡以作弄小保姆爲樂了。
第二天，小保姆就從駱莉家消失了，駱莉還有些失落。
4
“喂，駱長進，你每天深更半夜回來，幹嘛去了。“羅美娟說。
“單位不是應酬嘛，多喝了幾杯。”駱長進說。
“哪個人深更半夜不睡覺，我找他去。”羅美娟說。
“你瞎鬧什麼呀。”駱長進說。
“駱長進，你今天必須把話給我說清楚。“羅美娟說，”當了個小領導，就覺得自己了不起了是吧，我現在連個人影都看不到了。”
“我還不能下班以後放鬆放鬆。”駱長進說。
“家裡的事誰管啊。”羅美娟說。“誒，你作爲丈夫，作爲爸爸，你不該承擔家庭責任啊。”
“我不工作的呀，家裡的開銷我要出，家務我還全包了，我還要你幹什麼呀。”羅美娟越說越氣。
5
“駱長進，你要騙我到什麼時候，你覺得我好欺負是吧。”羅美娟說。
“今天小三可自己找上門了啊。”羅美娟說。
“什麼小三，別說的那麼難聽。”駱長進說，“是辦公室的，找我有事。”
“哎喲，還是小秘啊。你換了幾個小秘了，這個可跟上次的又不一樣了。”羅美娟說。
“羅美娟，你爲什麼老是把話說得這麼難聽呢，這單位是我開的呀，人員調動不是很正常麼。”駱長進說。
“你敢做，還不讓我說了呀。”羅美娟說，“這麼多年你的破事，我都不好意思跟你數了。你是一次又一次在挑戰我的底線啊。”
“要是哪個姑娘真的願意跟你過，我倒可以成全你。”羅美娟說，“咱們也算夫妻一場，好聚好散。”
“我跟她說，錢沒有，人拿走，別人掉頭就走。你還真以爲自己遇到真愛了呀。 “羅美娟一股腦地說個沒完。
駱莉在房間的門後，隱隱約約聽到他們的談話，有個女孩懷孕了，說是駱長進的，想要一筆錢，數目不少，駱長進沒有答應，她給羅美娟發了消息。
“你看看，你乾的是什麼事，那個姑娘可不比你女兒大幾歲呀，”羅美娟說，“人家都懷孕了，你知道麼。”
“我知道你肯定不想要孩子，你讓別人爸媽怎麼想，你也是有女兒的人。你就算是對我沒感情了，你不是把莉莉當個寶麼，就沒有考慮過莉莉的感受麼。“羅美娟邊哭邊說。
6
羅美娟哭倒在地上，使勁地抽自己，“哎呀，我當初瞎了眼呀，找了你這個不是個東西呀。”
“我當初爲什麼沒聽我爸媽的話，非得嫁給你這個窮小子呀，還不是覺得你老實，沒想到你是這麼個德行。”羅美娟哭得撕心裂肺，她胸口一陣陣劇痛。
“我自認沒有一點愧對於你，愧對於這個家呀，這麼多年，我忍氣吞聲，撐起這個家，到頭來，你對不起我們，你還怪我，說我不善解人意，脾氣差。你一次一次在我傷口上捅刀子，還要我裝聾作啞。我告訴你，駱長進，我這輩子算是毀了，就算我死，我也不要你好活，我要跟你同歸於盡。”羅美娟情緒失控，達到了頂點。
她拿起刀子，朝駱長進砍過去，“羅美娟，你瘋了吧。”駱長進用手抓住她的胳膊。”我是瘋了，那也是被你害的，被你逼瘋的！“羅美娟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刀鋒直逼駱長進的脖子。
“小點聲，行不行！“駱莉在房間聽到外面大吵大鬧。無數個夜晚，駱莉默默地在被子裡流淚，漸漸麻木。她心疼自己一萬遍都不夠，成人世界的骯髒和虛僞，她早已看透。
大人的問題，爲什麼老是要牽怒到孩子身上，孩子纔是最無辜的受害者。家庭的不幸，給孩子的傷痛，會很久很久，可能會伴隨她的一生。
“要吵出去吵。”駱莉猛地打開房門。
她看見他們在推搡，第一次看見羅美娟舉了刀，“你們在幹什麼！”她驚呆了，這到底是爲什麼，要這樣互相折磨。
駱莉無數次希望他們離婚，他們認爲是爲了她，保全了這個家，但這個毫無溫暖，只有傷害，破敗不堪的家庭，對她來說早已滿目蒼涼，寒冷刺骨。爲什麼不放彼此一條生路，放過別人，不是原諒，而是放過自己。
“我把命給你。”駱長進突然重重跪下，他閉上眼睛，流下眼淚，“拿去。”
羅美娟頓時大腦一片空白，哐當，刀落地了，她一頭栽倒在地上。
當天羅美娟被送進了醫院。
駱莉坐在走道上，心裡亂成了麻，說不出一句話。
“莉莉，你別擔心，你媽媽會好起來的，這裡有爸爸呢。“駱長進說。
“我們家天天都是什麼鬼樣子，果然要弄得家破人亡。“駱莉冷冷地說。
“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們。”駱長進說。
“犯了錯，就說一句對不起就可以心安理得了麼，那還要警察做什麼。“駱莉餘光都不想掃到駱長進。
“我不奢望你們能原諒我，現在你媽媽需要人照顧，讓我留下。“駱長進懇求道。
“我媽不想看到你！ “駱莉說完，回到病房，把門重重地關上。駱長進坐在門口，沒有離開。
三十歲的駱莉哭了，她看到二十五歲的自己，心還是那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