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住大魚了!”宋錚的親衛小幺興沖沖地跑進撫州府衙,將兩塊兒銀子擺在了宋錚面前。
這已經是宋錚等人回到臨川的第四天,在得知蔡勇等人完成佈局後,劉茂以約談公事爲名,將林翰約到了撫州府衙。趁林翰不備,宋錚亮明身份,將府衙控制住。並以刑部名義,查封撫州官庫與官倉。
“林大人,能告訴我一聲,這是怎麼回事嗎?”宋錚笑吟吟地拿着兩塊兒銀子,衝着強作鎮定的林翰晃了晃。
林翰輕哼了一聲,“宋大人,我想知道的是府庫的銀子,能否對得上數目?”
宋錚目視小幺,小幺尷尬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一看到裡面的只有很少的官銀,其餘的全是私鑄的銀錠,便拿過來飛報公子。”
宋錚心下一愣,卻面不改色,“林大人,你能告訴我,府庫中爲何會出現私銀嗎?”
“這有何難!”林翰輕哼道,“賦稅收上來後,本州還未來得及鑄造,這頂多是不合規矩而已。”
大齊賦稅收繳上來後,要鑄造成20兩一錠的統一規格的官銀,然後存入府庫中,再起運押解。林翰這麼說,倒也說得過去。
正在這時,一名刑部從官走了進來,在劉茂耳邊低語了兩名。劉茂臉色大變。
“怎麼了?劉大人!”宋錚低聲問道。
“小郎,這下麻煩大了,府庫的銀兩並未短缺,與帳目上完全持平。”劉茂焦急地道。
宋錚心裡咯噔一下,他得到的情報是林翰挪用府庫銀,如今人家卻絲毫不差,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微蹙了一下眉頭,宋錚道,“且等一等官倉的消息。”
劉茂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不免有些惴惴不安。要是林翰這邊一點問題沒查出來,那麼擅自盜用知州名義,封查府庫,也是一項大罪。
半個時辰後,蔡勇臉色陰沉地走進了府衙,趴在宋錚耳邊低聲道,“公子,形勢不對,官倉內粟米僅缺五百餘斤。”
“有沒有陰陽倉,內外倉?”陰陽倉和內外倉是通行的作弊手段。陰陽倉是糧囤上實下空,看着滿滿的,其實只有上面有糧,下面是空的。而內外倉則是利用內壁夾層作弊。
“沒有,糧囤均符合規格。五百餘粟米,也只能算是鼠耗。”
此時,劉茂也湊了過來。聽到蔡勇的話後,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小郎,怎麼辦?”
之前,宋錚說過,林翰之事證據確鑿,只要動手,必定有所獲。現在倒好,這麼一查,林翰屁事沒有,這讓劉茂如何不震驚。
林翰顯然明白了怎麼回事,當即哈哈大笑,陰陽怪氣地道,“宋大人,劉大人,本府向來爲官清廉,素有清名。你們在我撫州如此橫行無忌,難道真當我撫州人好欺負嗎?”
劉茂轉身怒道,“光憑建昌縣令的失察之罪,還有賄賂本官的兩千兩銀子,朝廷便能治你!”
林翰一撇嘴,“失察?呵呵,那份材料可是一式兩份,均有本府與劉大人的共同畫押。實話告訴你,本府保留的那份材料,我早就讓人飛送江寧。想必現在,我岳父已經拿到了那份材料了。材料上記的可是你我共同拿下了向立強。何況現在向知縣已死,死無對證,你還再怎麼審?至於兩千兩銀子,呵呵,你如何證明那些銀票是我送給你的?”
“你……”劉茂臉色氣得通紅,再也說不出話。現在來看,他與宋錚默許向立強自盡,及所謂迷惑林翰的舉動,反而成了作繭自縛。
林翰更加得意,瞅着宋錚冷笑道,“宋大人,嘿嘿,別看你右司能把鹿丙軒拿下,可在我撫州,沒有證據,你又能奈我何?”
宋錚冷冷地看着他,瞳孔微縮,讓林翰不由的心下一顫。深吸一口氣後,林翰轉換臉色,對劉茂悠悠地道,“劉大人,你我既然同朝爲官,何必與本府過不去?我知道,你是受了右司的人蠱惑,所以才被迫來撫州的。只要你能與本官聯名上書,彈劾右司擅動武力,胡作非爲,那羈押本府之罪,自是沒有劉大人什麼事了。”
這林翰腦筋轉得倒快,竟然要藉機聯合劉茂,將矛頭對向宋錚。
宋錚目視劉茂,看他的反應。只見劉茂臉色變幻數下後,有些心虛地看了宋錚一眼,沒有應聲。現在的情況是:若真要強拿下林翰,那麼先前在建昌搞的那些材料,反倒成了劉茂的罪證,這便成了一個魚死網破之局。
“咳!咳!”一直沒有說話的嚴光威開言道,“不如讓在下說個公道話。宋大人、劉大人,還有林大人,我們不如到此爲止如何?建昌之事,作爲劉大人和林大人的功勞,誰也不能抹殺。至於宋大人,就當沒在撫州出現過。林大人,你看怎麼樣?”
“光威兄,你什麼意思?”林翰瞪着眼道,“難道本府受了這麼大的侮辱,就當什麼事也沒發生不成?”
嚴光威連忙擺手,“下官只是這麼一個提議,既然是一場誤會,何必搞得這麼僵?再說,在宋大人的人望,還會故意爲難林大人不成?”說着,連連向宋錚使眼色。在他看來,此時只要宋錚向林翰說句軟話,說不定此事就能過去。以宋錚文武雙絕的名頭,再加上頗受聖上寵信,就算無功而返,也不會受什麼苛責。
宋錚在全場掃了一眼,劉茂沉默不語,林翰洋洋得意,而嚴光威則目露焦急之色。
“哈哈,林大人,想必你早就知道本官要來撫州了吧?我真是好奇,不知你什麼時候知道的,竟然早就做好了準備。”
林翰臉色一變,“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不知道?呵呵,我就讓你見識一下我宋小郎的手段!”宋錚自顧自地坐在府堂正中,高聲吩咐道,“蔡勇,小幺,去,將看守府庫和官司倉的司吏押過來。”
“是!”蔡勇和小幺轉身出去。
“你……大膽!”林翰怒道,“你有何資格坐在本府的位子上!”
宋錚輕蔑地看了林翰一眼,轉而自己動手磨墨。林翰氣得鬍子直翹,上前來就要動手拉宋錚。宋錚一揮手,“啪”的一聲,正抽在林翰的臉上。
這一下,不但林翰本人,連劉茂和嚴光威都大吃一驚,這一巴掌抽上了,他們再也沒有與林翰緩和的餘地,林翰絕不會受此大辱的。
“小郎!”劉茂失聲,焦急地搓起手來。
“劉大人,安着!”宋錚頭也不擡,在紙上寫了起來。
林翰撫着臉坐在地上,嚎叫起來,“殺人了!殺人了!宋錚殺人了!”
嚴光威連忙去扶他,慌張地叫道,“林大人,別喊了!林大人……”
林翰如何聽他的,只是大喊。
宋錚皺了一下眉頭,擡手就把驚堂木甩了出去,正中林翰的腦門。林翰又是哎喲一聲,匍匐在地上。待他坐起來,還要喊叫,卻見宋錚正一手拿着鎮紙搖晃,當即閉了口。他怨毒地怒視着宋錚,眼裡蹭蹭冒火,卻死活不敢再高喊。驚堂木打在腦門上,只是破點皮,流點血,若是石頭做的鎮紙扔過來,那可是要要命的。
很快,宋錚寫完,撂下筆,轉而拿起堂上的大印,蓋在了上面。林翰見宋錚居然敢動他的知州大印,當即爬了起來,“姓宋的,你竟然敢假借本府名義發佈告示,我……我定會參你!”
宋錚連理也沒理他,向着劉茂招了招手,“劉兄,麻煩你找個人,把這個貼到府衙門口去!”
劉茂連忙上前,將那張告示接過來,上下看了一遍,立即大喜,招呼早就愣在一邊的刑部從官,“快,快把這個貼出去。”
那名從官不敢怠慢,連忙拿着告示匆匆而去。
劉茂拍了拍胸口,從旁邊的几案上拿起茶杯,一口氣喝了下去。再轉向宋錚的目光中,已經滿是欽佩之色。
半個時辰後,蔡勇和小幺把官庫和糧倉的司庫官押上來。那兩名庫官看着頭破血流的林翰,嚇得亡魂皆冒,很快就供述,官庫的銀子和糧倉的糧食,都是十天前剛剛運來的。而那時,宋錚等人剛剛抵達臨川城。
林翰在一邊叫囂道,“宋小郎,那又如何?現在兩庫均無偏差,你能如何抓我?哈哈,你能奈我何啊!”話雖然說得囂張,身子卻繃得緊緊的,聲音裡也帶着顫抖。
宋錚搖了搖頭,“林大人,看來你不見棺材不落淚啊。你知道我在告示上寫得什麼嗎?”
“哼,那告示沒經本府同意!我管你寫得什麼!”
“那我告訴你!”宋錚悠悠道,“告示上寫的是,凡是本月向州府借用銀兩的,即請領回,否則罰沒入庫!”
“啊?”林翰立即目瞪口呆,在愣了片刻後,“撲”的一聲,一口鮮血吐了出來,接着,他兩銀一翻,昏了過去。
原來,不管是官庫還是官倉,確實都被林翰挪走盜用了。在得到右司和刑部要來撫州的消息後,林翰連忙佈置人手,從大戶和富戶中借銀兩和糧食,充實官庫,湊齊了帳目上的數目。由於時間緊迫,那些銀兩來不及重新融化鑄造。
宋錚原來最擔心的是,林翰可能以自己的錢糧來填充官司倉和官庫。不過,在見識到林翰賄賂劉茂的銀票後,宋錚放下心來。林翰不可能在家存那麼多現銀,惟一可行的辦法便是向銀莊和各個富戶借用。而糧倉那邊也是如此,要湊齊倉裡的糧食,也唯有借用一途了。
那張告示很快起了作用,不到晚間,十餘家富戶和當地錢莊老闆涌上府衙,紛紛出示由林翰本人簽署的借據。宋錚當即命人將錢糧按借據兌付下去。
最後再查府庫,庫銀整整短缺四萬餘兩之巨,超出右司原來查明數目的一半。至於糧倉,兌付完那些欠條後,只餘下了七十八斤粟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