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從精神病康復中心大門出來的時候，老門衛正好看到我和周茹初情緒低落的樣子，非常好心的從門崗裡走出來，對我倆安慰道：“那老太太我見到過，每天都會跑到我這邊等他兒子回去，看起來好像精神狀況挺好的，但她已經有很長很長時間沒說過話了。你們什麼都問不到，也是正常的，不用太難過。”
我注意到老門衛的上衣口袋裡鼓出煙盒的形狀，意識到他應該抽菸，於是連忙將煙逃出來給老門衛點上，並向他表示感謝。
周茹初情緒始終不高，一直低着頭不說話，將臉上的情緒用垂下的頭髮遮擋。
老門衛非常健談，又安慰了幾句後，我才插上話，再次向他表示感謝，拉着周茹初快速離開。
走到沒人的地方後，周茹初忽然擡起頭，用皮筋將頭髮紮好，“呼”的一聲吐出一口氣，笑着說：“我還擔心呢，別進去的時候順利，出來的時候那老頭反應過來，管咱倆要證件，咱們又拿不出證件來，到時候可就麻煩了。”
我愣愣的看着周茹初，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這一路上，我一直以爲她因爲見過王直母親而聯想到自己，所以情緒特別低落，原來都是她裝的啊。
忽然，我注意到，她雖然在笑，但是眼圈確實仍在翻紅。
或許，她此時的笑纔是真正裝出來的。
唉，這個倔強的小姑娘，就不能偶爾表現得脆弱一點，表現得柔弱一點，表現得像個女孩子一點嗎？
這麼要強，多累啊。
周茹初看我盯着她不說話，皺眉白了我一眼，故意擺出質疑的樣子，撇嘴問：“你幹嘛這個眼神看我，你有病嗎？還沒走遠，我還來得及把你送精神病院去。”
我尷尬的笑了笑，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麼。
回到車上，我倆沒有繼續跟蹤王直，而是先回到了賓館，根據已知的在手信息對王直這個人先進行分析。
可以確定的是，王直他在年少的時候，是個遊手好閒，甚至做過不少壞事的社會小混混。在他父親死後，他離開過家，出去了很多年，暫時還沒有人知道他去過什麼地方，更不知道他做過什麼事。至於老門衛說王直在外面混黑社會，攤上了官司才跑回來的，我和周茹初都覺得可信程度並不大。
現在這個時代，除了像韓狄那樣的人，在換面整容，換了新的身份後，才能隱姓埋名迴歸正常生活，大多數的罪犯，是不可能恢復普通人生活的，更別提是回到自己從小長到大的地方。
我和周茹初在討論後，一致認爲，王直離家那幾年的遭遇，很有可能將成爲突破口，這是最優選擇；如果不行，恐怕就要根據他當前的生活狀態來尋找切入點，但一定會非常的艱難。
“看樣子，你還需要讓小麗幫幫忙，多打聽打聽，看看王直那些年究竟做了什麼。”周茹初說道。
說完，她忽然想到了什麼，又問我古曼麗的傷勢恢復得怎麼樣了。
聽到周茹初問起，我猛的想起，古曼麗還一直
帶着傷呢，已經很長時間我都沒有問過她的狀況的了，我真挺不是人的。
我急忙與古曼麗建立溝通，暫時沒有提到讓她幫我打探消息的事，而是先問她的傷勢如何了。
聽到我在關心她，古曼麗表現得非常開心，牽動得我手腕上那串七情六慾手鍊中的黃色珠子一直在抖動。
在表達出自己高興的心情後，古曼麗告訴我，她的傷勢已經恢復了不少，之所以沒有痊癒，是因爲在海拉爾時和遊魂們接觸太多，太耗心神，所以恢復速度才慢了下來。不過她發現，自從能夠與我產生聯繫和溝通之後，她的靈魂發生了一些變化，但具體是怎樣的變化，對她會造成怎樣的影響，她還確定不了，恐怕要過一段時間才能知道。
得知古曼麗的傷勢恢復了不少，我懸着的心也踏實了下來。但當我聽到她說她的靈魂出現了變化，我的心一下子又懸了起來，希望她不要再有事。我讓她先好好養傷，暫時不用管其他事情。
周茹初聽到我對古曼麗說的話，急道：“不是說好了嗎，讓小麗幫忙打聽打聽王直那些年的遭遇。怎麼，你忘記了？”
我搖頭說：“先不着急，我剛纔忽然想到有些地方不太對勁，但一下子又想不清楚，我想先把想到的那件事想清楚了再說。”
周茹初聞言一愣，隨即忙問：“你想到什麼了？”
我暗暗措辭之後，對周茹初說：“他現在這麼拼命的賺錢，究竟目的是什麼，只是爲他媽治病，還是爲了其他什麼？他現在有一份工作是幫人撬鎖開門，這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夠會的，他是從哪學的？還有，他媽既然無時無刻不在等着他回來，那他既然已經真的回來，他媽爲什麼不認他，不是應該激動到病好纔對嗎？我覺得，我們好像還有很多地方沒有弄清楚。”
周茹初非常認真的聽我將話說完，雙眼一亮，微微一笑，道：“沒想到嘛，陸舟，你的變化還真的挺大的，成熟沉穩了不少，還能夠分析和思考問題了。我真是要對你刮目相看了。我對此感到，非常欣慰。”
我無奈的笑了笑，想了想，只能說出“過獎”二字做出迴應。
按照計劃，我們接下來的幾天仍需要對王直進行跟蹤和監視。
我和周茹初現在完全有能力完成跟蹤這一部分，但監視還需要由古曼麗來協助完成。
根據韓狄之前教給我倆的，一個人在外面不管表現怎樣，他一定或多或少是帶有僞裝的，這是自我保護的一種方式，畢竟在當前社會，無論什麼人，都或多或少的會在外面刻意表現出自己最不真實的一面。
想要真正瞭解一個人，就要深入他的生活當中，去看他在獨處或者和家人在一起的時候是什麼樣。
爲了瞭解到更真實的王直，我和周茹初在賓館休息到晚上，然後找到了王直所住的小區，像當初監視韓狄一樣，由古曼麗進入到王直的家中，對他進行監視。
半個晚上過去，古曼麗歸來，並告訴我，王直這個人表面上看起來似乎大大咧咧得什麼
都不在乎，雖然在外面的時候看起來一直是臉上帶笑的模樣，但回到家裡，他的臉上一點笑模樣都沒有，看起來似乎非常的抑鬱。
而且，在這晚，王直做噩夢了，在牀上翻來滾去的，不停喊着“對不起”，也不知是在向誰道歉。
人如果做噩夢，一般只有三種情況，一是因爲被怨魂纏身，也就是所謂的招惹了不乾淨的東西；二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三是因爲睡姿不對，大腦激發對身體保護的機制，強迫夢中人醒來，或者調整睡姿。
從古曼麗所觀察到的情況來看，王直身上沒有沾染任何陰魂，所以第一種可能被排除；至於第三種情況，可能性也比較低，因爲王直在牀上一直來回翻滾，就算睡姿再不對，也該被調整過來了。
經過分析，我們確定，王直做噩夢，應該是第二種情況，那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一個新的發現，爲我們帶來的不是某個疑問的解惑，而是一個全新的疑問。
王直這樣的人，究竟有什麼事會是常常在想，導致他晚上做噩夢。並且，從他的表現可知，他在夢中一直在向什麼人道歉，反覆唸叨着“對不起”。
他究竟對不起的是誰？是他已經瘋了的母親，是他早已離世的父親，還是那些曾經幫助過他，他卻以失望作爲回報的那些人？
我和周茹初苦思一路，也想不出個答案。
每個人，無論表現得多麼堅強，都會在內心深處有個非常脆弱的點，即使在人前不會表現出來，但當它迴歸一個人的時候，必然會撕掉臉上那層用作僞裝的面具，以最真實的自己獨處。
周茹初是我見過的人中，最爲堅強，也最爲要強的一個人，即使是她，在那晚喝醉的時候，也表現出了最脆弱的那一面。
韓狄是我見過人中，最爲勇敢，也最無畏的一個人，即使是他，在回到一個人居住的屋子裡，在亡妻的靈位前，也會痛哭失聲，也會難過。
我們現在需要做的，就是找到王直心中的那個脆弱點，以那個點切入，然後纔能有效的進入他的生活，得到他的信任，讓他對我們提供我們所需要的幫助。
現在可以確定，王直心中的那個脆弱點不僅僅存在，還非常非常的脆弱。
可是，那個點，究竟是什麼呢？
這個問題讓我想得半個晚上都是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苦思突破的方法和途徑，卻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忽然，我壓在枕頭下的手機顫抖了一下，我拿出來一看，發現是周茹初發來的短信。
短信的內容是：“我知道你心疼你家小麗，所以暫時不太想辛苦她。可是，陸舟，你想清楚，我們的時間很有限。”
原來，周茹初也還沒有睡着。
我翻來覆去，內心很難做出抉擇，心裡煩亂無比。
忽然，我手腕上的七情六慾手鍊顫了顫，我還沒來得及看古曼麗表達出的心情，卻聽到古曼麗對我說，讓我不要擔心她，她會盡全力幫我挖出王直心中的秘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