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停車場裡,到處都是一片血跡斑駁……
空氣中混合着一大片濃烈的糜爛的氣息和腥氣。
將鍾涵的身體平放在地面上,一雙柔軟細膩的雙手爲鍾涵解去了身上的衣物,習慣性地疊起了他的衣衫,然後置於鍾涵的腦後,讓他能夠枕得舒適些。
鍾涵的上半身暴露在微涼潮溼的空氣中,那凹凸有致的身體有着比女人還要細嫩的皮膚,他的前身,沒有一點瑕疵,但是後背的部分,卻因爲剛纔的爭鬥而滿是血痕。
“東西都準備好了嗎?”邢末站在鍾涵的腳邊,對着蹲在鍾涵身邊的司徒凡冷聲問道。
司徒凡安靜地點點頭,隨即站起來,從不遠處的一根巨大的圓柱後面,拿出一個好似急救箱的箱子,然後走回原處。
“不過就是取個翡翠,用得着這些東西嗎?”
看着急救箱被打開,露出裡面一些常用的醫學工具之後,邢末嫌棄似的冷聲道。
“我只是希望給鍾涵留給全屍而已。”司徒凡安靜地垂着眸,一雙幽黑如扇般的睫毛輕顫着遮住了他眼底的神色,看不出他此刻到底是什麼眼神。
他只是想讓鍾涵在魂飛魄散之後,還能有個完整的屍體可以安然下葬……
急救箱裡面靜置着的,盡是一些鉗子手術刀等工具,當然,最顯眼的還是那根被塑料套包裹着的粗大的銀針和一團羊腸線。
死了之後,縫傷口的時候應該就不會痛了吧?
邢末不屑地哼哧了一聲,說:“抓緊時間動手吧!”
司徒凡點了點頭,開始戴上防菌的橡膠手套,然後從急救箱裡拿出一把小小鋒利的手術刀,刀鋒泛着沁骨的寒光,正一點一點地朝鐘涵的心口上移去……
……
…………
一片混沌的黑暗中,四周的空氣好似被抽光了一樣變得稀薄,有種瀕臨窒息的感覺像刀子一樣狠狠地割痛着他身體的每一處感官。
他痛得秀容扭曲,胸口處傳來撕心的痛楚,讓他不由自主地緊緊地抓着胸口的皮肉,痛得蜷縮在黑暗的地面上,一聲又一聲無助地痛叫着。
忽然,他聽到有兩個正在竊竊私語的聲音。
聲線很熟悉,好像是認識了很久很久的人一樣。他們的聲音很小,細碎微弱地像蜜蜂在嗡叫,但卻沒間斷過,而且越來越近。
“還痛嗎?”
“不痛了,死了就不痛了。”
“是嗎?我們死了啊?”
“當然啦魏璽,我們死了啊!可是,我們是爲誰死的呢?”
魏璽……?阿晨……?
是你們嗎?是你們在說話嗎?
鍾涵抱着胸口,痛苦地在黑暗裡伸長着雙手,想要抓住些什麼……
“啊?我記得好像沒人提過啊,我們爲什麼會死?爲了誰死?”
“你看你這記性,你剛纔臨死前不是聽到了嗎?我們是爲我們的好朋友鍾涵死的啊!”
“哦……是嗎?爲什麼我們會因爲他死?爲什麼不是他死呢?”
“我們是好人……我們這一輩子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可是我們爲什麼要因爲別人而無辜慘死?”
對不起,都是因爲我,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們……
心裡痛聲大喊,眼眶一澀,蓄滿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滾落下來,卻是那麼無聲無息。他想吶喊,對那兩個聲音的主人道歉,可是他的喉嚨像被人緊緊扼住了一樣,說不出一句話來。不管多竭力,從他喉嚨深處發出來的聲音,只有一聲聲徒勞無力,聲嘶力竭的喘氣聲……
“是啊,阿晨,我們爲什麼要爲別人死?我們爲什麼要死得不明不白?我們還有好多事情沒做,我還沒跟你家人說清楚,我還沒跟你求婚……”
“可是我們再也沒機會了啊!我們被人害死了!我們的幸福被人毀了,我們的前途被人毀了,我們的一生……”那抹聽起來溫柔單純的聲音,陡然間如同厲鬼哭號般尖銳起來,“都被鍾涵你毀了啊!!”
兩道強烈的陰風如海嘯般朝鐘涵的身體席捲而去,鍾涵驚恐地抱着自己,一直在心裡顫抖着重複:“是我害了你們,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無數聲對不起換來的只是那兩個聲音的憤怒咆哮,鍾涵的四肢突然被什麼東西從四面八方地扯去,他整個人極致地被拉扯成一個大字型躺在黑暗的平地上,四肢被撕扯得傳來陣陣“啪嗒”的脆響,鍾涵痛哭失聲地在心裡哀嚎着: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對不起,對不起……
“說對不起有用嗎?在我們出事的時候,你爲什麼不過來救我們?你爲什麼要讓我們慘死?!”
“鍾涵,虧我一直把你當兄弟!你卻是這樣反過來對待我們的!我們到底哪裡錯了,爲什麼要讓我們遭到這種下場?”
不是……不是這樣的!
阿晨,魏璽!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
“現在承認錯誤有什麼用?現在後悔有什麼用?”
“鍾涵!我魏璽今天就要你償命!去死吧!!”
隨着幾聲充滿怨恨的怒吼聲炸開來之後,鍾涵的胸口驟然遭受一下被刀子狠狠剜過的錐痛,宛如他能感受到,有刀子從他脖頸下方兩片鎖骨的中間,開始往下割開。皮肉綻開撕裂的聲音“滋滋”地響,傳到他耳膜中無疑就像地獄魔鬼那條鐵鏈在地上摩擦的噪音一樣,讓他驚慄得全身顫抖冒汗。
……
…………
“砰!”
一聲巨大的槍聲驀然間響了起來,隨之傳來一聲“叮”的清脆的響聲。
手中緊緊捏着的手術刀被人用子彈打斷,司徒凡赫然一怔,即刻扭頭往回望去。
從遠處,手裡握着槍,全身武裝的邢佑朝他們飛奔而來。
停車場的燈光微弱透亮,打照在他疾馳的身影上,彷彿他就是從黑暗中踏着光芒英勇地飛撲過來的精英一樣,身上散發的銳氣和正氣衝破了這詭譎驚悚的氣氛,讓所有讓人驚恐緊繃的感覺驟然間全部彈開……
“他終於來了!”邢末興致高昂地看着邢佑拿槍衝過來的身影,低低地沉吟了一聲。
正打算走過去時,忽然間,一直蹲在鍾涵面前的司徒凡霍地站起了身,本能地驚悸地開始往後退步。
怎麼回事?
從來沒見過司徒凡會露出這麼害怕的表情,邢末馬上順着司徒凡的視線落到突然出現在邢佑的身後一團黑漆漆好像動物在狂奔的景象上。。
一聲聲暴躁瘋狂的狗吠聲響徹在靜謐的停車場裡,幾隻兇猛的狼狗跟着邢佑奔跑的腳步失控地往他們的方向奔來。
司徒凡渾身冒汗,聽着那狗吠聲,他已經開始有些顫抖。
“到底怎麼啦?”邢末疾步走到司徒凡的身邊。
可是司徒凡還來不及回答的時候,邢佑和幾隻狼狗已經奔到了他們眼前。司徒凡一個翻身,立刻抱着邢末往後瞬間移到了停車場最裡面的一個角落裡。
狼狗們撲了個空,肆意地伸長脖子嗷叫着,然後吐着舌頭喘着氣開始四面八方地散去,搜尋起對它們來說最敏感最誘惑的味道。
邢佑終於跑到了鍾涵面前,看到鍾涵的身體時,他不禁陡然劇震,驚愕得雙脣顫抖。
他來晚了一步……
鍾涵已經被人用刀子從鎖骨中間的位置往下割開皮膚,切斷了胸前的經絡,血液肆意涌了出來,肌肉紋理一清二楚,就像放在砧板上被人切開了的豬肉一樣……
而就在他胸肌裡,一塊綠得通體發亮,光芒絢爛刺目的雙魚翡翠顯現了出來。
那塊翡翠毫髮無傷地靜置在他的胸肌和胸骨中間,夢幻般懸浮着,沒有沾染到半點血絲,依舊清透翠綠。
“鍾涵!!!”邢佑失聲痛叫,跪到了地上輕輕地捧起鍾涵的腦袋,滾燙的淚花在他的眼眶裡肆意動盪。
他難以置信地睜大着眼睛,像在竭力在忍着心底某種劇痛一樣,他顫抖着,害怕地顫抖着……
第一次,感覺,好像心被人掏走了一樣……
他能感受到的只有黑暗,只有窒息,只有痛……
再次望了一眼鍾涵被人開膛破肚,他終於看清了就放在他面前的事實,像一下子承受不住打擊般,他崩潰地痛聲哭了起來。
“鍾涵……鍾涵……!”
他不斷地喚着鍾涵的名字,可是躺在地上的鐘涵,完全沒有反應。一張慘白的臉孔上乾淨清秀,一雙緊閉着的眼睛沒有一絲顫抖,他的臉龐,好似死去般平靜祥和……
不可以!
鍾涵!!!
抱着鍾涵的頭緊緊地抵在自己的臉頰上,邢佑第一次悲慟地哭出了聲音,帶着破碎的哭腔,他喊着鍾涵的名字,從眼角不斷滾落的眼淚一顆又一顆滴落在鍾涵的眼睛上,彷彿好像看見,鍾涵也在哭,帶着邢佑痛苦,也在哭泣。
爲什麼?爲什麼他不早一點到!爲什麼!!
唯一在乎深愛的人離開了他,唯一堅信的幸福眨眼間破碎,唯一隻嚮往的兩個人的世界頃刻間毫不留情地崩塌!
老天爺!?
“啊!!!!”邢佑惱怒地握緊拳頭,緊緊地抱着鍾涵的身體,撕心裂肺地仰天長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