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先前還以爲魏康疾奔回來,是爲了洗去一身塵垢,並去煞爲給陳氏請安。現在,有了魏康這一席話,以及先去何家的舉動,她還有什麼不明白?
孔顏靠在牀頭,望着魏康消失在屏風後的身影,心下已是瞭然。
果然如馮嬤嬤說的,孩子能給她帶來無盡的好處。
如今這個孩子還尚在腹中,已讓魏康第一刻趕來看孩子的安危,甚至也因着孩子竟給了她一個承諾。
這樣很好,腹中讓人新奇的小生命,不止應有她的疼愛,也需要魏康這個父親的愛護。
不知可是魏康表現出的重視,她因了暖爐會一直未放下的心,驟然間得到了寧帖,心底對孩子平安出生的信心又增加了幾分。
心思舒朗間,馮嬤嬤突然疾步入內,焦急道:“少夫人,二爺怎麼就走了?”
聽到馮嬤嬤的問話,孔顏不由沉默,繼而說道:“二爺去何家了。”想到馮嬤嬤最關心的事,不覺加了一句道:“他說晚間再陪我用飯。”
有了最爲關心的一句話,馮嬤嬤臉上的擔心頓時一掃而空,另唏噓道:“二爺這樣,只怕夫人那裡……”
一語未完,聲音已低了下去,然而後半句未說完的話,卻並非馮嬤嬤一個下人可以干涉,即使連孔顏這個做兒媳婦的也無法插手其中,主僕二人默契的止了話。總之,魏康走失八年的事已是公開的秘密,他從戰場下來先去給養母請安也無可厚非,畢竟生恩與養恩孰重孰輕,誰也難以說個清楚。
揭過這一茬,孔顏沒有想到,孩子的到來帶給了魏康的轉變遠不止於態度上。
中飯一刻鐘後,正要服用了滋補的保胎藥重新躺下,英子就慌張的跑入裡間屋裡稟道:“少夫人。二爺的行李被擡進來了!”一邊氣喘吁吁的說着,一邊已忙放下掛着的牀幔。
英子一向沉穩,少有這樣慌里慌張的時候,不過是魏康的行李送到。她有什麼好慌張的?
孔顏端着藥碗不解,正要撩簾說話,只聽一陣雜沓的腳步聲轉了進來,在旁伺候她服藥的馮嬤嬤和寶珠齊齊驚呼了一聲。她隔着青蓮纏枝牀幔看去,只隱約可見六個擡着箱子的模糊人影,不過依稀卻可從身形看出六人皆是男子,心裡同樣忍不住一陣驚慌。
馮嬤嬤勉強壓下慌亂,色厲內荏道:“大膽!竟敢擅闖二少夫人寢房,還不速速退出去!”
六名擡着箱子進來的士兵卻不予理會,待到將三個箱子穩穩當當的放下。其中一人才抱拳說道:“這是將軍讓屬下親自交給二少夫人收下的。”說罷整齊抱拳,“屬下告退!”
轉眼,六人紛紛退了出去,屋子中只剩三個一字排開的漆紅大箱子。
孔顏想起魏康臨走前留下的話,一把撩開牀幔。將湯藥碗遞給英子拿着,吩咐寶珠道:“你去把箱子打開!”
寶珠好奇心強,見已然無事,這就應聲而去,卻剛掀起第一個箱子的一角,她猛然後退一步,雙手捂脣低呼。“天啊——”
“怎麼了?”孔顏不明所以。
寶珠吞了吞唾液,道:“少夫人,您看!”說時,重新上前一把掀開箱子。
室內一霎沉寂,只有珠光流轉。
寶珠看了一眼孔顏,隨即大着膽子逐一掀開餘下兩箱——只見三個大木箱裡。珍珠瑪瑙,翡翠玉器不一而足,更甚者金條金磚壓了滿滿一箱!
這一刻,主僕四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饒是她們早已見慣了京中顯爵之家的浮華奢靡,更是見過了孔顏陪嫁的一幅幅價值千金的古董字畫。可那些到底都不是明晃晃的金銀珠寶一類的黃白之物,眼下一室金銀之物,如何不讓人震撼?
馮嬤嬤率先回神,驚喜道:“少夫人,二爺這是真要把二房的家底交給你!”
孔顏明白馮嬤嬤的意思,二房的私賬不過每月數百兩收支,可是魏康身爲河西節度使之子,又當值近十年,二房無論如何也當有一定的家底,是以馮嬤嬤一直爲她沒能真的掌了二房賬目耿耿於懷。只是想到父親曾因大周各藩鎮常年有內亂震盪,感慨過將士不仁以戰爭牟利,心裡已隱約猜到這三箱金銀珠寶從何而來,卻不坦言告知,只道:“嬤嬤,讓人擡到書房,等二爺回來再說。”
雖道明是讓孔顏收着,但萬事以魏康爲主,總是不會錯的,馮嬤嬤應允了“是”,依言而行。
一應事畢,孔顏服藥躺下,藥效很快襲來,她昏昏沉沉的有了睡意。
卻一直沉睡不過去,腦中不斷的都是那耀人眼球的三箱金銀,心底有兩個聲音不斷在耳畔縈繞。
一個聲音告訴她,這是從沙州百姓處得到的不義之財;另一個聲音則在說,這是從吐蕃百姓手中搶奪來,行徑一如當初吐蕃入侵他們大周般。
她的心裡十分清楚,大周如今軍士皆是如此,魏康會這樣亦無可厚,卻不知爲何一想到腹中的胎兒,而魏康是孩子的親生父親,她就紛紛擾擾入睡不得,耳邊總是迴盪着沙州百姓的哀嚎。
這樣不知反反覆覆過去了多久,她終是不抵藥效朦朧地睡去。
可一腦子的紛擾思緒,夢中也不得寧帖。
正迷迷糊糊間,隔着一層褻/衣的小腹似有一物在遊走,心中一驚,猛地睜眼,手也驚駭地抓了過去。
一隻粗糙的大掌被她按在手下,惺忪的眼中也映入了牀前之人——竟是魏康坐在牀前,將手身進被褥裡撫摸她的小腹!?
孔顏重重吐出了一口氣,心下一鬆,這才驚覺嚇了一身冷汗,沒好氣道:“二爺,你做什麼呢!”
孔顏一句說得平常,只是下意識的抱怨,魏康卻聽得目光深沉了下去。
他在做什麼?
魏康默聲不語,只看着眼前這個女人——這個被他強娶過來,帶給他無盡好處的女人。
絕色的臉龐,美麗的身子,是他給自己多年獨身的最好補償。
廢王賦一事,她的父親助他謀得正職,也讓他順理其章的接管了戶籍、賦稅、俸餉等一應經財之事。
也正是有了同調糧食之權,他才能押運糧草去沙州的路上,救下魏成,最後謀得了一軍統帥之職!
至於臨行前的那一日纏綿,他也不過順從男人之心,爲了孔顏那一句吉利之言和統帥位置的契合而動了欲/念,卻沒想到她真能在那一日懷上子嗣!更在大房出事,他需要一個孩子的現在懷上子嗣!
這一年中,一件件一樁樁的順勢,似乎都有着她的影子,不過既已嫁於自己,她何當如此。
但是,到底念及孔顏一個千金大小姐放下體面的侍疾,以及她腹中有着自己想要了多年的子嗣,魏康看着孔顏的目光終歸是帶了少見的暖色。
他一把反握住孔顏的手,然後一起覆上孔顏尚是平坦的小腹,想起先前詢問孔顏身邊近身之人時,聽聞孔顏至今仍擔心不能保住腹中的胎兒,遂溫言道:“看一下孩子,它長得很好,一定會平安生下來的!”
孔顏正被魏康突然一把握住手發愣,心裡可能是因着下午的紛擾,或是這被嚇醒而生惱,正不願意與魏康太過親近,卻不料魏康居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當下一喜,彷彿找到了這一月之間和自己唯一有共同之言的人,忙驚喜道:“你也感覺到了?嬤嬤和沈大夫都說,孩子還沒成型,不會有胎動的感覺,可是我這一月來真的感覺它在長大!”
話中是掩不住的歡喜,以往水霧霧的眸子,這一刻也滿是爲母的喜悅。
而說的每一個字,看來的每一道目光,都在訴說她對這個孩子的期待與喜愛。
沒有半點的勉強,更沒有因爲下嫁而對孩子的厭惡,只有濃濃的歡喜,彷彿這個孩子也是她期盼已久的一般。
看着,魏康目光不覺再次暗沉了下來,似有陌生地望着孔顏歡喜雀躍的臉龐。
孔顏興奮地說完,卻久不等魏康回復,一回神,卻見魏康驚奇彷彿看着陌生人一般的目光,她笑容一止,就想起方纔差一點就是那手舞足蹈的言行,孔顏登時回過神來,忙掙出自己被握的手,見屋子裡已經有些昏暗,想是快到掌燈時分了,這就隨意找了話道:“二爺,快晚飯了,今日應該有洗塵宴,你不去可好?”
一句話將魏康從思緒中來回了現實。
魏康再輕撫了一下孔顏的小腹,抽回手交代道:“明日有大宴,所以今日沒有洗塵宴,不過回來時我已去正院請過安了,晚間再去父親的書房一趟即可。”說到書房,想起被擡回書房的三個箱子,沉默了一下,他突然起身,負手看着屏風道:“我知道你在河西七州都有不少莊子,在京畿之地還有米鋪,我想讓你以爲孩子祈福的名義,在年前將你名下的糧食救災沙、甘二州。”
終於將一番話說完,魏康猛地回身,目光緊迫的盯着孔顏道:“那三箱從吐蕃奪回的錢財,你就當是我對你嫁妝的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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