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打了勝仗，國家倚爲樑柱。打了敗仗，而且是大敗，建制都散了，那就成了國家的累贅。這兩種情況的轉變是非常快的，你今天打了勝仗，你爲國家立了功，你們都是功臣。明天打了敗仗，損兵失地，給國家造成了災難，你就是給國家犯了罪你就是罪人。就拿130師來說，前些時日那是何等的輝煌，嫡系部隊，戰功卓著，立馬中條山。不出幾天，鬼子致命一擊，全師雖經頑強作戰，不敵後撤。過黃河之後殘存近千人，師長被調重慶，至今音信皆無。聽內部熟人講，正等着軍事法庭的宣判。師長以下的軍官全部罷職，跟隨千餘潰兵一樣，等候處置。這大媽的孩子一下成了沒孃的孩子。士兵們連吃飯都成了問題，被安排到一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關在一圈柵欄中間，還不讓出去。吃飯有專人送，天氣好的時候一天兩頓飯倒是按時能送來，哪天下大雨，兩三天吃不上飯也是常有的事。一次報國差點餓死，幸虧耿建森私藏了點糧食給他吃了。被救活之後報國哭着去找楞娃，咱走吧，在這不被鬼子打死也被自己人給餓死了！楞娃沒言語，但是也沒同意。以後，送飯的車再來的時候，楞娃就上去搶。之前他是不屑跟那幫餓綠了眼珠的士兵搶東西吃的。他學的有些紳士了，端架子，要面子。而且這些天他開始在思考一些問題。爲什麼國家變臉變的這麼快。打敗了仗就不管我們死活了。他一開始也在國軍的部隊打過仗，見多了國軍打敗仗，比如上海，比如南京，敗仗多了去。那麼多打敗的部隊國家都扔了嗎！他不知道這些，葛建文知道，因爲上海撤退的時候他自己溜了。他問葛建文，上海敗退之後你們潰逃的部隊怎麼辦了？葛建文告訴他，部隊打散了之後再整編就是了。楞娃就問，咱們部隊，咱們這些弟兄是等着整編了？葛建文不置可否，說，也未必，估計番號是取消了，如果用得着我們就把我們編到其他部隊裡，如果用不着，那就遣散回家。一聽這個，楞娃氣的直跺腳，那還不如我自己溜了呢？葛建文說，這可不一樣，我告訴你，你自己溜了的叫逃兵，抓到槍斃。楞娃氣哼哼的想，那還給國家打個屁仗。轉念一想，我也沒說是給國家打仗，我殺鬼子那是給我爹報仇的。想到這，心裡似乎開了一堵牆，不那麼憋悶了。不過幾天，發生了一件更讓他鬧心的事。那就是弟兄們搶飯吃的事。被安排進收容站，弟兄們一天到晚沒別的盼頭，就盼着送飯的車趕緊來。車一來就端着各自的飯碗飯缸衝上去，就跟在戰場上見到鬼子衝鋒一樣。報國人小機靈行動也快，往往能衝到頭裡，可是他力氣小，衝到了頭裡也白搭。後面的士兵個子大，力氣也大，抓着報國提到一邊。一次報國端着滿滿的兩大碗米飯要鑽出來，沒走幾步覺得自己雙腳騰空了，他心想，我這是飛起來了。他被兩個
士兵一邊一個胳膊給提了起來，當然兩大碗飯也被那兩個士兵給搶了去。報國沒咒唸了，坐在地上哭。楞娃都是最後去吃飯的，前些時日弟兄們還遵守點章法，多少給留點。慢慢的，不知道是送的飯少了還是弟兄們的胃給撐大了，吃得多了，留給楞娃的就越來越少了。每天都是報國給他搶飯吃的。這次倒好，他去的時候，一粒飯也沒了。而且報國還在委屈的哭個不停。楞娃生氣了，把那兩個搶米飯的士兵痛打了一頓。打着打着楞娃的拳頭落不下去了，因爲他在打這兩個士兵的時候，旁邊的士兵趁機把他們丟下的飯奪了過來，跑出老遠塞到了自己的嘴裡，忙不迭的嚥進自己的肚子。楞娃想不通了，在戰場上可以一起拼命的弟兄們，面對這一兩碗飯會變的六親不認。殺鬼子的時候他們是可以一起衝的，誰要是讓鬼子圍住，那弟兄們就算是舍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搞死那個殺你的鬼子的。在戰場上殺鬼子的時候不是經常三天兩頭的吃不上飯嗎，戰鬥間隙吃飯的時候不是一樣你推我讓嗎！下了戰場怎麼成了這樣呢！沒有飯吃會被餓死，可是在戰場上殺鬼子面對的不還是死嗎？同樣是面對死，到了米飯面前怎麼會變成這樣呢！他看到，捱打的兩個士兵並沒有仇恨他，他們被打的不輕，肚子裡的米飯都從嘴裡吐了出來，有的都掉到了地上，那個士兵不顧地上的土，抓起來重新塞到了嘴裡。楞娃走了，他抓起報國，說，餓一頓吧，下次來的時候我們也搶。下次送飯的來的時候，楞娃找到送飯的軍官，塞給他一塊大洋，讓他下次再帶飯的時候多帶點。軍官收了大洋，高興的答應了。下次來的時候，果然多帶了不少的飯，這下不用搶都夠吃了。楞娃的大洋那是從報國的身上要的。這個報國可以說是個守財奴啊，甭管仗打的多麼激烈，這錢放在他的身上是絕對不會丟棄的，你要是從他的身上扣下錢除非把他打死。他身上的大洋還是從八路軍的時候帶過來的，當年把身上最值錢的四根金條給了八路軍購買藥品，身上的銀元幾乎沒動。這些年一直帶在身上。楞娃幾乎忘了他身上還有錢這回事，試探着問了一句，他也覺得這些天不是打仗就是逃命，錢是不是丟了。一說到錢報國樂了，把肚子餓的事都給忘了。解開破爛的衣服，從咯吱窩裡拿出兩塊銀元。楞娃問，就這些。報國說，褲襠裡還有，但是不好拿。說着他還要解褲子。楞娃說，不用了，這兩塊就夠了！報國問，用錢幹什麼，這地方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上哪花去！楞娃說你甭管了。可是報國還是纏着他，說出了錢的用途。用我們的錢給搶我們飯吃的人買飯吃。報國想不通，可是他對楞娃又言聽計從。最後提出個條件，飯來了之後得我們先吃，我們先吃完了之後他們才能吃。這下吃飯的問題非但沒有徹底的解決，反而更糟糕了。這件事情衍生出一
件更嚴重的事情。就是送飯的軍官，他知道了這夥子當兵的身上有料啊，他得想辦法給扣下來。他一個管送飯的，怎麼扣，只能從飯上想主意了。楞娃他們吃了幾天飽飯之後又餓肚子了。而且這送飯的來一天歇一天，問他們怎麼回事，那個軍官今天說，路壞了，明天說，米不夠了，後天說沒柴火了總之他有的是理由。沒辦法，楞娃又給了他一塊大洋，這樣，他們就又吃了幾天飽飯。楞娃算是明白了，送飯的這個孫子這是敲詐我啊，他火大了。送飯的這次隔了一天才來，弟兄們都餓的躺在地上懶得動彈，只有楞娃身上還有的是力氣。那個軍官站在車上，輪着勺子敲着木桶，叫喊着，弟兄們都餓壞了吧，對不住對不住，這路啊又壞了他話還沒說完，楞娃爬上了車。軍官還以爲他是來送錢的，笑呵呵的上前說，兄弟有話咱下去說，你看站在這上面多扎眼，讓弟兄們看到不好，兄弟就不好過了楞娃上去就是一拳，這傢伙的一隻眼睛直接看不到東西了，立馬就腫了，把眼珠子給封住了。剩下的送飯的扔掉馬勺就跳了下來，想圍毆楞娃，可是看到楞娃一隻手輕輕的拿下盛着滿滿的米飯的木桶，另隻手還能把被打的趴在地上爬不起來的軍官給提起來，他們重新爬到車上，拿起馬勺，一副盡職盡責的模樣！那個軍官的半邊腦袋都疼的厲害，他算是嚐到了這夥跟鬼子拼命的傢伙的厲害。其實這楞娃才使了幾成力，這要是按照打鬼子的力量出手，一拳能打碎他的腦袋。送飯的軍官開始求饒，楞娃把他扔到地上，軍官接着爬起來跪在地上不停的求饒。他很清楚，要是讓這夥潰兵把他打死了他也就這麼死了。楞娃把他的頭按進了桶裡，讓他吃。軍官的頭整個的沒進去，裡面的飯不能吃，裡面的米飯是糟了的。木桶上面只有皮上那一點是好的。楞娃不知道，軍官知道。他不想吃，可是楞娃掐着他的脖子，他就不得不吃了。吃了還咽不下去，一是那糟了的米難嚥，最主要的是楞娃掐着他的脖子，想咽也咽不下去。咽不下去，那口飯還卡在他的嗓子眼裡，被楞娃按着，差點憋死。楞娃是看到他的腿軟了之後直哆嗦才送的手，這傢伙自己扶着木桶，拔出腦袋，從嘴裡吐出一口黑乎乎的東西。楞娃擡腿就是一腳，這傢伙就躺在地上裝死不動了。可是這招騙別人行，騙不了楞娃，楞娃還真不怕你死了！楞娃上去還要打，軍官就醒了過來，楞娃指着他吼道，明天開始，不管颳風下雨，必須送飯來，送不來，小心你的狗命，我再告訴你，送的飯要是還是這種黑乎乎的，你送多少我讓你吃多少，記住了？軍官說，記住了記住了。再回去的路上，送飯的幾個士兵問他，頭兒，咱以後真的按那小子說的辦？軍官罵道，放屁，從明天開始，先餓上他們四五天，讓他吃飽了撐的沒事幹，先把他們餓的打不了人了再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