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到半山腰,已經要了我半條老命,這可不是我們平時爬的小山包,沒有修葺整齊的臺階,山路崎嶇不平,山上雜草叢生,我和秋若平時都是少運動的人,爬這樣的山自然是氣喘吁吁,我開始在心裡埋怨劉頡挑了這麼個好地方,秋若卻是一副心甘情願,只要能和劉頡在一起,看來就是爬刀山他也無所謂了。
一路拄着粗樹枝做成的柺杖,顫巍巍地登出最後一步,我的天!終於到山頂了!
“玥兒,你看,山上的景色多美!”
上氣不接下氣地喘着,只差沒有口吐白沫,眼皮一翻昏死過去,現在就是人間仙境,在我眼裡也是狗屎垃圾!
不得不佩服劉頡這傢伙過分旺盛的體力,畢竟是練過武的人,我們這兩個弱受可不能比!
見我半天沒有迴應,劉頡纔回過頭來,幫忙撫着我的後背。
“我……沒事……呼呼……你去看看……秋若!”
我知道,他也累得夠嗆的。
劉頡應付式地轉過頭,只是淡淡的一句:“你沒事吧?”
秋若蒼白着臉,卻努力地搖了搖頭,豔羨地看這我。
他哪裡知道,被不喜歡的人糾纏着,其實也是一樣難受。
唉,看來,要改造劉頡,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劉頡把隨身帶的牛皮水壺遞給我,我接過水壺,傳給秋若,讓他先喝,然後自己也灌了幾口——感覺爽了很多。
過了一陣,氣終於緩過來了,山風帶來陣陣清涼,精神爲之一振。
“玥兒,好些了嗎?”
“恩。”
劉頡牽着我的手,把我從地上扶了起來。
“做什麼?”
“那邊風景獨好,我們去看看。”
“哦,那叫上秋若……”
“我有話要單獨對你說。”劉頡認真地看着我,又望了一眼還坐在地上的秋若。
“你們去吧,我很累,多休息一會兒。”
秋若勉強地笑着,眼裡卻掩飾不住失落,我還想說些什麼,劉頡拉着我的手向別處走。
“有什麼事嗎?”我輕輕地抽開被他握着的手。
“玥兒,你讓我查找被彭氏解聘的人,我已經一一聯繫上了。他們聽說你要回來主持大局,都願意助你一臂之力,他們都是服侍羅府多年的老夥計,你只須恢復原來的職位,就能派上用場。”
“年會方面準備得怎麼樣?”
“放心,函件已經快馬派送給各區域的當家、掌櫃、分紅人,他們都會來參加年會。”
“恩……”
聽到這裡,我的心也放了一半。
年會,相當於現在的股東大會,一般來說,是在每年年底,由本家發出請函,召集平日裡駐紮在各分店的當家,掌櫃,分紅人一起召開的年度會議。由大當家主持,總結過去一年的贏餘,虧損,大家得到分紅的情況,部署下一年的經營計劃,再把年錢派發給各部,吩咐掌櫃們要在過年前把工錢和紅利分發給衆夥計,最後東家會宴請掌櫃們,感謝大家的共同努力。
從某些方面來說,羅府的經營和管理方式和現代十分相似。
分紅人即爲投資者,也是股東和合作夥伴,劉頡的家族就是僅次於羅家的大股東,所以影響力相當大。
當家和掌櫃,相當於駐紮在其他地區的經理,由羅家統一聘請,除了月錢以外,還會按他們的營業成績進行分紅,他們再根據情況獎賞手下的夥計。
這樣的分紅,一年只舉行一次,所以年會對大家來說,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
但是今年,大東家出事了,少東家蒙受了不白之冤失蹤了一段日子,偌大的家業,落在了一個女人的手裡。
大東家走了,今年的紅利能不能順利分發?少東家能不能撐得起整個家業?往後要聽誰的指令?這些多是藏在分紅人和掌櫃們心裡的問題,長年形成的經濟鏈條一旦斷開,羅家的產業也會四分五裂。
這個時候,選出一位新的當家人,穩定軍心,至關重要。
所以,我和劉頡決定,提前召開年會,讓大家選出新的當家。
勝負,就在此一舉。
“玥兒,玥兒……”
倉促間回過頭,原來劉頡已經喚了我好幾句。
“恩,什麼事?”
“玥兒,不用爲這件事情煩心,一切有我。”劉頡溫柔地看着我,手指撫平我皺起的眉心,輕聲說道,“看看這山裡的景色,多優美,多寧靜。”
經他這麼一說,我才注意到正站在羣山之顛。
往下一望,真有“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的感覺。
舉目遠眺碧空萬里,山裡雲霧輕浮繚繞,林間溪水淙淙而流,拂面微風神清氣爽!
站在高處的感覺真好,不枉我剛剛辛苦一場!
“啊————”
忍不住向羣山高喊,這段日子的煩惱鬱悶隨着一聲吶喊從心肺裡噴涌而出——痛快!
靜聽回聲一浪接一浪地涌了過來,我高興得孩子般地跳了起來,快樂的笑容涌上了我的臉。
“劉頡劉頡,你聽到了嗎?”
“聽到了。”
似乎被我的快樂感染,劉頡的臉上也浮現出輕快的線條,眼睛眺望着遠方,陽光灑在他的臉上,格外的耀眼俊朗。
我知道,他是個好人。
自從我進了羅府之後,他一直提心吊膽,怕我受到什麼傷害,一有空就跑過來看我,臨走前還叮囑我注意這個注意那個。聽到我要噹噹家的想法,他也鼎力相助,爲我出謀劃策,東奔西跑,日夜操勞。
這樣的人,即使不愛,也會是最好的朋友。
“劉頡,謝謝你。”
我打從心底的感激。
劉頡微笑着看了我一眼,又轉過頭去,手,卻緊緊地握住了我的。
“玥兒,你長大了,或許是經歷了牢獄之災,讓你比以前有擔當。之前你總是沉浸在憂傷唯美的詩詞當中,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像仙人一樣可望不可即。你從前不愛經商,現在卻願意主動爭取,擔下家族重任。你變得快樂,開朗,有活力,更像一個活生生的平凡人。”說到這裡,劉頡意味深長地望着我,手握得更緊,“說實在的,我更喜歡現在的你。玥兒,之前的事情想不起來就算了,我們重新開始吧。”
耶——?蝦米蝦米??你不是一直喜歡顥玥的嗎???
我的嘴巴張得老大,他卻以爲我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張開雙臂就想把我收在懷裡——
“咻”的一聲,一個黑點閃過眼前,還看不清是什麼東西,已經結結實實地打在劉頡的手臂上,卒不及防,劉頡“哎喲”一聲,反射性地縮開了手,按住了被打中的地方。
“沒事吧?”
我也吃了一驚,不知那黑點是從哪裡飛出來的,往地上一看,原來是一顆榛果。
我們齊齊回頭向身後的樹林望去,幾隻調皮的猴子在樹上竄來竄去,有的還朝着我們張牙舞爪,做着鬼臉。
“看來是猴子乾的,我們陷進了它們的地盤。”
“不,”劉頡摸着傷處,果斷地說,“不是猴子,是人。”
“人?”我更驚訝了,這深山老林裡,會有人想傷我們?
“對,是人。猴子不會這麼精確,剛好打中我的穴位,看來這手,要有兩天擡不起來。”
“是什麼人要傷害我們?”
“可能只是一個警告,”劉頡依然緊盯着樹林,“如果想殺我們,以他的身手,我們恐怕沒命了。”
我打了個冷戰,臉色都白了。
“哦,別怕,我只是猜測而已。”劉頡見我緊張,連忙安慰道,“或許真的是猴子。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恩。”我連點了幾下頭,對這個提議毫無異議。
臨走之前,我又望了樹林一眼,風吹過去,“颼颼”地響,可還是看不出什麼動靜。
厄……詭異!
雞皮疙瘩掉了一地,趕緊加快腳步離開這裡。
待目標走遠,影子才從樹上跳下來,跟了上去。
永遠讓目標在保護範圍,又保持着一定距離。
影子沒有忘記,主子讓他保護好目標的同時,還交給他一項特殊任務:不許任何男人靠近他!
從十四歲開始,影子就忠誠地執行着主子交給他的一項又一項的任務,從來沒有失手,這次也不會。
玩弄着手中的榛果,如果那個男人再靠近,就不只是警告而已。
同一時間羅府
內堂,一隻香爐在緩緩燒着,煙霧瀰漫着整個空間。
年輕美婦坐在正中的椅子上,黑暗中隱藏着一個身穿夜行衣的蒙面人,不仔細看,還以爲婦人在自言自語。
“情況怎樣?”
“稟夫人,”單膝跪在地上的蒙面人把頭壓得更低,“失敗了。我們派出的五名刺客,在山上悉數被殺。”
“什麼?”女人似乎不相信蒙面人的回話,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些許,但是很快就恢復了平靜,“怎麼死的?”
“一招致命,不是被扭斷脖子,就是被暗器正中要害,手法相似,估計是同一個人。”
“哼,我們遇上高手了。”女人冷笑着,“暗器也沒留下嗎?”
“沒有,對手的暗器竟然是一顆榛果。”
女人眉頭微皺,顧自沉吟着:“這麼厲害,不會是劉頡的人……”
過了一陣,女人回過神來,對蒙面人命令道:“聽着,給我辦兩件事。一,城裡最近傳言東楚明處與西陶結盟,暗地和北薊勾搭,這些已經傳到王的耳朵裡,王命我等查清真相。二,給我查出今天那個高手的身份。這兩件事如果辦不好,提頭來見!”
“是!”蒙面人接下命令,又問,“各地的當家掌櫃已經啓程來羅府,要不要屬下派人把他們處理掉?”
“不,”女人的纖纖玉指劃過輕輕飄過的煙霧,打亂它們緩慢優雅的曲線,“集中精力做好交代給你們的事,其他的我來對付,下去辦事吧。”
“遵命!”男人恭敬地行禮,眨眼間飛逝不見。
手輕託着額頭,慵懶地斜坐着,女人的手依然悠閒地玩弄着飄過眼前的煙霧,忽然眼中冷光一凜,猛一伸手將那團輕煙握在手裡,捏成粉碎。
閉上眼睛,嘴角,美而冷的笑意,睜開眼睛時,又是平日裡人們見到的賢惠和溫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