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郭福林仍然有顧慮，他並不想因爲自己的原因連累到了別人。
“郭師傅你不用擔心，我既然決定請你，就不會被那些謠言左右。老人都常愛念叨句話，叫一埂田坎三節爛，三窮三富過到老。每個人的一生都不可能是一帆風順，有起有伏，有得意有就失落。咱們不能因爲一時的不順就灰心喪氣，人活着就得朝前奔，不能停留在原地總想回頭望，那麼做沒有任何意義。我這小飯館不算大，要是你覺着還可以那就留下來。”
這幾句話樸實無華，沒有半點的勉強，郭福林是真沒想到他眼前這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能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如果換個年紀大的人或許他不會覺得怎麼樣，可從十七八歲的人嘴裡出來卻是另外一種心情。
眼瞅着四十掛零的人了，這些年都沒活明白，竟然還不如個小丫頭通透，真是白長了這麼多歲數了。
郭福林也是被生活的不如意搓磨去了意氣風發，骨子裡卻是個豪氣爽快的人，一旦想明白了後就不再有半點忸怩，痛快的道：“那行，我就留在這兒了。”
旁邊那三個見了也都跟着鬆口氣，尤其是郭鵬，他是知道自己這老舅的有多沉悶，可就在剛纔他點頭瞬間，好像當初那個參軍入伍第一次探親假回來走親戚的那個爽朗青年又回來了。
那時候他還是個小屁孩兒呢，只記得老舅穿着一身綠特別的精神，還羨慕的不得了。想想這都過去了好些年了，時間真是過得太快了！
掌勺人選的這一敲定，剩下的就比較好辦了，紀巖在玻璃門上貼了張招聘紙，都沒用上一天工夫，就把人給招上來了。
倒是挺巧的，兩個人都姓王，一個三十多歲，以前是乾麪點的小工，會蒸些簡單的麪食。另外一個四十多歲，沒什麼手藝，在別家飯館幹過勤雜工。
紀巖大致的說了下上班時間和工資待遇等，兩人都說沒問題，當天就上崗試用。
說是試用，小飯館不比大酒店，零七八糟的規矩一大堆，兩個人無非也就是端盤子洗碗，摘洗菜之類的活兒，也沒什麼技術含量，上手就能幹。
有了這三人的加入，紀巖覺着輕鬆了不少，上下學不用再緊趕慢趕了，郭福林的手藝不錯，小飯館的那些老客人很快就接受了他調製的口味。連他自己都說，幹了這麼多年的廚師，就屬在這裡做出的菜味兒正。
鳳萍說他，心情好，手藝就好！
紀巖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了，空間裡出來的東西品質那都不用多說了就是個好。一個好廚子又用上了好食材，兩者相得益彰，自然是更加出衆。
白天裡的兩個飯口都以郭福林掌勺爲主，份兒飯要用的幾樣菜式十一點鐘正式起鍋開炒，這麼一來早到的人就不用再等着了，可以提早吃完提早走人，翻檯的機率增加了不少。
晚上的客人點菜形式依舊，紀巖只在忙不開的時候才上竈，空閒下來的時間會琢磨些新菜式，隨着心意做上幾道，看一下客人的反應，覺着好的就列入菜譜，做爲店裡固有菜式。
早上的贈送餐點依舊繼續，這個倒是沒用郭福林，還是由紀巖一手包辦。這倒不是說怕郭福林擔不起來，主要是不想讓他太累，幹廚師這行油嗆火烤的也是挺辛苦，十點到七點鐘一共有九個小時，兩個飯口已經夠他忙活了，早上要是還讓他起個大早備早餐，那就有些太不地道了。
不過，紀巖倒是他沒打算自己長幹，畢竟現在只是高一，等到了高三甚至是高二恐怕學習時間都不夠用，至少在外人眼中如此，她再早起不去上自習，而是張羅這些，怕是學校老師那關就通不過。
她有她的打算，只不過覺着現在還不是時候，誰都沒對說而已。
倒是新來的大王嬸主動問她要不要早上過來幫把手？新來的兩個因爲都姓王，所以爲了區分開稱呼前加了大小。
大王嬸家比較困難，有個雙腿殘疾躺在牀上的丈夫，還有個剛上大一的兒子，全家就指望着她的工資過日子呢。
紀巖明白她這麼問不單單是爲了博自己這個當老闆的好印象，也都打窮困時候過過，知道一分錢能憋倒英雄漢的處境。名義上是早到店裡幫着乾點兒活，實際上算算提前了三四個小時呢，一天兩天行，時間長了能不給算加班加點兒的錢嗎？
想到自己原本的打算，紀巖倒也沒反對，又問了問小王嬸肯不肯來，工資上自然是要跟着往上提的。後者以前在別家店裡幹過，也有些經驗，心裡頭也清楚乾飯店的活兒就是這樣，一天十個小時工作量，中午的兩小時休息時間不包含在內，實在很尋常，倒是還沒聽說過額外給加錢的，自然是挺高興。
這樣一來，人手方面的問題解決了，紀巖就正式宣佈小飯館的早餐開始營業納客。
除了每天的二十份贈餐外，其他早餐全部正常收費，價格方面不高不低，算是中檔水準，只這也事先聲明，僅限頭一個月，過後將恢復原價。
有一些吃慣便宜小攤子的人覺着價格有些貴走掉，也有一些人不差這一星半點的差距，等到坐下來吃過一回就知道這家小店要的價錢實在是不高，吃到的東西超值。
這其中有很多是之前吃過贈餐，覺着好後又再來自己花錢吃的顧客，也有被他們宣傳帶來的親戚朋友鄰居，總之有了前面的基礎，早餐營業的頭天客人就不老少。
紀巖還是五點鐘起牀，洗漱完後就開始着手準備這些東西，先是把每天早餐用的大米、小米、小碴子三種粥淘好熬上，跟着就是包子要用的餡料調製好備用，再切配好要用的小炒拌菜，這時候時間就差不多了。
大王小王兩個六點前到店換好衣服，拿出發麪機裡的麪糰，這就開始包包子、蒸饅頭、煮雞蛋，兩個人蒸出一屜的時候，紀巖那邊菜也全部弄好。
六點半鐘開始進客人，一直持續到九點鐘，早餐時間纔算是結束。
紀巖當然不可能等到最後，她做好了以後就全都撒手交給兩王和鳳萍，仍舊是按點到學校。
如此過了兩天，什麼都捋順了，開始步向正軌了。然後，問題就來了。
中午紀巖放學，剛一出校門口，遠遠的就瞧見自家小飯館門口聚集了不少的人，她心裡格愣了下，加快了腳步。
還沒等她進店裡就聽外邊的人羣在那七嘴八舌的在那議論：
“這小飯館我覺着挺好啊，東西好吃價錢也不是很貴，怎麼就出問題了呢？”
“那誰知道呢，這年頭可是說不準，看着挺好，背地裡誰知道怎麼回事？”
“要不說這有些幹買賣的人心腸黑，爲了賺錢真是什麼都幹。前一陣你們沒聽說有家麪館老闆爲了賺錢，把那大煙葫蘆殼往麪湯裡兌，你們說說，這不存心害人嗎？”
“我說的嗎，這小飯店剛開沒多久，生意怎麼就這麼紅火，原來是裡頭有文章啊！”
“別說的那麼邪乎，我看那小老闆人挺好，不像是那種人，他們家飯菜我也吃過，正了八經的好東西。要我說，這是生意太好惹着誰了，這纔給捅到監管部門了。”
火上澆油的人有，幫着說話的人也有，紀巖只聽了這幾句，心裡就已經有了個大概，撥開人羣直接進到店裡。
“紀巖，你回來了？”孫剛靠在前臺最先看見她走進來，立時站直了身體，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說。
“嗯。”紀巖應了聲，可店裡環視了一圈兒，每個人都神情懨懨，見了她倒是精神稍微一震，像是飄浮無依瞬時間找到了主心骨。
別人還沒等出聲，鳳萍搶着過來道：“姐姐，不好了，剛纔衛監所的人過來說有人投訴咱們飯店做的東西不好，把人吃壞肚子住院了，讓我們停業等着處罰結果呢？”
跟先前猜到的差不多，紀巖就近找了把椅子坐下來，邊倒着大麥茶，邊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說仔細些。”
幾個人也都湊了過來，開始你一句我一句的把事情的經過從頭到尾給說了一遍。
早晨紀巖去學校以後，店裡還在繼續賣着早餐，一切都挺正常。等到了十點多鐘的時候，店裡忽然來了幾個穿着制服的衛監所的人，當時幾個人正各幹各的一攤兒都在忙活，讓他們喝令着全都停了手，跟着就被告知說有人投訴店裡的東西不乾淨，吃壞肚子住了醫院，勒令先停業整頓，至於結果要等到食材化驗單出來後再定處罰力度，到底是隻罰款了事，還是就此吊銷執照，不許再行經營。
紀巖在聽到化驗兩個字時，先是驚了一跳，別人不知道，她可是最清楚不過，店裡的這些東西到底都從哪裡來，萬一上了儀器再檢查出點兒什麼來，那可就麻煩大了。
她這臉色一變，其他人全都誤會了，小王對類似事件有過經驗，開口安慰道：“小老闆，你不用太擔心，咱們家用的東西我都看了，都是特別新鮮的，可不像有那缺德家盡拿變了質的東西加工一下就給客人吃，可不就能吃出問題嗎。咱們東西好着呢，說是有人吃壞了肚子住院，我看是純扯蛋想找茬兒。”
就是因爲太好了，所以才擔心啊！紀巖不能解釋，只有暗自苦笑。這東西不好是煩鬧，太好了也是愁人哪！
“小老闆，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斜，讓他們檢查去吧，看能檢查出什麼五六來？”大王道。
“姐姐，要不咱們找找人走走關係，看看能不能把事情給解決了？要就這麼一直整頓下去，這每天得少進多少錢哪？”鳳萍想到貨架子上的那些水果，要是幾天不賣可就爛掉了。
郭鵬道：“要不告訴二哥吧，讓他找人把事擺平了？”
“不用，他這陣子很忙，還是別告訴他了。”紀巖一是記得那天在醫院吳七的交代，二也是下意識裡不想找他，凡事都去靠別人，時間長了就形成種習慣了，到時候想戒掉都挺困難。
幾個人都在商量着對策呢，一直都沒有出聲的郭福林突然打角落裡站起來，走到紀巖面前，沉聲道：“小老闆，對不住，我不能再留在這裡了。”
“郭師傅，你怎麼這時候要走，太不夠意氣了吧？”小王驚訝的道，本來對他印象還挺好，真沒想到會是這種人？
“是啊，郭廚，這店剛出了點事兒，你怎麼就說這種話呢？”大王也是挺意外，這兩天大家相處的都挺好，沒事兒的時候還坐在一起說說話，彼此也算小有了解，冷不丁聽他這麼說真是沒尋思到。
兩個人不明內情，說這話也是正常，郭福林沒試圖去解釋，只是低頭沉默着。
他這一開口，知道原由的四個人這才醒過味兒來，郭鵬道：“老舅，你就別跟着添亂了。”
鳳萍道：“郭老舅，就是趕巧了，別瞎尋思。”
孫剛瞅了瞅郭福林沒出聲，心裡頭卻偷偷的想，這早不出事兒，晚不出事兒，但趕着他來的時候就出事兒了，要不說這還真挺準的呢。
紀巖這時候也沒那個心思去安慰他，像是沒聽見那句話一樣，直接轉話題道：“郭師傅，他們過來取樣拿走的是什麼，你不都清楚嗎？”
郭福林沒尋思話風會突變，愣了下，還是點頭道：“是，我都知道。”
“那行，你照着樣子，再來一份兒包好了拿出來給我。”紀巖說完也不等他迴應，轉頭衝郭鵬道：“你出去把車打着火，等會兒載着我去趟檢驗中心。”
“姐姐，你是想自己花錢拿去檢驗啊？”鳳萍睜大眼睛道。
“嗯。”紀巖點頭，這樣也能做到心中有數，到時候也能事先想好怎麼應對。
郭福林和大小王三個人一起動手，沒用兩分鐘就把幾樣東西包好交給了紀巖，郭鵬騎着那輛二手摩托車，載着紀巖就去了檢驗中心。
等到了地方，交了錢辦完一系列手續，人家告知你可以回去等着了，可紀巖着急了，鼓搗着郭鵬給那負責的女孩兒塞了個紅包，看看能不能馬上出結果？
那女孩兒就笑了，倒是耐心的給解釋了一大堆，什麼理化指標檢測有哪些，衛生指標檢測又都有哪些，加起來能有四五十項，怎麼着也得一個個來，就是人不累，儀器也累的慌，總需要個過程。不過，看在紅包的份兒上，倒也答應會盡快，只要出結果就電話通知。
無奈之下，紀巖只能先按捺下了內心的急燥，讓郭鵬載着回到了店裡頭。
幾個人都還等着消息，看兩人回來就急着問結果，聽說還是要等一時都沒了動靜。
紀巖看在眼裡，神色平常的道：“大家都還沒吃中午飯吧？郭師傅，有勞你炒幾個菜，添添大家的肚子，我肚子裡的空城計可是都叫了老半天了。”
“是啊，我也餓了。”鳳萍摸了摸自己肚子。
“那好，我這就去開火。”郭福林起身，大王也跟着站起來道道：“我那米都淘了一些了，得趕緊燜上，別泡大了。”一閃身進了廚房。
本來都是準備出來的食材，就差上鍋翻炒了，米飯開鍋跳閘即好，沒用上三十分鐘，飯菜就全都齊備的端上了桌。
七個人安靜的吃完了飯，每個人臉色都挺沉重，紀巖拍了拍手道：“好了，大家也都別再尋思了，這事兒既然發生了，那就想辦法去解決。這兩天是沒辦法營業了，除了鳳萍留下來看店外，其他人都可以回去休息了，工資還照常開，不要有什麼顧慮。大王嬸小王嬸你們的聯繫方式我這裡都有，什麼時候營業等我通知。郭師傅你和郭鵬、孫剛住一起，到時候聯繫他們就行了。別的我也不用多說了，沒什麼事就都走吧。”
其實，要這些人留在店裡隨時準備着倒也不是不行，可是紀巖覺着實在沒有必要，再者人都坐在這裡，看着他們一張張沉重的表情就覺着堵着慌。本來還沒覺着怎麼樣，硬是給帶愁了。
大王小王倒是沒什麼意見，說了幾句寬慰打氣的話就一起走了。
郭福林也讓孫剛和郭鵬給帶着回了住處，臨走之前幾度張嘴想說話都讓郭鵬給截斷了，紀巖臨回來的路上已經跟他交代過了，郭福林的事就讓他去安撫勸解，她現在沒精力去管其他的。
他們這一走，店裡立時就空了許多，紀巖一看時間已經三點多了，先前她跟郭鵬去檢測中心的時候就想到可能時間不趕趟兒，就打電話跟鄭秋燕請了半天的假。
看看時間也來得有，趁着衛監所還沒下班兒，她怎麼着也得過去一趟，至少得問清楚下情況才行。
紀巖跟鳳萍交代了一下，出門打了車就直奔着衛監所。
在她走後不到十分鐘，一輛白色寶馬X5停在了小飯館門口，一個渾身金光閃閃的高大男人走下了車，略顯彆扭的扯了扯脖子上的領帶，深吸了口氣推開飯館的玻璃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