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鎮的派出所就在鎮街主道的政府大樓裡,離農行只一道之隔,這邊報警電話掛斷還沒用上五分鐘,這人就到了。出警的兩民警一陣叱喝,把相關的這些人全都帶走了。
紀巖這個鬱悶呢,本來她動手的時候就想好了,拍紀濤兩本子也就純粹是解氣,就是他真的沒品報了警,那也沒什麼,她一個小女孩兒,逮個人高馬大的男人拍幾下,頂多也就是挨頓訓,再多就沒有了。
可現在倒好,簡勳和丁子浩這一插手,這性質可就變了,由開始的單打獨鬥,以弱擊強,變成了集體羣毆,以強欺弱,光是定性上就差了老遠。
這款沒貸成,現在又惹了一身麻煩,呆在這裡還不知道得多長時間呢,她就請了兩天假,可沒工夫在這裡磨嘰。
簡勳一直不離她左右,簡直就是亦步亦趨,把紀巖給煩燥的呀,真想衝他吼上兩聲,可是對面坐着黑臉的警察叔叔,想想還是算了,別再找事兒了。
紀濤滿臉青一塊紫一塊紅一塊兒的,像是攤開了的調色板,正氣憤不已的跟做筆錄的女警學述着剛纔捱了那幾頓揍的過程。其他人都挨排坐着,等着被提問。
派出所地方不大,人手也不算多,除了問他們這些人的一男一女兩年青民警之外,旁邊屋裡還有個處理鄰里糾紛的中年警察,可能是剛解決完,端着茶杯過來倒水。
正好聽見紀濤口沫橫飛的在那哇哇大講,一下子就注意到他了,走到近前低頭看了兩眼,道:“呀,這不是縣林業局紀科長兒子嗎,這是怎麼的了,讓人打了啊?”
到了這裡那是巴不得有個認識人能幫着自己說兩句話呢,紀濤那也是個長眼色的,趕緊的道:“哎呀叔,別提了,好幾個人打我呢。”指着坐了一排的紀巖和簡勳、丁子浩,告狀似的道:“他們,就他們打的我。”
筆錄的那男警道:“怎麼陳哥,認識啊?”拿下巴指了下紀濤。
姓陳的警察衝他招了招手,兩人並肩走了出去,站在外頭一陣嘀咕,等再回來的時候,那態度可就完全變了。
紀濤被姓陳的帶到了旁邊屋子,男警衝着動手的紀巖他們三個人上來就是一陣哈呼,看丁子浩那副痞相,直訓道:“給我老實點兒,好好坐着,聽見沒有?”
丁子浩是誰啊,哪能不知道這裡頭的把戲,轉頭衝着紀巖痞痞的壞笑:“小妹妹,看起來我們要吃苦頭嘍?”
紀巖白他一眼:“誰是你妹妹,出門別亂認親戚,當心捱揍。”對於簡勳她或許會顧忌,不想過份引起他的征服欲,可對於丁子浩,那就任意多了,想嗆他的時候通常都不會忍着。
“妹妹,別這麼暴力,剛纔我還幫你忙了呢,是不是?”丁子浩仍舊嘻皮笑臉道:“你應該說,丁哥哥,真是謝謝你,這樣才乖嗎。”
紀巖仍舊拿眼白招呼他,換個方向不再搭理他。
簡勳道:“行了,丁子,別鬧了。給齊摳兒打個電話,說下這裡的事兒,別在這兒磨嘰了。”
“誰讓你們說話了,都閉上嘴。”男警拍了下桌子喝斥道,指着丁子浩和簡勳:“你、你,坐到那邊兒去,快着點兒,沒聽見嗎?”手裡的警棍朝着桌子腿敲打了下。
丁子浩撈起手機,舉高了手道:“報告,我想打個電話?”
“不行,老實待着。”
丁子浩衝着簡勳聳聳肩,那意思是說,看吧不是我不打,是他不讓。
簡勳知道他這是還沒玩兒夠呢,還想繼續下去,換了平時倒也無所謂,待就待會兒,可是剛纔他看出紀巖的煩燥,聯繫起之前她質問的那句話,不難猜到她肯定是在急着用錢呢。
既然是着急,那就不能再在這裡浪費時間了。
簡勳眼見丁子浩沒有動作,單手插進兜裡摸着了手機開了鎖,一陣盲打按了幾組數字上去,緊跟着發了出去。
別人可能沒注意到,丁子浩離的最近當然發現了他的這些個小動作,垂眼瞅了瞅他的褲兜,下巴擡指着點了點,無聲的詢問,那意思是說,你都搞定了?像是已經知道他在幹些什麼一樣。
“嗯。”簡勳低低的應了聲,肯定了他的猜測。
丁子浩臉上顯出些微的驚訝之色,他沒想到只是打個小架,而且還是對方單方面受傷,他們連個汗毛都沒傷着一根,這樣的情形放在以前頂多就是一句話一串人名就可以搞定的事。當然,那是在京都,認識他們人比較多,放在這樣的小鄉鎮,多半兒是不太好使,可是通個電話還是可以解決的,真的夠不上他用這麼重量級的手段。
兩人正心知肚明誰都沒說的時候,那頭紀濤他爹已經得了消息,自己兒子讓人給打了,那還了得,他個林業科長官說大不是大,說小可也不算小,看跟誰比了,擱這縣裡頭還是有些身份地位,說出句話來挺多人還是得給些面子。
青山鎮派出所所長接到了縣公安局上級領導的電話,技巧十足的說明了下紀濤的爹跟他關係不錯,讓代爲照顧之類的話。很快的,這種關照就被認真的執行了。
對於打人的一方,紀巖、簡勳、丁子浩三個人負有完全的責任,紀濤是絕對的受害一方。結論出來了,那麼接下來就是該關照的時候了。
做爲出手的唯一女性,紀巖除了被喝斥完後倒是沒有其他招待,可能是誰都不太好意思對這麼樣個漂亮小姑娘下手。加上有人認出她是紀家水果店的小老闆,都一個鎮上住着,低頭不見擡頭見鬧的太狠總是不好。
相對而言,對於簡勳和丁子浩這兩一看就是外地生人,可就沒那麼客氣了。有了上頭領導的交代,照顧起來毫無壓力。你們倆個不是看着挺兇挺厲害的嗎,可這裡就專管制各種刺兒頭的地方,外頭在兇再橫,隨便遞上兩棍子就都老實了。
王主任坐在紀巖旁邊小聲的直嘀咕:“嗨我說,那兩人你認識吧,看樣子他們可要吃苦頭了。”他出來的晚,並沒看見簡勳、丁子浩纏着紀巖說話的情形。後來紀濤就捱了揍,跟着就都被帶到了所裡,所以他並不能肯定這兩人跟紀巖的關係。
打從那姓陳的中年警進來跟紀濤打了招呼以後,誰都不是傻子,哪能感覺不出來這些人態度上的變化,先前還只是呼喝,現在明顯是有動手的意思。
紀巖看着簡勳和丁子浩讓人帶到牆角抱頭蹲那兒,一時這心裡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兒,說是擔心吧還沒那麼嚴重,說是興災樂禍可也還不至於,總之就是亂糟糟的理不出個所以然來。
丁子浩瞅了眼後頭的男警,跟簡勳小聲的道:“真的用得着這樣兒嗎,直接找他們所長表明身份不就完了嗎?”
“我有打算,你別跟着攪局。”簡勳低聲的警告他。
“不就是苦肉計嗎,簡勳,你這招數也太爛了點兒吧?有機會等我教你幾招,準保都比這個強。”丁子浩一想到待會兒可能挨棍子,身上的骨頭肉都跟着疼,那玩意可是不好受,試過一次就不想試第二次。
簡勳瞪他一眼,沒再說話,回頭去看坐在那裡的紀巖,正好跟她投過來的視線對個正招兒。
別擔心,沒事兒的!
紀巖從他張開的口型,輕易的判斷出這句話來,那種酷臉露出的笑容,在她看來相當的刺眼和惹人厭煩。不想再看,索性扭過頭不搭理他。
那麼大個人蹲在地上,本來應該尊嚴盡失,可他倒像是度假似的一樣悠閒輕鬆,不知道的還以爲這是什麼好地方呢,叫他自在個不行。
可能是別人也看不慣兩人這熊樣兒了還這麼得瑟,外面進來個臉生的叔叔,連呼帶喝的道:“你們倆個跟我出來。”
瞅着那表情也能猜到,不會是什麼好事兒。
紀巖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那都是平民小老百姓一枚,可這並不影響對某些大衆秘聞的瞭解,鄰居張三,隔壁村的李四,打架鬥毆進局子,讓叔叔們好生招呼云云,這類個事情時常聽見別人議論,她就是想不知道都挺難。
簡勳和丁子浩兩人她雖然說超級不待見,可是就事論事,在今天這事兒上還是不能把帳算他們頭頂上,好歹也算是幫了她一把,要恨也是換個時間再恨,這會兒還真是恨不起來。
她可不知道,有人就盼着她能有這份糾結呢。
簡勳邊往外走還邊嘴邊掛着笑,剛纔他可沒錯過紀巖眼裡一閃而逝的擔憂,哪怕只是她一時的情緒,對他來說那就是很大的進步,待會倒是希望他們下手重一些,最好是能掛上點兒彩,看着讓人揪心那種最好。
不過,這些人那都有分寸,出手教訓只管讓你疼,卻不會留下痕跡,這點他相當的清楚。不過,以他的身手,想要鑽空子給自己弄點傷上去,那還是小事一件。
光是看他笑那憨傻樣兒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了,丁子浩給了個白眼兒,道:“以前就聽說有送上門找捱打的,現在算是親眼見着了,簡勳,你可真不是一般個牛,我是真挺佩服你。”如果換了自己,怕是做不到他這樣的吧?
簡勳不無得意的笑了下:“等你碰到了想要的人,也會跟我一樣。”在見到紀巖之前,他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做出這種冒傻氣的事情來。向來只管揍別人的人,也會上趕着讓別人揍,說出去恐怕都沒人會相信。
“誰讓你們說話了,都閉上嘴,快點兒往前走。說你呢,瞪什麼眼睛,找捱打是吧?”
丁子浩停住腳步,衝着那叔叔陰陰的笑了下:“你儘管的兇吧,也就這一陣兒了,再過會兒你想兇都沒機會了。”
“你說什麼呢你,再說一句?”
“再說句也還是一樣。”簡勳也轉過身,冷聲道:“不是想教訓我們嗎,現在就動手吧?”
說話的叔叔被他這冷臉和渾身散發出的氣勢震的倒退了兩步,後頭跟進來的男警扶了他一把,哼了聲道:“看來這是兩刺兒頭啊,不好教訓教訓不行啊。”背後拎着的棍子露了出來,放在手上掂了掂。
丁子浩一瞅臉色變了變,他還是多少年前嘗過這玩意兒,只那一次就記住了,現在想起來還覺着直髮怵:“簡勳,他們這是看真的了?”言外之意是你真的打算要硬挨啊,那滋味可不好受啊?
“放心,他們沒時間了。”簡勳默算了下時間,打從他發出訊息到現在已經差不多了,該有動靜了。等到他‘挨完了打’,估計也就該好了。
他這話丁子浩明白,可兩叔叔卻不懂,只當他裝腔作勢唬人的,主要是到了這裡就是他們說了算,還沒見哪個捱了棍子不老老實實放乖呢。
其中一個還直道:“我看是你們纔沒有時間了,以前沒嘗過棍子吧,這回就讓你們長長見識,”
另外那個也拎了棍子進來,後頭又跟了兩個,四個人一起把簡勳和丁子浩堵在屋裡。
眼瞅着這就要動手了,簡勳衝着丁子浩使了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的往後退了幾步。
也就在他退出可能被涉及到的範圍內,站在那裡的簡勳就動了,朝着離他最近的那個叔叔過去就是一拳。
“哎呵,還敢襲警,反了你了——”一陣‘滋啦’電流聲接連從棍子頂端發出來,齊齊往前送。
簡勳疾快的出手,把幾個棍子全都打到了地上,失了武器的四人到底都是科班兒出身,驚訝歸驚訝,卻沒說慌措不及,各自握了拳頭往上來。
有個比較精明的回頭衝最後頭那個道:“這小子有兩下子,出去叫人過來,把他制住了。也不知道是誰出的警,怎麼沒想着把他給拷上啊?”
報怨歸報怨,手上可沒含糊,讓他們驚訝的是,剛纔還把棍子全都打掉的人,竟然沒再回手,就直直站在那裡,半點沒反抗的就任他們招呼。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出手的三個人就發現打出的拳頭明明是往身上,下一秒就全都招呼他臉上去了。
接連捱了十幾下的簡勳,覺着也差不多了,往後一撤身開始伸手回擋。
“呀,他還敢躲,還以爲他老實了呢?”他的接連不同的反應,讓三人有些摸不着頭腦。
這時候,外頭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剛纔出去那人還沒跑進來就開始喊:“陳哥,王哥,你們快住手,別打了——”
這聲聽着破刺唻的不是個動靜兒,三個人一起停住了手。“怎麼地了,小高,你叫喚什麼?”
那叫小高的把三個叫到了門邊兒,壓低了聲音道:“不好了,剛纔所長接着電話了——”
“接就接唄,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不是——”小高瞅了他們身後的簡勳和丁子浩一眼,前者那都綻開血花的臉讓他看得只咧嘴皺眉,不無埋怨的道:“你們這也太不小心了,都是老人了,怎麼還連這點行規都不懂?”
“行了,別廢話,趕緊說怎麼回事兒?”
小高也知道,都已經到了這地步了,也是挽回不了了,只能嘆氣道:“所長接了個電話,是省廳打來的,爲的是你們身後這兩人。”
“什麼,省廳的電話,你沒聽錯吧?”一個城鎮上的小派出所,別說是省廳了,就是市裡分局來電那都夠破格的了,這真是想都覺着不可能的事。
“我聽什麼錯聽錯,所長現說了兩遍,等會他過來了你們就知道了。得了,不跟你們說了。”小高把仨人撥愣到旁邊,堆着笑臉走到簡勳面前:“那個,真是不好意思,都鬧誤會了。”
後面那仨看他這架勢,知道剛纔說的話八成是真的,不僅重新開始打量起兩人來。這不看不要緊,這越看越着心驚,先前只當是兩個普通外地人,是在自己地盤兒上職業習慣把人放低了看,現在眼光放平了再打量,這氣質這精神頭,哪是小地方的人能有的啊?
能勞動省廳專線電話要人,這兩人的身份可想而知了,那是相當的不簡單哪。
小民警的一句道歉,沒讓兩人有半點動容,丁子浩手操着兜走到跟前衝着幾個人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簡勳伸出手指抹了把嘴角的血漬,淡淡的道:“那我們可以出去了嗎?”
“哦,當然可以。”四人閃身讓道,讓兩人走出去,回到了先前做筆錄的地方。
紀巖聽見動靜,擡頭看向門口處,簡勳掛了濃彩的臉就直接闖進了她的視線,驚得她怔了下。
簡勳徑直走到她身邊,瞪了眼坐在那裡王主任,後者很識像的挪了位置給他,換了兩米外遠的地方重新坐下。
丁子浩這會沒再過去湊趣兒,斜着肩膀依在門口,面無表情的失了平常的痞氣,不知道低頭在想着什麼。
後頭跟着幾個叔叔,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全都站在外面,等着聽上頭的指示。
簡勳什麼都沒說,只是摸着腫起來的半邊臉,嘴裡輕微‘嘶啦’的倒吸了口涼氣。
紀巖有點兒坐不住了,忍了又忍,還是問出了口:“他們打你了?”
“嗯。”簡勳垂着肩膀,耷拉着腦袋,沒什麼精神的悶聲道了句:“我覺着有些噁心,頭特別的暈,能不能——靠一下你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