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年。
果然是個旱年。
幸而廬江府地處江河交匯處,水源豐足,才能將將保住收成。別的地方的人,就沒這麼幸運了。
一時間,流民四起,也有不少奔至廬江府的。
據說人口市上,最近賣身的人很多,都是外鄉沒有活路,來廬江府討生活的人。
焦家趁着旱年,購置了不少的地,價錢都不高——淑清的心裡並沒有覺得自己家是趁火打劫。真正在兼併土地的都是豪強,自家小小農戶,購置幾十畝的土地,並不算什麼。
購置土地之後,緊接着出現的問題就是焦家勞動力明顯不足。只有焦大一人下田,就算加上家裡的兩頭牛,也是遠遠不夠的。
要麼僱工、要麼買下人。
焦母思索半天,最後決定去買幾口人進來。畢竟,身契在自己手上的下人才比較靠得住。
焦淑清聽聞焦母的決定,說不出是什麼樣的感覺。
本來,作爲二十一世紀的人,接受人人平等的教育長大,是很該同情被奴役的奴婢。
可是在封建社會呆的久了,越發能體會,一個時代裡的社會制度,是不容挑戰的。
對於上流人來說,“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家有恆產,爲何不使喚下人?
對於世代爲豪門奴僕的人來說,背靠大樹好乘涼,做個有頭有臉的下人,比苦哈哈的百姓強得多。
對於困苦的過不下日子的百姓來說,世道艱難,賣身求活路是再正常不過的。
淑清前兩世都是下人,很能瞭解,下人的命好不好,就看主人家好不好。
自家人都是厚道的,真買了難民,也算是做了好事了。
淑清說不出自己這樣的想法,是爲了安慰自己,讓自己更心安理得地享受有下人的日子,還是爲了真的證明,自己確實無力和整個封建制度作鬥爭。
…………
焦母讓焦伯卿去縣城,找了焦仲卿一起去買幾口人。
根據焦母盤算,勞力最起碼得兩三個,又有乾脆再添置一個婆子洗衣做飯、另外給焦淑清配一個丫鬟。
至於焦母與兩個媳婦兒,用焦母的話說“有人伺候、沒人伺候,不都這麼過?”,就不用浪費那個錢,去買丫鬟了。
焦大去縣城尋了自己弟弟。
因爲焦大過於老實,焦母擔心他一個人去,容易心軟被矇蔽。焦仲卿好歹算是縣城的“公務員”,最近又升了職,有他領着,三教九流的都不會瞎蒙人。
果然焦家兩兄弟很順利地買好下人。
聽從焦母的話,買的都不是一個地方的人——就怕他們抱團。
有三個壯勞力,外加一個四十餘歲的婆子、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娘。
等到焦大哥歸家後,淑清才知道,娘特意給自己買了丫鬟。
淑清說不出的感動:焦家只是小富之家,焦母一直勤儉持家,就算是因爲賣酒水方子得了些金銀,也是計較着花的。現在給家裡添下人,別人都沒有——大嫂小何氏都第二胎了,也沒有,獨獨自己有一個。
“阿孃,我不需要丫鬟,還是給大嫂吧?”焦淑清私下對焦母說。
焦母拍了拍淑清的手背:“我淑娘一向乖巧懂事。你就放心使喚着,你大嫂最近有些摸不着輕重了,很不必給她做臉。”
焦母是多年媳婦熬成婆的典型,當年也沒少受自己的婆婆調教,很瞭解做媳婦的心思。
怎麼會看不出小何氏那事事斤斤計較的性子?從前焦母想着二兒子一家確實比老大家寬裕,小何氏佔個針頭線腦的,也就睜隻眼閉隻眼。可是近年家裡寬裕了,這個錢都是憑着淑孃的本事賺來的,她小何氏動了歪心思,就該好好敲打:“你大嫂不是又有身子了嘛,我這個做婆母的憐惜她,把虎子抱到我屋裡一陣子。”
小何氏起初還真覺得是婆母心疼自己雙身子辛苦。
待到一陣日子之後,發現虎子與自己越來越不親厚。
反而時時刻刻嘴裡掛着“祖母”、“姑姑”。
小何氏這纔開始着急。
小孩的忘性大,又是學語的時候,被婆母帶久了,真不和自己這個孃親了怎麼辦?
不多時,精明如她反應過來,怕是婆母對自己有哪裡不滿意,想要敲打自己。再仔細想想,定是自己平時流露出的私心太重了,被婆母所不喜。
小何氏悔不當初。要是曉得小姑這麼能摟錢,自己何必見天想要算計一下家裡的出息?要是曉得小姑這麼大方,自己何必話裡話外拉扯着虎子和小姑的情誼?
如今,大着肚子的小何氏,心神不安了好幾日,懷孩子養出的圓臉都消瘦了些。
焦母這才停止敲打,在某次焦仲卿夫婦也在的時候,打開天窗說亮話。
焦母道:“從前咱家不寬裕,我是想着這個家,不能分。分家了,老大一家有苦處;現在咱家有房、又添置了地,我老婆子琢磨着,這個家,也不能分。你們的妹妹還沒說人家,要是分了家,外面人怎麼看我們焦家?還沒得以爲淑娘是個沒兄弟幫襯的。”
焦家兩兄弟連忙表態,完全沒有想要分家的念頭,一絲一毫都沒有。
焦母換了口氣,慢悠悠地說:“你們是我養大的,我自然知道你們是個好的。可是,人心思變,家裡人多了,你們都成家了,難免生出爲自己小家打算的意思。我老婆子也不怪你們。”
這話說得兩個兒媳婦連連討饒。
焦母揮揮手,讓她們停下:“所以今日我把話放在這兒。淑娘沒有出嫁之前,我們焦家,絕對不可能分家。淑娘出嫁之後,那就兩說,端看你們兩兄弟還能不能繼續搭夥過日子罷。”
焦大、焦二夫婦四人都表態說絕不會起不該起的心思。
…………
建安十年的旱災,廬江府算是平穩度過。
雖然收成欠佳,好歹是沒有弄出難民。
吳里正教着兒子:“天時地利人和,咱們什麼都不缺,就這樣,要是還出了岔子,我這裡正的位子也該換人做了。”
天時,謂之曰廬江府今夏有小小几場降雨,緩解旱情。
地利,乃是廬江府水網縱橫,灌溉方便。
人和,卻是那太守與里正有舊交、縣令是里正未來親家。
吳思賢點頭:“孩兒受教。”
說完正事,吳里正又轉言:“我兒,你中意焦家的小娘子?”
吳思賢頓時漲紅了臉:“兒、兒……”
“好啦,對着你爹我,還吞吞吐吐幹啥。你爹又不是讀書讀傻的,年少愛慕本就是尋常。何況我兒眼光還不錯。”說道最後,里正捻起鬍鬚笑了。
吳思賢吶吶:“並非爹說的如此。我與焦家小娘子並無私相授受之舉。”
“我曉得,我兒子的性子我還不曉得?是你姐姐說,看到你私藏了焦家小娘子的手書。你騙得了她,騙不了爹。什麼‘見字心喜、比劃一二’的,也就思娘會信。”里正悄聲問,“這焦家小娘子果然善書法?”
吳思賢紅着臉點點頭。
“行啦,這事兒,爹知道了。讓爹給你籌劃籌劃。”
…………
焦淑清還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
就是好友吳思思,怎麼見了自己就笑得奇奇怪怪的。
因爲那吳思思自從被自己爹爹過問了弟弟有沒有意中人之後,倒是開始注意起淑清:看淑娘比自己弟弟小一歲,相貌姣好、氣度從容。最重要的是和自己是閨中密友,一點也不必擔心以後的相處問題。
真是的!吳思思,你忘記了你比焦淑清大?淑清就算真的和你弟弟成親了,那時候,你早就出門子了。
建安十一年的新年來的格外的晚。
因爲建安十年是閏九月。(1)
焦家自從買進下人之後,洗衣做飯都有婆子做。
年夜飯是焦母抱着虎子,指揮着劉蘭芝和淑清做的,婆子和丫鬟打下手。
小何氏的肚子已經顯懷了,焦母讓她回屋子休息着。
劉蘭芝在切魚生的時候忽然捂嘴跑開。
焦母一愣,便是喜笑顏開。
淑清自然也是能猜到,二嫂乾嘔的原因——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白瞎看了十幾二十年的電視劇。
唯有劉蘭芝略懵懂:這、該不會是?再一推算小日子,果然是一個月沒有來了。
因爲是除夕,也沒法子確診,廚房裡的女眷們揣着明白裝糊塗,都先不提這件事兒。
焦母讓淑清去代替劉氏切了魚生,又指派了擇菜這個清閒的活兒給劉氏。
當晚焦仲卿原打算與娘子“歡度除夕夜”,卻被劉蘭芝推開。
焦仲卿不明所以。
劉蘭芝含含糊糊。
焦仲卿急了:“娘子這是爲何?夫妻人倫大事,本就是應當,值此佳節,怎地趕開爲夫?”
今年閏九月倒是真噠。
週末開心不開心?今早上剛上班就被客戶罵的狗血淋頭,因爲貨物包裝破損——那是物流的錯,真的不是我噠錯啊!淚奔~~o(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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