瞞,是下下策。
回過神來的女王陛下立即傳召了丞相進宮,而大將軍呂素由於正在巡邊中,尚未歸來。
呂愉被傳召倒是沒覺得吃驚,畢竟這是經常有的事。
作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身處西樑權力中心的文官第一人，丞相併不是清閒的差事,一旦有任何突發狀況都要立即做出應對。
只不過這一次，呂愉也註定要大吃一驚了。
“仙人入夢？”從前的呂愉還可以說是無神論者,在經歷穿越、尤其這一世身處西遊記世界、親眼見過唐僧小露一手神通之後，再也不能否認這個世界確實有那些人界之上的世界的存在。
因此,這件事很有可能就是真的。
對於此時的西樑來說,這絕對算不上一個好消息。
女人們已經過了六七百年沒有男人的日子，早已經形成了既定的社會階級，雖不是人人平等,可是壓根就不存在性別上的歧視。外界卻又是男尊女卑，與西樑國風大爲不同——適應不了氣候變化的恐龍都會滅絕,何況是西樑國的女人們？
呂愉身爲一國丞相,不得不考慮此事成真之後要應對的問題。
“依陛下看來，這件事的可信度有多少？”呂愉先要探一探女王對這件事的看法。摸對直屬領導的思路，纔不會犯錯誤。
女王陛下一臉愁苦：“十有八/九是真的。我與太上王一同被仙人入夢——”
呂愉躬身行禮：“那麼我們該準備起來，以免到了那一日，手足無措。請陛下等到大將軍歸來後，通知她一起商議；再有，這件事要不要告訴六部尚書以及百官？”
呂愉看似詢問，實則是讓女王先找到頭緒，不至於一團亂麻，不知從何做起。
女王陛下呂冉找到主心骨：“對，等呂素回來咱們再議一議——至於六部，早晚是要告知她們的，不過且不是現在，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慌亂。”
呂愉帶着滿腹心事回到丞相府——對，現在家裡當家作主的是她，自然一家都住在丞相府——說來好笑，就是把原先大將軍府的牌匾換成了丞相府而已。
哺食之時，面對毫不知情的老祖母和母親，呂愉張了張嘴，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說，此事事關重大，務必要做到一點紕漏都沒有。再者說，沒有探討出應對之策之前，讓更多人知道，也不過是一起擔心罷了。
不幾日，大將軍呂素就回來了。
呂素今年二十四，與女王陛下的美豔、呂愉的清麗不同，呂素的外貌頗具侵略性，是一個有着小麥色肌膚，狹長丹鳳眼的女子。出任大將軍不久還未能服衆的她只能緊繃着臉，以示威嚴。
歷來武官有的都是血性。
呂素乍一聽聞也許之後的西樑國會失去目前超然的地位，也許會變得像是被餓虎環伺的羸弱羔羊一樣，第一反應就是請命徵兵，乃至要做到全民皆兵。
這不能說是一個好法子。
畢竟由於先天體質問題，女子難以和男子抗衡；
又有西樑數百年沒經歷大的征戰了，將士們巡邊、剿匪、與突厥小衝突是有的，可是大的戰役確實沒經歷過。
莫說是呂素，便是前一任的大將軍呂齊也沒指揮過萬人以上的戰鬥。
戰爭，不是上策。整個西樑不過十餘萬人，超過一半是老人和孩子，怎麼去拼，怎麼去殺？
便是呂愉沒有反對呂素的提議，女王陛下也不可能答應的。
“丞相——阿愉，你怎麼看？”女王情急之下脫口而出的是從前的暱稱。這在她登基之後，幾乎是沒有過的。
“臣以爲大將軍說的對，但是也不全對。”呂愉慢慢說道。
女王陛下道：“願聞其詳。”
呂愉往前走了一步：“徵兵是勢在必行的，臣以爲現下我西樑的兵力甚至不足以抵擋突厥人的一次進攻。可是隻想到征戰卻並不是最適合的，西樑想要長遠生存，就不能孤立無援。”
女王陛下眼前一亮！對！遠交近攻，兵書有云。
可是……
呂愉咬咬牙，說出在心裡籌謀好的話語：“陛下此生最大的心願是什麼？是我西樑長保安寧，還是您的王位永不衰？”
此言可謂大逆不道。
但是呂愉與女王十幾年相交，很瞭解對方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陛下還沒開口。
大將軍呂素就脫口而出：“丞相，你大膽！”
呂愉看着呂素口中高聲呵斥自己，眼神中卻是掩飾不了的擔心，不禁微笑：阿素自來就是這麼彆扭的性子。人人都以爲自從做王太女伴讀起，阿素就看不上自己手無縛雞之力，其實……
女王揮手：“大將軍，丞相絕無不敬之意，這一點我很清楚。”
然後，頓了一頓說：“最大的心願？從前我想讓西樑在我的手上展現榮光。現在看來，時不與我。大勢所趨，唯有希望這一國的子民能夠安穩生活——畢竟外面與咱們這兒的差別實在是太大了。阿愉你這麼問我，是不是已經有了什麼好的結盟建議？”要說女王不重視權力那是不可能的，畢竟權力的美好滋味只要嘗過，基本就是欲罷不能，莫說是女王陛下了，就是眼前的大將軍和丞相都是權力頂端的人物，習慣了身爲特權階級的種種優待。可是女王呂冉不能眼睜睜地把西樑送上絕路——而這麼做卻僅僅是爲了保住自己的王位。
若是西樑不在了，自己就算是身在王位又有什麼用呢？
女王呂冉在念書時就不是拔尖的那一個：聰敏有呂愉、刻苦如呂羣、圓滑是呂媛……
呂冉一切只是中平而已。但是她有一個包容的心，有上位者該有的寬廣胸襟。
遙想當年呂愉爲了毀掉妖怪的法器，用了那不可說的法子進了王宮、進了女王寢殿。當時的丹陽王太女呂冉明明都知道了，還是幫她按下了這事，並且事後也沒多做追究——當時她把呂愉單獨喊到屋子裡，只是替她擔憂着急：“阿愉你不該這麼衝動的，應該告訴我，我配合你一起行事，你便不用擔這麼大的風險了。”因爲事權從急，呂愉沒有辦法把一切都講清楚。那時候的王太女看出了呂愉的難言之隱，最後是半開玩笑地說：“那麼，阿愉你要記住了，你欠我一次。我幫你抹掉這件事，以後但凡我有事求助於你，你必定不能拒絕。”巧言令呂愉安心。
所以說，女王呂冉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才華不足以將西樑發展壯大，而呂愉的輔佐纔是自己最需要的。
呂愉聽聞陛下說以西樑整個國家的命運爲重。頓時覺得是意料之中的，可是卻開心不起來——這很奇怪，自己若是幫助女王達成了心願，也就可以離去了，回到有電有網有衛生巾的現代社會，自己爲什麼興奮不起來呢。
呂愉帶着猶豫與掙扎說出了自己的意見：“臣以爲，大唐是一個很好的結盟對象。”
大唐。
據說現在的皇帝就是當年赫赫有名的秦王，當年聽講時聽說過他的赫赫戰功——也是上回來的唐長老的義兄。
大唐。
與突厥多次發生征戰，可以說是宿敵，敵人的敵人，就算不是朋友，也不能說是敵人。
大唐。
國力強盛，國土遠在中原，即便是想要佔領西樑，也要先滅了突厥。
大唐，就是西樑最好的選擇。
女王陛下愣神之後說道：“丞相回去之後擬一個摺子，列出與大唐結盟的優劣。明日朝會——便——”
這一回呂素也明白了，這件事，勢必要告知百官了。
…………
第二日，朝會。
幾乎是百分之百的官員都贊同女王陛下的提議：結盟。
未知的事情是最讓人恐懼的。她們不知道什麼時候，所謂的“神罰”就會結束。
對於西樑的上層人士來說，這並不是神罰而是神諭。她們站在整個西樑的頂端，決定着十餘萬人的命運，她們中的人文能詩詞歌賦、武能棍棒刀劍、懂政治、會謀略，幾乎可以做到男人們能做的大部分事。她們，是最不希望西樑的現狀被改變的那部分人。
但是最初的憤懣激動之後，百官也明白過來，僅僅依靠這幾百年都沒真正打過一場仗的將士們，與突厥人、吐蕃人抗衡，根本就是以卵擊石——吐蕃和突厥是西樑國附近最大的威脅，至於大唐一向是禮儀之邦，倒是很少做出侵略之事。
派遣出使大唐的人選很快就被定下了，正式如今的禮部尚書呂羣，也是當年那個嚴肅夫子呂虹的小女兒。她性格堅韌有頗知進退，是除了丞相呂愉之外最好的人選了。
呂羣帶着呂愉幫助草擬、女王陛下完善的手書，由當初跟着太上王的隨從們領路，一路喬裝出發，到了大唐境內才亮明身份。一路艱辛是另一番遭遇，暫且不提。
呂羣出發後，百官都很有默契的將此事保密，那西樑國將要面臨的大改變也被大家捂嚴實了。
可是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在少數人知道的時候。
現在知道的人多了，難免沒有說漏嘴的。
連丞相府裡的，呂愉的母親與祖母都忍不住詢問了，畢竟茲事體大，帶來的後果，真的不是一般人所能想像的。
呂愉知道再瞞着二人也沒什麼意思了，便把知道的都說給了家人聽。
曾經的大將軍嘆息，吾等雖曾爲將領，也是不希望烽煙四起、生靈塗炭的。只盼出使的一行人一切順利。
…………
可是一切順利，來回也得花費大半年——據說這是最快的速度了。
西樑衆人不能只指望着大唐的援助，於是上至女王陛下，下至縣令全部都開始動作起來。
開展徵兵、加緊練兵、修建工事、清點存糧、盤點國庫、改進兵器——值得一提的是，經過呂愉多年的堅持，工部終於製作出了類似黑火藥的玩意兒，殺傷力暫且沒試驗過，但是響動很大倒是可以確保的。
民衆們都是對“神罰即將結束”不知情的，可是她們都有眼睛、都有耳朵，還有堵不住的嘴巴，與其讓她們瞎猜測生事端，還不如找事情給她們做，讓她們忙碌起來。
最近整個西樑轟轟烈烈開展學習活動，多批次的口技人、說書人被統一培訓之後派到全國各地。
給民衆們講解各種趣味故事，講講外面的世界。
慢慢地，終於有人發現不對勁了：飲下子母河水卻沒有懷胎。
消息轟開，一發不可收拾，怎麼都止不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讀者“尚夏”,灌溉營養液2014-12-1405:52:41
讀者“大新mm”,灌溉營養液2014-12-1318:30:42
終於回家拿了棉衣和羽絨服，我再也不是依靠一身正氣過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