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楊雲戈只覺得莫名心慌,在驛站院子裡站了整個晚上。『WWW。
渾渾噩噩直到天亮,突然身邊有個暗衛道:“主爺,鄭夫人早產,生了個姑娘。”
楊雲戈猛的回過神:“什麼?”
暗衛哆嗦了一下。
最近他們都不太敢在楊雲戈面前提起鄭蠻蠻。
一則齊嫣風頭正盛,而且很是排斥鄭蠻蠻。
再則在齊嫣的口中,鄭蠻蠻已經被描述成借楊雲戈之勢大發橫財,還收買郡主的刁婦。儼然是把楊雲戈當成傻子耍的架勢。
看楊雲戈的樣子,似乎也有些牴觸。
可是……現在鄭蠻蠻生了孩子,總是要稟一聲的。
楊雲戈倒抽了一口氣,只覺得莫名惶惶了一夜的心突然落了地。
但是他的神色淡淡,道:“去看看罷。”
說着,也不管天還沒亮,就出了門去。
他踏着晨霧,腳下踩着有些溼潤的泥土,只覺得四周都分外安靜。
心裡隱隱有兩個聲音,一個歡呼雀躍,一個卻不知道爲什麼彷彿十分不安。
到了小院,開門的人見了他,似乎一愣。
他也不在意,徑自進了內院。修長的身軀在朦朧的天色中顯得格外挺拔。
見着眼前一個屋子裡有燈,他推了門進去。
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屋子裡是他的女人,剛生下了他孩子。
一進門,就看到自己的妹妹趴在牀邊,用帕子一點一點擦牀上那女子的臉頰。
旁邊還站着個抱着孩子的年輕男人。
看到商榆,楊雲戈的眸中一沉。
燕妙言聽到動靜回過頭,看到他,意味莫名地冷笑了一聲,回過身去,又開始慢慢擦鄭蠻蠻的臉。
雖然,她也知道自己現在表現出什麼惡意,楊雲戈都認爲她是被鄭蠻蠻給收買了。
楊雲戈死死地盯着商榆。
燕妙言也發現了,也不想多生是非,便道:“這是毅之叔叔的弟子。昨晚還好他在,保住了蠻蠻和孩子的兩條命。”
楊雲戈的視線便落在了牀上雙目緊閉臉色蒼白的女子身上。
屋子裡有濃重的血腥味。他心裡像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擂了一下,痛得幾乎透不過氣來。
他皺了皺眉,道:“你們先出去罷。”
燕妙言握着帕子的手一僵,冷冷道:“我出去幹什麼?我還在給蠻蠻擦身呢。”
說完這句話,楊雲戈已經走到了她面前,從她手裡抽過了帕子,冷道:“我來,你出去。”
燕妙言憋了一肚子氣。
恰逢商榆道:“郡主,孩子是早產,還需得你幫在下準備些東西。”
燕妙言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退了出去。
“他有什麼了不起的啊!蠻蠻拼命生孩子的時候他在哪兒啊!憑什麼現在就對着我頤指氣使的!”燕妙言一出了門就大發脾氣。
商榆小聲安撫了她兩句,兩人終究是越走越遠。
楊雲戈並不把燕妙言放在心上。
他擰了帕子,給鄭蠻蠻擦了臉和手。擦完了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動作竟然無比自然熟練。
這讓他僵了半天。
鄭蠻蠻渾渾噩噩睡到天大亮,在噩夢中驚醒,猛的發現自己的牀頭坐着發愣的楊雲戈。
她僵了半晌反應不過來。
“醒了?”楊雲戈回過神,淡淡道。
鄭蠻蠻有些心慌,大聲道:“商榆!商榆!”
怎奈她身體太過虛弱,所謂的大聲也不過是她自己以爲的罷了。門外的人根本聽不見。
她急得眼淚都要落下來了,不顧自己傷口沒好就要下牀。
被楊雲戈一把抱住。
他皺了皺眉,道:“消停點!”
她一睜開眼就開始叫別的男人的名字,讓他十分惱怒!
可是鄭蠻蠻現在哪裡管得了他?
她幾乎是流着淚,懇求道:“我,我的孩子呢?你去把商榆叫來,我的女兒呢!”
孩子是早產,她昨天昏迷的時候,依稀聽見燕妙言大聲說要“保大”!
楊雲戈看了她一眼,不知道爲什麼覺得她滿臉眼淚的樣子讓他十分不舒服。
“孩子很好,是早產。那大夫護着了。”
鄭蠻蠻還是有些不安,魂不守舍地道:“她,她還小,不能抱來抱去……我要去看看她……”
說着,掙扎着又要下牀。
楊雲戈又把她抱了回去。
“小心再撕裂傷口。”
“不要你管我!”
楊雲戈一愣。
鄭蠻蠻心力交瘁。
昨天晚上,她昏昏沉沉的時候,幾乎以爲自己要死了。
羊水破了,卻沒有宮縮。而且胎位不正。
第一次昏迷過去的時候,她心裡想着,若是楊雲戈這個時候出現,她必然要死死咬他幾口,一定要咬出血,才能泄憤。
開始覺得疼了,她能想起來的人,還是他。
她十分無助,心想,只要他立刻出現在這裡,那她便原諒他曾經做的一切。最多罵他一頓就好了。
可是他依然沒有來。
在她最疼最疼的時候,她在心裡道,只要他來,她便什麼都不計較了,只要他在便好……
最終她疼的又昏了過去,最後一眼,便是看到商榆把孩子倒着拎起來。似乎是因爲嗆了羊水,所以不會哭……
那時候她就覺得,她再也不想看見楊雲戈了。
一雙手撫上她的臉,大拇指慢慢揩去她的眼淚。
擡起頭,楊雲戈目中有些深沉地看着她。
“是我對不起你”,他道,“我沒想起來。過陣子就會想起來了。”
鄭蠻蠻聽了,只想冷笑。
“是麼?可惜……我已經受夠了。到此爲止吧,楊雲戈。”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再這樣下去,她覺得自己看不到未來了。
楊雲戈目中便有些陰鬱,冷冷道:“你說什麼?”
“我說到此爲止罷。我,已經不想和你再有任何牽扯了。”鄭蠻蠻有些痛苦地閉上了眼。
沉默,還是沉默。
她已經萬念俱灰。也,什麼都不怕了。
過了半晌,楊雲戈彷彿才從夢裡回過神,道:“念你吃了些苦頭,我便饒你這一次。”
說着,他慢慢把她放在了枕頭上。
口氣是冰冷的,雙手的動作卻十分溫柔。
中午的時候,燕妙言睡醒了,急忙衝了過來看鄭蠻蠻。
見她雙目緊閉,楊雲戈坐在牀邊盯着她發愣。
看見鄭蠻蠻的睫毛在微微發顫,便知道他們兩個便是又槓上了。
燕妙言嘆了一聲,看向楊雲戈,道:“你想起來沒有?”
楊雲戈搖搖頭。
燕妙言心裡沉了沉,道:“那你還不趕緊滾出去!蠻蠻看到你就吃不下飯!你不知道她剛生了孩子嗎!到現在一滴水都沒喝,你以爲是好玩的!”
“……”
燕妙言指着門口,渾然忘了眼前這是自己最怕的大哥,瞪着眼睛道:“滾!”
楊雲戈陰沉着臉看着她。
對峙了半晌,做妹妹的氣場終究是弱了些,慢慢放下了手,眼睛也開始看向地下。
她委屈地道:“你怎麼這麼欺負我們啊……”
聽一個外人胡說八道,妹妹和媳婦,還有孩子,他就都不要了……
楊雲戈的神色終究是軟了軟,道:“我說過,我暫時沒有想起來。近日也有些事在忙碌。”
燕妙言冷笑,但終究是不敢再說什麼了。
過了一會兒,她只是小心翼翼地道:“你先讓開好不好?她不吃東西不行……”
楊雲戈心裡沒由來的不舒服,道:“你讓她起來吃就是。”
燕妙言幾乎都要哭了,道:“你走吧,別呆在這兒了。她倔,你若是不走,她就是餓死,也不會睜開眼的。”
頓時楊雲戈就像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面上迅速陰沉地可怕。
半晌,他低下頭,看到明顯在裝睡的女人,終於還是站了起來,道:“我出去。”
等他走出門外,燕妙言才輕輕地叫醒了鄭蠻蠻,哽咽道:“你醒一醒,不吃點東西不行。本來就是難產,流血流的太多了……”
鄭蠻蠻睜開眼,輕聲道:“孩子呢?”
“隔壁呢。商大哥看着,好好的呢。”
鄭蠻蠻費力地支起身子,道:“你讓他走。近幾日別讓我看見他。我身子還弱,經不起。”
燕妙言愣了愣。
“待我養好些,再應付他。我現在渾身上下都疼,看到他就更疼。”說着,她似乎掙扎着想下牀,親自去趕他。
燕妙言連忙道:“你別動,我去就是了。”
鄭蠻蠻點點頭,這才安心窩進被窩裡。
燕妙言只好自己出了門,先對院子裡那些婆子發了一大頓脾氣。
一個個屁用沒有,過了那麼久產婦竟然都沒怎麼吃東西,真是不知道養着她們幹什麼!
然後纔回過頭,對還杵在院子裡的楊雲戈,冷冷道:“大哥您貴人事忙,不如先回去吧。”
楊雲戈回過頭看着她,道:“給我收拾出間屋子來。”
燕妙言傻了眼。
其實她們剛纔說話,楊雲戈都聽見了。他從小習武,耳力過人,又幾番生死,更是敏銳。
心裡那個憋屈又錐疼的勁兒,就不用說了!
可是想到她也是可憐,剛剛生死一場,也不敢太刺激她。
因此,楊雲戈只是道:“我先住下。但依然會忙,早出晚歸是免不了。”
話裡的意思大約就是,他不會去騷擾鄭蠻蠻。
燕妙言猶豫了半晌。說實話她也挺不想看見楊雲戈的。
可是從小被欺壓慣了,你要讓她直接反抗自己大哥,她又沒那個膽兒……
她只好道:“那我去給你收拾。”
然後就跑到外院去,把離的遠遠的那間,王寧以前住的屋子,讓人收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