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雲戈今天本來也不高興。
進宮面聖，正事一件沒說，就先被帝后逼婚。
要說皇帝那個性子是不羈些的，雖然不至於像婦道人家那麼囉嗦，可是三句話不離“成親”二字，還老是問他是不是想抗旨。
皇后微笑地坐在一邊，像尋常人家的主婦一樣招呼自己的丈夫和楊雲戈。可是偶爾冒出來的一兩句話，卻更加讓楊雲戈心驚。
楊雲戈明白，皇后遲早有一天會知道，前些日子他讓鄭侯爵去求來的那個縣主封號，給了他的寵姬。或者，她早就已經知道了。
看到皇后鎮定自若，一雙眸子卻彷彿洞悉一切的模樣，楊雲戈就莫名煩躁。
以前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現在多了份牽掛，就很不一樣。
牽掛……
他一低頭看到鄭蠻蠻呆頭呆腦的模樣，頓時又氣樂了，道：“發什麼愣！自己說，今天怎麼跑出去了！”
鄭蠻蠻一聽就變了臉色，半晌才道：“你，你把玥玥也帶進京了，怎麼不跟我說一聲？”
楊雲戈頓時沉下臉，道：“你那個侍女成日和安福混在一起，我再讓你去和她攪和？”
鄭蠻蠻一凜。她突然明白過來，楊雲戈對羅玥那件事的縱容態度……只能說明，在他眼裡，羅玥，已經是個死人了。
畢竟和安福已經沾上了，橫豎洗脫不乾淨。於是楊雲戈採取的是聽之任之的態度，甚至和鄭蠻蠻提也沒提這件事。
“騎主……”鄭蠻蠻想明白了，便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爲人她清楚。雖然好起來的時候看起來也挺好說話的，但是實際上他的心腸比石頭還要冷硬，是怎麼都捂不熱的。
若是他不看在眼裡的人，殺人也是一件隨便的事情。更不會有半點猶豫。
鄭蠻蠻有時候也覺得他殺戮太重，戾氣太甚，可卻也不好多說什麼。他必定會一哂而過。
可是，羅玥……
她不安地抓住楊雲戈的手：“騎主，您別……”
楊雲戈俯下身，望着她的眼神冰冷。
於他而言，女人可以寵可以縱，可是公事他一向公辦，容不得別人置喙。
她如果連這個度都把握不好，那就……
鄭蠻蠻好像知道了他在想什麼，伸出手緊緊抱住了他，有些惶惶地道：“騎主。”
溫香軟玉在懷，楊雲戈突然怔了怔。腦子裡那些血腥暴力的東西也戛然而止。
她小聲求他：“其實有的時候，或許殺人不是唯一的解決辦法……”
楊雲戈一把把她拎了起來，似笑非笑。
鄭蠻蠻是怕他的。不管他怎麼寵着她縱着她，她也是怕他的。雖然看他殺人早就看得麻木了，但習慣不代表就能接受。
尤其是這次，他盯着的還是自己身邊的人。
她突然想到羅玥的眼神，對她似是有恨。大約是早就知道了楊雲戈的打算，所以自暴自棄吧？
現在面對這樣的楊雲戈，她害怕地低下頭，不死心又往他懷裡鑽。
雖然拿不準楊雲戈舍不捨得殺她，可她真的不能眼睜睜地看着羅玥去死。
“楊雲戈。”她低聲道。
楊雲戈這陣子當慣了大爺，習慣性想把她提起來丟去一邊。結果她卻拉着他往牀上帶。
頓時他啼笑皆非，怎麼，打算色，誘了麼？
他不動聲色地跟着她走到牀邊。
鄭蠻蠻卻沒有寬衣解帶，只是拉着他坐下了，過了好一會兒，才道：“今日……進宮可順利？”
得不到迴應，她決定先撇開那個話題。
按照她的猜測，安福羅玥應該還不至於馬上被處死，畢竟西羌大公主還沒有捉到。她得先打聽一下宮裡的情況。
一聽到這話，楊雲戈的眼神又有些陰鬱。
鄭蠻蠻絞着手，不知道該怎麼再跟他說話。
楊雲戈長出了一口氣，道：“外頭的事你別管。”
安心呆在家裡就好。
“可是玥玥……”
她的話說了一半，又被他那個眼神給凍住了。
最終她沒底氣地道：“我身邊的人，你不能想殺就殺……當初是你把安福送來，說是讓玥玥給他療傷的。”
隱隱有指責楊雲戈害了羅玥的意思。
楊雲戈冷笑道：“我讓她療傷，有讓她攪和到一起去吧？你那個侍女腦袋有點毛病吧，空學了一身醫術，乾的卻都是蠢事。”
頓時鄭蠻蠻受了刺激。羅玥是魔障太深，可是那也是她自家的事情。她也罵羅玥，卻容不得別人說的。哪怕是楊雲戈也不行。
她豁地站了起來，道：“沒想到騎主日理萬機，這樣的小事卻打聽得這樣清楚！”
楊雲戈噎了一下，面上迅速烏雲密佈。
“我告訴過你了，外面的事情你不要管！”他冷冷地警告。
鄭蠻蠻也後悔頂撞了他，硬碰硬是不會有好下場的，她只能握住他的手，輕聲求他：“騎主，您別生氣，外頭的事情我不管……可是，可是我身邊的人，能不能求求您，開個恩，手下留情。她只是個女子，腦子又不太清楚，等我把她帶回來，好好看住了就是了，成不了什麼大害的。”
本來，一個侍女的事情，她既然開口求了，楊雲戈也不至於就這麼小氣。就算今天他心情不好，呵斥她一兩句，她軟着些身段說兩句好聽的，楊雲戈也不會不允的。
只是鄭蠻蠻的樣子實在氣人。一個侍女罷了她倒維護得緊，甚至不惜和他翻臉。
先前就聽她提過什麼家人不家人的。結果呢，那個安明還不是逃到了天邊，到現在也沒有抓到！
她就爲了那麼一羣人，來跟他翻臉。
平心而論，她身邊那羣，哪個不是和安福安明同一個屋檐下呆過許久的，哪個不該抓！他一力保她，不然連她自己也洗不乾淨！
她不惜福，不感激倒罷了，如今倒在這裡擺臉色給他看！
楊雲戈聽了她那些話，不爲所動，反而眯着眼睛看着她。決定若是她還不悔改必定要好好給她個教訓。
鄭蠻蠻跟了他許久，完全懂得他的臉色，聲音就越來越小了。可顯見還沒死心，琢磨着剛怎麼開口……
“跪下。”他淡淡道。
鄭蠻蠻愣住。
啥？她沒聽錯吧？跪下？
楊雲戈冷冷的眼神告訴她，他不是開玩笑的。
鄭蠻蠻一時間委屈得眼淚都要落下來了，半晌，終於跪下了。
楊雲戈伸出手，擡起她的下顎，直視她的眼睛，道：“我寵着你，是你的福氣。你老說別人的腦子不好使，你自己的也好不到哪兒去。”
鄭蠻蠻：“……”
楊雲戈笑了笑，有些冷酷的意味：“我懶得再爲你那些破事兒分神。所以你乾脆就好好呆在家裡，不要出去走動了。只要你不給我惹事兒，別的我可以繼續縱着你，明白麼？”
……你丫這是把人當混吃等死的豬吧！
“不明白。”她咬着舌尖，倔道。
“不明白就跪着想，想明白爲止。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起來。”楊雲戈拂了拂衣襬，站了起來。
鄭蠻蠻有心想也站起來，賭氣地想大不了叫他打一頓好了。可是楊雲戈的氣場那就不是蓋的，她硬是膝蓋發軟沒站起來。
接下來的時間裡她就餓着肚子跪在牀頭，一個人委屈地掉着眼淚。
後來在心裡默默罵他罵得麻木了，就跪着發呆。
楊雲戈不知道去了哪兒，也不見人影。她也沒起來，就這麼跪着，賭氣地想着到時候爬不起來看他心不心疼。
過一會兒又覺得自己可笑，他都讓她跪牀頭了，哪裡會心疼。
她整個人進入了呆滯狀態，也沒聽到身後的開門聲。
等到她被香味吸引得回過神，卻看見小翠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了屋，還關了門。
“縣主。”
小翠偷偷摸摸的，從懷裡取出一個油紙包，小聲道：“縣主，快吃兩個包子，香菇雞肉餡兒的。”
鄭蠻蠻的手比腦子先動，立刻雙手齊出抓住了那兩個包子，使勁塞進嘴裡。包子還是熱的，又香又軟，正是她喜歡的口味。
暖呼呼地下了肚就沒影兒了似的。她狼吞虎嚥連吃了三四個，才緩過來一些。
伸長鼻子聞了聞，頓時大驚，道：“你快走，把包子也帶走。味道太大了，會被聞出來的。”
小翠也着急害怕，塞了個包子在她手裡，道：“縣主再吃一個，我這就走。”
鄭蠻蠻一向好吃，抵擋不了這一刻的誘惑，最終還是接了過來，囫圇塞進了嘴裡。
小翠這才把剩下的兩個收了，又塞進懷裡，又打開門溜了出去。
鄭蠻蠻吃飽了就犯困，跪在牀頭，索性把腦袋擱在褥子上，開始打盹。
等到被人抱起來的時候，鄭蠻蠻是疼醒的。雙腿跪久了早就沒有知覺了，一動就刺痛得厲害。
她人還沒醒，就先哀哀叫了起來。
看見楊雲戈的臉，又難過得要命，硬是把他的臉往旁邊掰，表示不想看見他。
楊雲戈被她氣樂了，道：“還沒跪夠？”
鄭蠻蠻又萎了，耷拉着腦袋很是哭了幾聲。
“裝什麼可憐。”楊雲戈嘀咕道，似乎頗不屑。
可是放下她的動作卻是輕的，還小心擺動了一下她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