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葬的隊伍浩浩蕩蕩的開始繞村前行，弟弟和小堂弟走在最前面、一個抗招魂幡一個抱遺像。其餘的諸如抗傢俱，寶馬，房屋，陪葬紙人，金銀寶山 ，金銀寶橋等的人在擡棺人之前。
然後擡棺人後是從輩分開始排的女性家族親朋成員，這樣算起來我已經是後面的了。傳統葬禮傳到我爺爺這輩，已經簡化了很多。
專門的主簿，主筆，白喜事管家隨然還在，可是諸如奠酒、入殮、蓋被、蓋棺、請陵、出殯、入土、祭奠、送陵、答謝等流程已經很簡化了。
孝期也從三年變成三天，就連喊嗓送葬的老者也懂得越來越少了。出殯之前的流程我逃了不少，那個時間段也是我揍了瀟霄的時刻。
不過擺喪席還是一點沒簡化，每桌坐滿後即開席，一撥人吃完飯讓開地方，另一撥人再坐滿開席，反覆進行，守夜的子侄在晚上十點以後多進餐一次。
所以做飯的廚師基本上從早上工作到晚上，休息的時間不太多。不過我奶奶那時候和我爺爺那時候的人都不少，廚子也請的多、所以他們不算累。
出殯中間，摔盆很認真。期間我姑姑又哭的數次暈厥，而我摻雜在後面，沒怎麼哭。倒是聽幾個遠房的中年大媽親戚們在談論今年蜜桃的價格，蘋果的嫁接和小麥收成。
到了關鍵時刻，偶爾哭一哭。比如喊喪先生喊：“跪！”“舉哀！”的時候，我其實更關心喊魂的喊的什麼。可是離得忒遠聽不太清，只能隱約聽到什麼：
“寬寬的大路上西天，高高的寶船閻羅殿、金山銀山開黃泉，多給小鬼塞紙錢。庇佑亡人過奈何，早投好胎少團欒……”
反正大概意思就是希望鬼差關照亡者，希望亡者早日投好胎，然後萌蔭子孫後代之類的吧。
因爲喊魂的套詞太多了我也沒記住，不過他那聲高亢淒涼的：“送靈——”
“入土——” “封墳——”“祭奠、哀——”伴隨着淒厲的哀哭和悲慟，讓我印象深刻。
整個過程雖然順利，但是繞村，下跪，爬山到林地祖墳，在下山……
折騰到了晚上八九點才吃上一口飯，吃完飯後，親戚朋友逐漸散去，家中孝子站在門前將客人送出。我還要代替我爸送客。
最後還有清場。由主事這負責處理覈對賬務和各種雜務，幫忙人員拆除各種設備和工具，將借的和租的東西逐一還掉。
雖然有三叔陪着一起料理這些瑣事，可是龐雜的事情依舊讓我頭大如鬥、恨不得多長兩個腦袋三隻手。最後是徹底迷糊，夢遊一般了？
但是三魂沒有了兩魂的爸爸是指望不上，還要照顧暈厥痰堵心的媽媽更不可能。所以我完全是憑藉意志力處理完這些事的，好在結果夠圓滿、沒有紕漏。
處理完這些，我整個人都累癱了。反正不需要我守靈，我就在靈堂一角隨便收拾了一下就倒下睡了。迷迷糊糊間只覺得懷裡軟綿綿的，頭也枕在熱乎乎的東西上。
可是我實在是累死了，就沒有睜開眼睛、繼續呼呼大睡。只是這一覺雖然睡的沉卻不香，我夢到自己夢到了奶奶——
夢裡的我夢到奶奶西去以後，回來找我。然後她帶我進了家族的祠堂，還開了密室的門。我進了密室，她跟在後面也進了密室。
密室很黑，沒有開燈、更沒有點蠟燭。我想去開燈去點蠟燭，可是奶奶阻止了我。她說：不許開燈點蠟燭！
我問她爲什麼？我不怕鬼，也不怕怪物或者別的什麼。她嘆氣，好像就站在我面對面一樣：沒有，沒有那些東西。密室裡有的是族譜，有的是骨灰，有的是記錄。
我疑惑不解：那我爲什麼不能看？是因爲我是女孩兒？你們果然還是老封建！老一套！不論我如何努力，都是重男輕女！
我在夢裡喊的，也是我的心魔。山東某地，雖然是改革開放後了、但是重男輕女的陳規陋習依舊十分嚴重。
我媽雖然嫁入吳家多年，可是來了客人之後依舊不能和客人一起同桌吃飯、不論同桌有無女客。後來我也不能，但是從我十三歲一步步混成楠爺後就能了。
第一次我強烈感受到這種差距的時候，撒潑打滾、雖然成功上桌做了個滿足的吃貨，可是自此我被各路親朋們笑話了很久。
第二次，我把桌子一掀，把東西都砸了。這次沒有人在笑話我了，也沒有人在提我是個女孩子不能上桌吃飯。
第三次，我帶着自己的兄弟，包括大熊，趙眼鏡他們去守在我吃飯的飯店包間門口、他們連說也不敢說了。很多人開始恭敬的或者和氣的叫我：楠爺。
我一步步，爲男女平等、爲家族的女孩能和男孩權利一樣努力。可是還是有努力也不成的地方，那些老頑固寧死不屈。
堅持這些封建餘毒卻是十分團結，雖然他們平時內鬥的厲害。其實他們也怕女孩子有地位，威脅到他和他們的子孫。
奶奶嘆氣：男孩，始終是要給家族傳宗接代的。女孩嫁出去，就是別人家人了，死了也進別人家墳。
我呸了一聲，冷笑鄙夷道：你少拿這個來唬我，你自己就是個晚育代表，那個年代就算有婆婆也管不了你、更別提我爺爺了。
我奶奶和我爺爺那可是現實版紅太狼和灰太狼，我爺爺寵我奶奶的光榮事蹟可多了。我奶奶四十歲才生的我姑姑和我爸爸，我爺爺也就由着她。
這可是大新聞，畢竟那個年代麼，晚育簡直就是超前的奇葩。奶奶被我噎的半天沒說話，然後我的夢就醒了。夢的結束，又是墜落。
在然後我就被一條毛絨絨的尾巴和一條毛茸茸的舌頭給弄醒了。醒來一看，嚇得我差點叫媽呀。毛茸茸的舌頭是大黃，它看到我不醒，又是疑惑又是着急。
毛絨絨的尾巴是貓大爺，它一十分傲嬌的踩着我的臉，尾巴掃來掃去的。大黃看到我醒了，嬰兒般單純的眼神，熱情又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