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恩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剛剛重獲自由的喜悅已蕩然無存。她跟技術小哥的爭吵,在手機內亮出的日期中戛然而止。
她像一個投錯時空,沒有標籤的包裹,不知該往哪去,也不知從哪原路返回。就這樣隨着人羣走下去吧,走着走着,也許就能找到了回家的路口...
有人拍着她的肩膀,她回頭就問。“今天是哪年幾月幾號?”
“2017年7月23日16點50”彭湛直視着她,準確無誤又精準地報時。
“不是,今年是2014,馬年,是我閨蜜錢小蕾的本命年,我還送了她紅腰帶。還有世界盃在巴西舉行,這些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我怎麼會一下子到了三年後?”寧恩有些歇斯底里地喊着,引來衆人的注目。
彭湛沒再說什麼,只是拉着她穿過圍觀的人羣。
白天馬醫生和達友各執一詞的爭論,相互撕扯着他的判斷力。他相信馬醫生的診斷,但也不是沒想過達友的猜測。
曾經她打破了他的原則,改變了他的習慣,成了他的例外,讓他煥然一新,也令他疲憊不堪。他原本滿腔熱血,卻硬生生地被事實冷卻之後,沁入心脾的無力感。
‘如果真如達友所說,她是裝的,又要玩什麼花樣?她到底要作到什麼地步才罷休?’
他最初的熱情和愛戀,隨着她的肆意破壞,也慢慢變成了淡然與冷漠。失望不是一瞬間的事,放棄也不是突然之舉。
現在的他們只不過,是在名存實亡的婚姻中,苟延殘喘罷了。他拉開書案下的抽屜,裡面是簽好字的離婚協議書。
而馬醫生的話猶在耳際,‘一般出現選擇性失憶,是人體的應急反應,爲了保護自己不受到傷害。’
她選擇忘記這三年的的記憶,是想把他連同他們的婚姻,徹底從她的腦中抹去嗎?這個想法讓彭湛心生芥蒂,無法釋然,他重重關上抽屜,陷入冰冷的椅子中。
墨管家正在關最後一盞燈,從樓上傳來腳步聲,只是用聽的,他便知道是誰。“少爺。”
“我回公司。”彭湛穿好外套,拿過車鑰匙。
“這麼晚了,您不在家裡過夜?”
“不了。”彭湛目光冷淡地走到門口。
“對少夫人她...”墨管家欲言又止。
“隨便。”
他爲自己有意被她遺忘,頓生氣惱。既然如此,他就僅僅把她當做是,一個認識的,在家裡養病的人,僅此而已!
寧恩窩在沙發上,手裡的打火機一下又一下,亮了又滅,滅了又亮。就像是不堪一擊的希望,在黑暗中難以立足。
她不相信自己失憶了,除了對數字不敏感以外,她從小到大的事情都記得的清清楚楚。就唯獨對這三年的事一件也不知道,怎麼可能?
難道在書裡的穿越劇情,發生在她身上了!不應該啊,書裡的女主不大都是苦大愁身的嗎?而她有男朋友,又快訂婚了,還有疼她的未來公公婆婆,超幸福。誰穿也不該她穿啊!
這年頭連穿越也能穿錯人,這也太能扯了吧!
寧恩扒拉着腦袋,頭髮亂成一片,腦子裡攪成一鍋粥。她從沙發的這頭滾到那頭,直到摔在地板上,就是想不出什麼原因來。
小順端着托盤來送早點,看到少夫人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嚇的她大聲叫着。“快來人啊,少夫人暈倒了!”
“小順,我是在睡覺,暈哪門子倒啊!”寧恩翻了個身,好不容易睡着,就被吵醒。
“少夫人,您怎麼睡地板上?”小順扶起寧恩,一臉的奇怪。
寧恩肚子裡裝着事,對早餐沒有半點胃口,拿起桌上的麪包圈遞給小順。
小順是個十七八的小姑娘,很愛吃甜食。但在管教森嚴的墨管家手下工作,儘管很想吃也不敢上前,搖着頭說,“墨管家說,不能吃少爺和少夫人的餐點。”
“是我讓你吃的。再說我不吃,你也不吃,倒掉很可惜,你就當爲了不浪費食物,做了件好事。”
聽少夫人這樣一說,小順得到了正當的理由,開心地吃了起來。
“小順,你在這工作多久了?”
“我是在少爺和少夫人大婚的時候來幫忙,後來墨管家看我勤快,就讓我留下來了。”
“婚禮?”寧恩再次確定她絕不是失憶,結婚是她最嚮往的事,就算是死也不可能忘掉。
“那天來了好多的賓客,廚房傳菜忙個不停,可惜我錯過了觀禮,不過我晚上看到了煙花。您和少爺站在陽臺上,少爺笑起來真帥。就連墨管家都說,那是他見過少爺最高興的一天。”
“小順你確認以前見到的我,是現在的我嗎?”寧恩想確認那是自己,還是長得跟她相像的另一個人。
“是啊,少夫人您怎麼了?”小順肯定地回答。心理直犯嘀咕,少夫人今天怎麼怪怪的。
“沒什麼。如果...我是說如果,你遇到一件很麻煩又不知怎麼解決的事,會怎麼辦?”寧恩是病急亂投醫,問着唯一能說上話的小順。
小順認真地想了半天,最後像是想到了最神的法子。“嗯...麻煩又難辦的事兒...去找大仙兒看看啊!”
“啊?”寧恩沒想到,小順年紀輕輕,競會冒出這麼荒誕的想法來。
“少夫人,說起來你一定不信。我們老家有個黃半仙兒很靈的,好多人都是慕名而來,算命,看手相,批八字樣樣精通...”
小順滔滔不絕地說着,立即化身爲義務宣傳家鄉罕見奇觀的旅遊景點,絕不可錯過的好去處。
寧恩猛然想起,在她的生活變得一團糟以前,她和閨蜜遇到一個撿破爛叫孟婆的老人,爲了得到提拉米蘇,給她算了一命。
她還記得,孟婆說她姓彭,又說隨夫姓。而現在她所嫁的人,不剛好是彭湛嗎?
孟婆還斷定她要出遠門。當時她以爲是,出門結婚的意思,還喜滋滋地想,就因爲這句討彩頭的話,再遇到孟婆一定再請她吃提拉米蘇。
她沒想到,孟婆說的話,其實是另有含義。孟婆是怎麼知道她現在的處境?如果孟婆能未卜先知,那也一定有能力,有辦法,把她送回到三年前。
寧恩終於找到了方向,抓着小順的手,“小順你太聰明瞭!”
寧恩對自己所處的三年後的境遇,雖還是一知半解。但好在她知道了孟婆這一線索。
抓狂,痛哭,縮在牆角來逃避現實,從來就不是她的風格。很小就獨自一人生活的她,鍛造出敢於面對的勇氣。她就是不服,有人把她送到三年後,她就會想方設法回到訂婚前,來捍衛自己的幸福。
她站在鏡子前,正視鏡中的自己,這就是三年後的她嗎?
眉毛斜立着,恨不得要挑到天上。兇巴巴的面相,看着就招人煩,像個專橫跋扈的地主婆似的,怪不得會與那些愛欺負人的富婆鬼混在一起。
眼角有着細微的魚尾紋,她用手指撐開眼角,細紋消失,待手放下又現了原形。都說幸福會使女人變漂亮,看她這個樣子,這三年應該過的不咋地。
豪門深似海,天天好吃好喝又有錢花,也不保證過的幸福舒心啊!
寧恩叫來小順幫她一個忙,三年後算什麼,就算是三十年後,哪怕是在異時空,她也要做自己。去他的彭太太,管他的少夫人,她只承認自己是寧恩!
水,沖走了陌生的刺目,洗出她最本真的樣子。
“少夫人,你變了好多!像換了一個人。”小順驚訝地叫着。
黑色齊肩短髮,空氣流海帶着清爽,兩道彎眉現出柔和的弧度,親和力倍增。
“嗯,這下終於順眼了。”寧恩看着改裝後的自己,滿意地點頭。
她開始琢磨起出門找孟婆,但想出去就要得到墨管家的首肯,不然像小偷一樣開溜,以她之前的遭遇,就別自動添加失敗的經驗了。
寧恩在古堡裡走了一圈,在她接受一干衆傭人驚掉下巴的注目禮後,仍沒找到墨管家。
“請問,你看到墨管家了嗎?”寧恩向正在擦玻璃的傭人問着。
傭人隔着玻璃,嚇到把抹布掉進水桶裡,濺起的水花崩到寧恩的裙子上。傭人驚嚇之餘連忙道歉,“少夫人,對不起,對不起!”
“沒事的。”寧恩絲毫沒有在意。
“墨管家去...花園那邊了。”傭人往窗外指着方向。
寧恩笑着說,“謝謝。”
傭人仍處於受驚狀態,這還是少夫人嗎?居然對她說謝謝!
寧恩走出室外,繞着古堡走到後面,氣喘吁吁地抱怨。彭湛這男人到底是多有錢,要這麼高調炫富,房子要這麼大!
隨着視野的開闊,是一眼望不到頭的綠地,像高爾夫球場一樣。遠處林立着鬱鬱蔥蔥的白楊。這不僅僅是古堡那麼簡單,是名副其實的一座莊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