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晗的考試將近, 爲了不給他增加額外的壓力,彭湛和寧恩都沒有一起去陪同,甚至連正式的送到大門口也沒有。他們表現出如平常的不能再平常不過, 就像是沒有特殊印記的普通一天。
其實彭湛一天都沒有去公司, 在家等着弟弟回來。隨着時間的一點點流逝, 他焦急地站在窗前眺望。
寧恩看過去, 他又開始在客廳裡來回的踱步。牆上的時間預示着, 阿晗應該快回來了,她走上前攔住這個讓人眼暈的傢伙。
“你啊就是責任心太重,活的太認真, 所以纔會這麼累。你這麼嚴肅,等會兒讓阿晗瞧見了, 又要壓力倍增了。”
他明白她的意思, 可面對阿晗的高考, 比他當年自己考大學不知要緊張多少倍。他想的比較遠,擔心的也很多。
如果弟弟考得不好, 又或者自認發揮的不錯,最後沒有收到錄取通知書。無論是哪種,對正常人來說都將是巨大的打擊,更何況是得過病的他,時刻會被打回原形。
“要像這樣多笑笑, 幹嘛整天憂鬱未遂的樣子。”她雙手向上推着他的嘴角, 帥臉上咧出一個大大的傻笑。
被她所觸及的嘴角有一瞬的呆滯, 爾後是自然的翹起, 他握住她的手, 更加貼緊自己的臉。她像是擁有魔力一般,化解了他的焦灼, 驅趕着他過多的憂慮。
“少爺,少夫人,二少爺回來了。”墨管家亂入地跑來知會,打破了這難得的溫馨,不,曖昧!
寧恩抽回手,將彭湛按在沙發上。“快坐下。”她再三囑咐墨管家,“墨大叔,一定讓大家跟平常一樣。”
“是,少夫人。”
彭晗來到客廳,喪氣又心懷忐忑不安地打着招呼,他此刻特想躲回三樓,不想被問及考試的事。“大哥,寧恩姐,我回來了。”
彭湛和寧恩正在下圍棋,故意裝成專心致志,奮力廝殺的狀態。他沒擡頭,怕露餡兒。“嗯。”
“阿晗,這個子要怎麼走,才能圍住他啊?”寧恩是戲精,隨便在哪都是一齣戲,裝得跟真的一樣,其實她連圍棋的皮毛都算不上。
“你們都不問問我,考的怎麼樣嗎?”彭晗納悶兒這一反常態,倒是主動‘坦白交待’。
“考完了還爲它煩心幹嘛,接下來的日子,拼命痛快地玩吧。”寧恩拿着白子舉起又放下,思考之餘,抽空才說上一句看似不走心,把考試說成多大點事兒的語氣。
彭湛用餘光掃了一下弟弟,他的確很緊張,並且小心翼翼地像是準備好要受到責罰一樣。與兒時的他,別無二致。寧恩說的對,不能再傳遞給他半點壓力了。“阿晗,盡力就好。”
“大哥,你們真是這樣想的?”彭晗不敢相信,嚴以律己的大哥會這樣說。“我在回來路上,還在擔心,考砸了不知怎麼向你們交待呢。”他揹着壓力這塊大石頭,此刻像雲朵一樣輕,飄向門外。
“什麼真的假的,你再不來幫我贏他,你就死定了。”寧恩對還站在那的彭晗嚷嚷着。
“來了。”彭晗跑過去,在棋盤旁融入到黑白子的戰術中。
彭湛看着如釋重負的弟弟,心中的憂慮也消失了大半。寧恩看向他,悄悄趁着彭晗專心破局時,擡手與他Give me five!
“少爺,可以開飯了。”墨管家走進來,見到這一幕,大家爲二少爺擔着的心總算是放下了。
彭湛整理着袖口下樓來,還是有一點不放心。“墨管家,阿晗起來了嗎?”
墨管家欣喜地說着好消息。“二少爺一早就出去了,說是要跟輔導班的同學去玩。我還聽到二少爺,在電話裡勸導別人呢。”
“這小子!”看來阿晗比他想像的要堅強,他欣慰地笑着。“少夫人呢?”
墨管家被少爺的笑臉所怔住,爾後才反應過來。“少夫人還沒起牀。”
“別去打擾她,讓她多睡會兒。”彭湛想到昨天她的手,笑容不自覺地放大。
墨管家擦了擦眼睛,不是他老眼暈花,少爺是一直在笑!
幾天後,彭晗敲響了書房的門。“大哥,我想去北方看看。”
“等我忙完這陣子,我們一起去放鬆幾天。”彭湛放下手中正在處理的文件。
“不是,大哥。我在輔導班的朋友,要去北方園林做義工,我想跟他一起去。”彭晗說明來意,他是來知會大哥一聲。
“阿晗,你從來沒獨自出過遠門。”彭湛驚訝地看向弟弟,他的提議着實太過突然。
“我很想去,大哥。”彭晗眼神現出堅定的光。
“讓我考慮一下。”彭湛暫且緩緩,也許過不了幾天,弟弟他自己便打消了念頭。
“真的想好了?”寧恩來到三樓,看彭晗在收拾行李。
“嗯,就算大哥不同意,我也要去。”彭晗把要帶的書放進袋子裡。
“阿晗,這裡也有植物園,應該也可以做義工的。”寧恩對他去那麼遠的地方,也不免擔心起來。
“寧恩姐,我去北方不僅是要看那裡的樹林,植被,花朵,我還要錘鍊自己。我在家裡被保護的太好了,沒辦法成爲像大哥那樣獨當一面的人。”彭晗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
寧恩爲彭晗的意識震驚之餘,又由衷地爲他高興。“既然這樣,我支持你。”
“寧恩姐,你總是站在我這一邊。”彭晗眼中滿是溫情,溢出感謝。
“幹嘛要說煽情的話,我都要哭了。”寧恩一吸鼻子,捶着他胸前。
“寧恩姐,你能幫我照顧士兵小兔嗎?”彭晗鄭重地把夥伴託付給她。
“你不打算帶它走嗎?”寧恩知道這可是他付出感情,最重要的同伴,怎麼會捨得留下!
“不了,它代表着過去的自己,我想重新開始。”彭晗帶着不捨,仍毅然決定。
“好,我保證照顧好它。”寧恩如他一樣鄭重地允諾。
“寧恩姐幫我再剪一次頭髮吧。”彭晗拉過椅子坐好,對她說。
寧恩揮着剪刀,細碎的發紛紛揚揚,記得第一次幫他打理那糾結如麻的亂髮時,鼓勵中又藏着小手腕兒,讓他走出禁錮的陰霾。這一次是他主動要剪掉多餘的牽絆,勇敢走出去,發現新的自己。
每一剪她都爲他高興,每一剪又是對家人離別的不捨。她狂眨着眼睛,不想染上墨跡多餘的淚。
“寧恩姐,謝謝你爲我所做的一切。”
嗚嗚嗚嗚,寧恩趴在他後背的肩頭,發出豬一般的哭嚎,還憋着嗓子,細細地擠出一句“帶我走吧!”
彭晗聽到如此誇張的嚎叫,硬是把心中難捨的情懷甩飛了。他回過頭,看到寧恩側臉上沾着他的頭髮茬兒,噴笑出來。
寧恩用另類的方式,成功地掩蓋着別離前的傷感。“時間不早了,早點睡,明天還要出發呢。”
“好的,寧恩姐。”
寧恩從彭晗的房間出來,站在三樓的樓梯口,忍不住回頭看去,就在幾個月前,這裡還是被軟包一切的牢籠,現在不僅成爲阿晗努力應試的見證,還是他展翅高飛的窗口。真好!
彭湛回到古堡已是深夜,客廳的燈卻還亮着,她競在燈下拿着針線縫補。
昏黃的燈光將她周身披上一層暖色調。她臉上是寧靜的神韻和認真的眼神,組成一幅如油畫般帶有質感的美圖,讓他無法移動目光。
“啊!”
隨着她破壞畫面感的尖叫,立刻變成了不忍直視!他走上前發現她手指上,被針扎破的地方可不止一處。
“你在自虐嗎?”
“阿晗託我照顧他的士兵小兔,我想做個一模一樣的給它做伴,讓阿晗放心。”可惜她天生手笨,就沒做手工的特長。
彭湛實難認同她所說的一模一樣,耳朵一長一短,臉還是個方形的,憑誰也認不出這抽象的玩意兒是個什麼東西。“我來吧。”
“你會嗎?”一個大寫的問號橫在寧恩臉上。
彭湛給出一個,把‘嗎’字去掉的眼神。
寧恩以前覺得做針線活的男人,肯定會像東方不敗一樣做作!但針線在他手中穿梭往返,一點也不娘,反而帶着別樣細緻的魅力。
不多時,飛針走線之際,一個新的小兔成功問世。寧恩對他化腐朽爲神奇獻出了膜拜,和驚掉了下巴。“好厲害!”
“我從中學起,每年放假都要去父親的工廠,給裁剪老師傅當學徒。”這對於能剪裁出得體西裝的他來說,簡直是不值一提的小兒科。
“還以爲,你會堅持反對阿晗走呢?”寧恩把小兔湊成一對,放在一起。
“也許你說的對,以前我把阿晗總是當成病人,現在他康復了,長大了,也該放手了。”彭湛想了幾天,最終說服了自己。
“我理解你的感受,如果阿晗是我親弟弟,也許比你還緊張會失去他呢。”
他們相視而笑,在燈光的幻化下,彼此之間拉近些距離。
離別的時光,不會爲誰多做停留一分一秒。他擡頭看着‘彭晗是優等生’的成績板,上面印着滿滿的‘優’。回顧以前,就像做夢一樣,一個冗長黑暗的夢,現在他終於醒了。
一頭利落的短髮,取代了他飄逸的齊肩長髮,格外清爽精神地站在他最愛的親人面前。
彭晗擁抱着寧恩,“這個家有你真好,大嫂。”
他的話語驚呆了寧恩,也清晰如數地鑽進了旁邊彭湛的耳朵裡。
彭湛稍有力度地捶了他一拳,笑着叮囑,像個父親。“無論走多遠,都不要忘了家在哪兒。”
“大哥,我記下了。”他重重地點頭。
彭晗揹着行囊帶着幾許不安,幾許忐忑,更多的則是對未來的希望離開古堡,堅定地走出了他們的視線。
他,真的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