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請寧恩到家裡來做客, 有那麼一丁點突然的味道。
“哎喲,這纔多久沒見,你這肚子就大了一圈, 快五個月了吧?”周夫人現出盼孫子的眼饞。
“15周了。”寧恩意外於周夫人的好眼力。
“看你容光煥發的, 氣色膚色都這麼好。”周夫人看她的臉都能捏出水來。
“這陣子胃口突然好起來了。”她懷孕四個月後, 才真正擺脫食不知味, 現在只要見到吃的, 比誰都親。
周夫人以過來人斷言着。“剛熬過孕吐噁心,以後就安心地吃。”
“我是怕吃胖了,以後要減很辛苦。”寧恩對身上隨處可見的肥膘不免擔心, 當然是在吃飽以後。
“你們這幫小姑娘啊,一個個瘦的跟樹枝似的還嚷嚷着胖。我看還是胖點好, 有福氣相。”周夫人帶着長輩共有的認知。
“只有周伯母把我當成小姑娘。”這是她來到三年後, 所有不知情人中唯一把她當成沒長大的姑娘, 讓她對周夫人有着幾分的親近感。
周夫人嗔怪地說。“你比小純大不了幾歲,不是小姑娘是什麼。”
寧恩來了有一會兒了, 沒見到她。“怡純沒在家?”
“又出去了!一說到小純,唉,這幾天啊總是蔫頭耷腦的,問她三句也答不上一句話來,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寧恩你跟她關係最好, 幫我打聽打聽。這孩子單純, 我怕她在外面吃虧上當。”周夫人唉聲嘆氣中流露出對女兒的擔心。
“好的, 周伯母。”寧恩自然是知道其中原因, 便先答應下來。
她本想是好好勸勸怡純, 不過失戀這種事,勸了也不起什麼用。現在怡純需要的是時間, 只有自己慢慢想通了才能重新開始,這是她自身經歷得出的深刻體驗。
周夫人解決一件心事,又開始說另一樁。“就曉得寧恩你爽快,那我不繞彎子了,你和阿湛最近是不是鬧彆扭了?”
寧恩聽周伯母的話音兒,想來是知道些什麼。她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是象徵性地笑了笑。
“我剛嫁給老周那會兒,一個脾氣爆,一個性子急,三天兩頭地吵。懷周牧時,老周跟病貓似的,我故意找茬打架他也不理,還滿臉陪笑。我就作,偏偏就吃家裡沒有的東西,半夜三更讓老周去買。大冬天要吃哈密瓜,買回來吃不上兩口就夠了,氣得老周沒招沒招的。”
寧恩聽着周夫人年輕時的事,還是蠻有意思的。即便是打鬧吵架中也有蜜汁迸出。“周伯父對您真好。”
“阿湛對你不好嗎?”周夫人把話轉到正題上來。
“他長着一張糊弄人的臉,其實脾氣很臭。前一秒還風和日麗,後一秒就狂風暴雨,人格分裂似的。”寧恩想起海灘上的事,明明相處的很好,是他把所有的事搞砸了。
“那是他太緊張,太在乎你了。我是看着阿湛長大的,這孩子從小就心思慎密,我敢說他要比你想的多,想的遠。他第一次當爸爸肯定比你還緊張,生怕出什麼差池。”周夫人明眼人地勸解着。
寧恩回想着海灘那一幕幕,他是在用生氣的怒吼來掩蓋害怕擔心嗎?
周夫人的鬢角染着陳年舊事的灰白回憶。“不瞞你說,我在生周牧之前還有過一個孩子,那時我正當年,貌美算不上,年輕倒是真的,總是閒不住,愛動,愛張揚。特別喜歡騎馬,總仗着身體壯,懷孕了也不當回事兒。終於,教訓來了!我從馬上跌下來,當時沒怎麼樣,不痛不癢的,拍拍屁/股就回家,到了晚上肚子就開始疼,到醫院的時候...孩子沒了.....”
“現在想想我都特別後悔,當時怎麼那麼傻,幹嘛非得去騎馬!如果當時立即就上醫院,是不是我的孩子還能保住,如今也是長大成人了....”
“寧恩啊,別嫌我嘮叨,女人可不是等孩子出生以後才做了母親,而是從懷孕時,就已經是媽媽了。做什麼事都要想想,會不會傷害到自己的孩子。”
儘管已過多年,周夫人每每想起還會沾溼眼角,歲月的洗禮並沒有祛除她身爲母親一時的粗心大意,而錯失孩子的自責。
寧恩撫着隆起的肚子陷入深思,如果當時因爲救人而讓自己的孩子有了什麼閃失,她要該怎麼辦,要怎麼收拾殘局,能毫無猶豫地說她不後悔去救人嗎?
不,她不能!想像帶來了巨大的後怕,震盪着她的心。
氣氛被回憶往事蒙上一層沉重,彭湛及時出現來接寧恩回去。
在門口,周夫人做着和事老叮囑着。“阿湛,懷孕的女人總是喜怒無常,你甭只顧着躲,想着讓的。我看寧恩跟我年輕時挺像,這男人越是不吭聲就越是氣得慌,哪有噼裡啪啦吵上一架來的痛快。”
“周伯母,我再也不想跟她吵了。”彭湛說着話,卻是在看着她,像是在做保證一般。
“這夫妻吵架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重要的是牀頭打完牀尾和。虧你還是做大生意的人吶,女人的心思你還沒琢磨明白。這女人一鬧啊,就是等着你去抱,去親,再大的火也都沒了。”周夫人心直口快地給彭湛獻計獻策。
彭湛又看着寧恩,明晃晃的眼神無疑是在問,‘原來是這樣!’寧恩同樣用眼睛說着暗語,‘纔不是那樣!’
兩人四目相對,她最終受不了他赤什麼的注視連忙澄清。“周伯母,我沒有。”
周夫人自動將寧恩的辯駁當成了不好意思,並擅自將他們之間的對視烘托成另一種意思。“看你們小倆口還眉目傳情,都快當爸媽的人了還這麼含蓄。阿湛把你做生意的果斷拿出來,畏首畏尾的,真懷疑你是怎麼把寧恩騙到手的,戀愛缺課太多。”
彭湛受教地笑了笑。“知道了,周伯母。”
在回去的路上,寧恩側頭看向車窗外,卻無心去看街景。周伯母失去孩子的痛楚,深深印在她腦子裡,那是一種說不出的難過,後怕尾隨而來。
沙灘事件又一次提醒着她,如此的魯莽和不計後果。在此之前她氣彭湛小題大作,現在反而慶幸,幸好當時他那麼凶地吼她,能讓她心裡好過點。
他見她一路沒說話,擔心地問。“還在生我的氣?”
“沒想到沉默寡言的人,也會變成大嘴巴!”她帶着嬌嗔地回。
他不是向別人說自己私事的人,只是這次不同,是真的沒辦法才求助於周伯母。“我不想冷戰。”
寧恩沒了話,車子剛好駛進古堡,她開門下車。
“寧恩。”
“幹嘛!”
她剛轉過身就被他抱個滿懷。他在她耳邊輕如呢喃地說出兩個字。“補課。”
他的懷抱即便是在炎熱的夏天,也讓她從心裡有如沐春日的暖意。他的雙臂抱的很緊,她感知着他的緊張,生怕失去的不安。
她在他的懷裡,內心因後怕的巨震慢慢過度成微瀾,爾後逐漸平息,像無風的湖面甚至一個漣漪都不曾有,倒映着天空的湛藍。
她的手摟在他的腰上,是那樣的自然而然。彭湛卻受到不小的震驚和鼓舞。他突來的擁抱沒換來她的掙扎,他已經是很知足了,她卻不其然帶給他更多的驚喜。
他扶着她的臉,心懷忐忑又期待良久,慢慢靠近那極具誘惑力的雙脣。他有多久沒有吻過她了?半年,還是更久?
寧恩見他緩緩放大的臉,傻子都知道這個時候應該閉上眼睛,可她還不如個傻子,內心糾結着是躲還是親。
僅差0.5釐米的距離,彼此能聽到呼吸聲,寧恩還沒拿定主意地一動不動時,肚子裡的孩子估計是看不下去了。
“啊!他動了!”
寧恩的驚叫徹底抹殺了這個慢放未遂的Kiss,彭湛顧不上失望,蹲下身貼近她隆起的肚子仔細地聽。
“聽,他又動了!”她又叫了一聲。
彭湛並沒有聽到傳統意義上,小寶寶的腳踢肚皮的聲音,而是咕嚕冒水泡的聲響,聽上去很像喝水喝多了。
儘管如此,他仍舊開心的要命,那是他的孩子,在她的肚子裡活蹦亂跳着。
寧恩低頭望着半蹲着的他,他的頭髮濃黑而茂密,有幾綹隨意地在微風中擺動,她好想去撫摸那柔順的觸感,伸在半空的手遲疑中接近他....當他仰起臉,她又快速收回手,藏在身後。
“我聽見了。”
他帶着初爲人父的興奮與欣喜映入她的眼簾,並烙印在心裡。這一刻她知道並承認,他,是孩子的爸爸!
天邊的晚霞似乎特意爲他們而撒下尼彩,就連威嚴的古堡也在光輝中圓潤了棱角,他們與熱吻失之交臂,好在有十指相扣牽手漫步,浪漫不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