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namera如同一隻巨大的黑色水鳥，悄無聲息地停靠在頂層停車場。
“下車。”
葉姿剛要睡着，就被元野低沉的嗓音叫醒。
揉了揉迷濛的大眼睛，葉姿看着暮色初臨的天空：“幹什麼？”
“買衣服。”丟下三個字，元野打開了車門。
葉姿哀嘆，天啊，她已經逛了一整天了，現在居然還要逛？
跟在元野身後，葉姿很快就知道，逛街原來是這麼逛的。
徑直進入一個logo簡潔卻佈置奢華的品牌店，元野只掃了兩眼，便指了指其中一件。
隨着他手指的方向，立刻有着裝整齊的導購找出他適合的尺碼，態度恭敬地將衣服送入更衣室，同時搭配上相應的褲子皮鞋領帶等配飾。
葉姿好像一隻呆呆的鵪鶉，看着煥然一新的元野從更衣室裡走出來，行雲流水地刷卡，簽字，再在全體店員的鞠躬和感謝聲中，大步流星地離開。
整個過程，他連一句話都沒說。
葉姿跟在他身後，想起自己一整天跟人噴着唾沫討價還價的德性，覺得自己簡直弱爆了。
正津津地回味着元野剛纔耍酷的行爲，就看見前面的男人方向一轉，進了一家女裝專賣店。
買了男裝，還要買女裝？這男人莫非有什麼不良癖好？
瞅了眼元野黑黑的臉，葉姿不敢問，小步跟上。
像元野這樣出衆的男人，無論出現在哪裡，總是會迅速成爲人羣的焦點。雖然進的是女裝店，可是依然有一羣導購爭先恐後地撲了上來。
“先生，請問您有什麼需要？”
“先生，我可以爲您效勞！”
“先生……”
習慣地無視掉所有人的星星眼，元野直接走到沙發坐下，長腿交疊，衝葉姿揚了揚頭。
衆人順着他的視線望去，看到一個頭發紮成利落的馬尾，素面朝天的女孩。
不化妝也就算了，可是這一身打扮——
洗得有點兒褪色的黑色棉質T恤，做工粗糙的牛仔褲，光腳穿一雙白球鞋，如果不是那張青春洋溢的美麗臉龐，這女孩簡直毫無回頭率。
她，居然是跟着這位英俊灑脫、氣質不凡、玉樹臨風（此處省略一千字）的男人來的？
看了看天差地別的兩個人，好吧，大家的下巴差點兒被嚇掉了。
似乎對導購們的錯愕有些不耐煩，元野指了指櫥窗的方向：“那件，給她試試。”
葉姿嚇了一大跳，什麼，他要給她買衣服？
這傢伙腦子又抽了什麼風？
雙腳生了根般地站在原地，葉姿盯着元野，硬邦邦地說：“我不要！”
她語出驚人，正要行動的導購小姐頓時又愣在原地。
開業這麼久，這女孩還是第一個不肯要男人買衣服的顧客呢！
這種檔次的品牌店，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消費得起的，這麼名貴的衣服，那女孩居然說不要？
元野目光深邃，打量着葉姿，半晌纔開口：“這是給你的勞務費。”
勞務費？
葉姿瞟了一眼身邊的價碼標籤，她今天一整天花掉的錢，都不夠這裡一件衣服的零頭！
“元野，拿我開涮很好玩是嗎？”
葉姿低下頭，示意他看看自己身上的打扮，諷刺地笑了：“這裡的衣服，根本不是給我這種人穿的。”
她的話語裡並沒有自嘲的味道，可是元野卻彷彿被刺了一下，猛地站起身。
“你這種人？”修長的眼角微微眯起，透着捉摸不透的光芒，元野沒有像昨天那樣步步逼近，言語中卻透出隱隱的駭人，“你這種人怎麼了，和我有什麼不一樣？”
“我，”葉姿坦然地攤開雙手，“很窮。”
她從來不以爲貧窮是一種恥辱，但是她也不會因爲貧窮，就隨意接受別人的施捨。
元野深深地打量着她，似乎在思索着什麼，好一會兒，他才用淡淡地說：“試試吧，我還有事要你幫忙。”
他不再仗勢欺人，可是這種沉靜的語氣卻更加讓葉姿難以拒絕，同時，她也有點兒好奇，他要她幫什麼忙？
看了眼一直等在邊上，可憐巴巴的導購小姐，葉姿勉爲其難地點點頭。
水一樣的絲綢，無比熨帖地攏上她的周身，穿慣了牛仔T恤的葉姿，只覺得這衣服又輕又薄，整個人瞬間變得滑溜溜的，穿着很不習慣。
不敢看鏡子裡的自己，葉姿換好就走出了更衣室。
剛一走出來，就聽見身邊響起一陣低低的驚歎聲。
元野聞聲擡起頭，看到了葉姿。
香檳色的小禮服，襯托出她完美的曲線，優雅的圓弧領順着右肩而下，呈現出女孩精緻的鎖骨和光滑的肩部線條，左胸前與右腰間以水鑽鑲嵌成碎花形狀，燦如星火。進口網紗繡花蕾絲的裙襬，將將及膝，恰到好處地露出少女修長完美的雙腿，腳下踩着一雙純白色細高跟公主鞋，鞋尖處的水鑽與連衣裙上的恰好相互呼應，映得她整個人彷彿籠罩在一片濛濛的光輝中。
導購們看得目眩神迷，紛紛感嘆。
真是人靠衣裝馬靠鞍，美少女變身的效果也就不過如此了。
葉姿小心地搖晃着身體，尋找重心。她從來沒穿過這麼高的高跟鞋，只覺得整個世界好像都矮了十公分，可代價也很慘重，她總覺得有一種搖搖欲墜的危機感。
元野默默地看了她一會兒，目光復雜，說不清是什麼感覺。
片刻，他一揮手，把卡遞給身邊的導購。
“就是它吧。”
直到坐上Panamera，葉姿還沒回過神來。
她再次低頭看了眼捏在手中的價籤，再次默默地數了一遍逗號前後的數字。
五位數，沒錯，真的是五位數！
一想到此刻她身上的裙子，足夠她不吃不喝攢上兩年——還得是她轉正以後的工資，她就覺得好像披了一層刺蝟皮般難受。
她很確定，自己前半輩子穿的衣服，加在一起也沒有這一件貴。她甚至懷疑，再加上她下半輩子的衣服也不夠。
想到這裡，她再次碉堡了。
艱難地嚥了咽發乾的嗓子，葉姿擡起頭，看着身邊若無其事的元野。
“剛纔你說……要我幫什麼忙？”
不是她拿人手短，實在是……這勞務費太貴重了。
元野沒回答，直到車子停穩。
他先下車，繞過車身走到她這一側，動作優雅地替她打開車門。
元野一派完美的紳士風度，眼角噙笑，向她彬彬有禮地伸出了手。
“葉姿小姐，請你今晚做我的女伴。”
……
偌大的客廳佈置得富麗堂皇，米金色的牆紙上浮凸着銀灰色的花紋，在水晶吊燈下散發着淡淡的光輝，酒吧水吧等功能區都是以巨型海魚缸隔開，五彩斑斕的熱帶魚在海藻中自由穿梭，衣冠楚楚的男人女人們手舉酒杯，談笑宴宴，整個酒會衣香鬢影，透着紙醉金迷的氣息。
相比那些各有千秋的名媛貴婦，葉姿踩着至少十公分的高跟鞋，站得那叫一個東倒西歪。
艱難地交換了下身體重心，葉姿活動了下痠痛的腳腕，此刻的她強烈覺得，這五位數的裙子真是太不好賺了。
身邊的元野顯然沒有這樣的顧慮，相比那些西裝革履人模狗樣的男人們，他的周身打扮就隨意多了，一條純黑色的休閒褲，細灰條紋的白襯衫，隨意地散着領口的扣子，袖子更是挽了兩挽，露出麥色肌膚的小半個手臂，休閒又舒適，乍一打眼還以爲是哪家的公子哥。
葉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同樣是參加晚會，爲什麼她就得打扮得這麼難受？
此刻元野半倚在裝飾奢華的廊柱旁，時不時有人過來打招呼，或客氣，或討好，或奉承，元二少一概只是淡淡地點點頭，態度疏遠而冷淡。
儘管對他身邊的葉姿很好奇，可是面對這位不知脾氣的元二少，沒人敢貿然問候，只敢在遠遠走開後，頻頻向兩人投來猜測的目光。
還好還好，不用出頭應酬，葉姿剛想鬆口氣，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
“元少，你怎麼也不等等人家？”又嬌又媚的聲音，透着熟稔，曼莎一上來就親暱地挽住了元野的手臂，“害我要蹭張導的車——”
剛說到這兒，她陡然看到了元野身邊的葉姿。
一襲線條簡潔的小禮服，襯托得葉姿光彩照人，漆黑靈動的大眼，秀挺的鼻，花瓣般潤澤的粉脣，無一不生得恰到好處。她的臉上只化了淡淡的妝，更加顯得她麗質天成，這種自然而然流瀉出來的氣質，頓時把精心裝扮過的曼莎壓得黯然失色。
要不是在醫院那次經歷太深刻，她還真不敢相信這個煥然一新的美女，就是那個在病房門口針鋒相對的潑辣“護工”。
“你？”挺了挺傲人的胸，曼莎下意識地挽緊了元野的胳膊，眼神犀利地瞪着葉姿，“你在這兒幹什麼？”
元野都出院了，難道還要隨身帶着那個護工？
迎上那對濃墨重彩的黑眼圈，葉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中華國寶，這麼一分神，元野已經開口了。
一直插在褲兜裡的手抽出來，朝被挽住的手臂撣了撣，元野就像在撣掉袖子上的菸灰，輕鬆地甩掉了八爪魚般的曼莎。
“與你無關。”
在遠遠近近數十雙目光的“親切”關注下，曼莎的手僵在半空，尷尬無比，即使隔着厚厚的粉底，也掩不住她備受羞辱臉色。
不過，能在娛樂圈混得風生水起，曼莎也不是一點兒本事也沒有的。
“哎呀，元少，你還在生人家氣麼？”帶着撒嬌般的口吻，曼莎立刻緊隨而上，一副情人間獨有的親密，“人家都知道錯了……”
元野倒還好，葉姿對曼莎的印象可是還停留在醫院裡要破門而入的架勢，看着此情此景只覺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瞅了眼元野那依舊淡漠的臉色，葉姿暗暗欽佩，這傢伙的抵抗力實在不是蓋的。
曼莎笑容嬌媚，壓低聲音跟元野說着什麼，外人看來倒是有種耳鬢廝磨的錯覺，也真難爲曼莎那一米七的身高，再配上高跟鞋，十足的高冷模特範兒，卻要跟元野做小伏低陪盡笑臉。
只可惜，她的媚眼，她的風情，一遇到元野，全都落了空。
似乎完全把主動熱情的曼莎當成了空氣，元野猛然回頭，劍眉微蹙，不耐煩地盯着葉姿。
“想什麼呢？還不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