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十六章 暗沙

曾幾何時卻跌入這塵世,

不知從何時開始,

不知到何時爲止,

避開歲月的流矢,

醉在消亡的另一世,

形單影隻,

隨時光流逝,隨繁塵迷失。

【風閣】

呼嘯而過的風聲急促的拍打着臉頰,剛過去一陣,又捲來一陣,十年了,他第一次以浟漓的身份回到這裡,這裡的一切都變了,可唯一不變的,只有這風聲。浟漓閉上眼,任憑狂風在他臉上留下刺痛,那些刺痛,讓他總是不知不覺的想起從前······

【十年前·風閣】

狂風捲起漫天飛沙,奏着大漠裡特有的樂曲,一個少年閉着雙眼,在風中久久的站立,像是在感受着這獨特的演奏。

“銀瞮,在幹嘛呢?”聽到呼喚聲,他驚喜的睜開雙眼,清澈的眸子裡滿是純真活力。喚他的人,是他的哥哥。

“父親快回來了,我們回去吧。”

“哥哥,父親是去哪裡了?爲什麼每次問他都不告訴我?”

“銀瞮,你要記着,父親是一名幻術師,他在履行着他光榮的使命,他在用另一種方式保護我們。你明白嗎?”

銀瞮用力的點了點頭,又說:“那我以後也要成爲一名幻術師,很厲害很厲害的幻術師,那樣我就可以像你、像父親一樣,保護我們的家。”

“嗯,哥哥相信你。”

隨着聲音的消失,那兩個小小的身影也消失在了風沙中。

“晨瞮、銀瞮,你們的父親,他······他犧牲了。”

“不,不會的,父親不會死的,母親已經不在了,我不要父親也離開!這一定不是真的,對不對,哥哥,你說話呀!你說話呀!”

“銀瞮,你冷靜一點,父親他······”話音未落,淚已浸溼雙眼。

他永遠忘不了,那漫天的白色包圍着整個風閣,哭聲,風聲,混雜在一起。

那一年,他十二歲,哥哥晨瞮十八歲。

過了幾個月,哥哥突然對他說:“銀瞮,現在,我們都必須學會勇敢了。”

“我知道,我以後一定比哥哥勇敢!”

“沒有以後了,哥哥不會一直陪着你。”

“你要去哪裡呢?哥哥?”

“不知道。可是哥哥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從現在開始,就要學會保護自己,只有先保護好自己,才能保護好別人,保護好你愛的人。你明白嗎?”

“嗯。”他還是用力的點了頭,“我懂,哥哥,你也是。”

“嗯。”哥哥突然抱住了他,他好像還聽到了哥哥的哭泣聲。

然後,他說,“哥哥,你不要擔心我。”

再然後,他就失去了知覺······

當他醒來的時候,一個與父親年齡相似的男人,就坐在他旁邊,那男人看他醒了,頭也不回的丟給他一張發硬的餅,還有一塊木板,木板上清晰的刻着兩個大字,那個男人告訴他,這是他新的名字——浟漓。從此,再沒有銀瞮這個人。

【風閣】

狂沙捲動着眼睛可看到的一切,浟漓從風閣的大殿裡走出來,站在門口,一動不動的站了好久。那個時候,風閣還不是這個樣子,有城堡,有人羣,有集市,有歡聲笑語,而如今這裡,只有漫無邊際的黃沙,還有黃沙背後那個流放的死亡之地。

自從父親涉丘死後,這裡就遭受了幻術師的攻佔,洞主下令殺掉了他所有的家人,父親的屬下無一存活,這裡再也沒有人居住,陵洞更是把這裡變成了流放犯人的地方,不論是哪裡的罪人,都可以流放到這裡,這裡除了黃沙還是黃沙,罪人們不是被餓死就是被凍死,浟漓主動申請管理這些犯人,管理這寸草不生的蠻荒之地。

他經常能看到,囚犯們爲了活命,會生吃了自己的同伴,血肉模糊的場面令人陣陣作嘔,可即便是這樣,他依然覺得,這個世界,比外面的世界要單純美好的多。

他叫浟漓,現在所有人都不記得銀瞮了,可是他得記得,他不能忘了父親的死,也不能忘了哥哥的離開,哥哥說,等他足夠強大了,他就會回來的,可是現在他還是不夠強大嗎?要怎樣才能足夠的強大呢?

當初自己離開風閣跟隨雲斯進入陵洞成爲了幻術師,雲斯死後,他沒有接受任何地位的賞賜,而是自願申請管轄已經廢棄了很久的風閣,徹魂當時雖然疑惑,但是威脅不到他地位的事情他是不會在意的,況且,這些年來,浟漓一直都很安分,雖然沒有什麼地位,但是隻要有需要,他也從不推辭,徹

魂也很看重他。

可是徹魂是不會明白他來風閣的原因的,想到這裡他不禁發出了一聲冷笑,徹魂當年因爲父親的戰敗殺了他所有的家人,他最開始只是以爲是因爲父親的戰敗,直到雲斯臨死前告訴他,父親的死是徹魂早就安排好的,因爲他一直在查淨凡和啞騎的死因,雲斯雖然不知道爲什麼徹魂如此反對,但是能夠肯定的是,這件事一定與他有關。

浟漓的父親涉丘是陵洞第四代夢祗,雲斯當時也參與了製造涉丘死亡的行動中,不過他並不想殺害涉丘,可是命令難違,他也沒有辦法阻止,只是趁着慌亂之際救出了涉丘的小兒子銀瞮,他的大兒子晨瞮卻不知去向了。

銀瞮瞭解了事情的經過之後,請求雲斯帶他進入陵洞,想到讓他呆在自己身邊確實也比較安全,雲斯就答應了他,並且,憑着雲斯諳爵的身份,他也很容易就進入了陵洞,成爲了雲斯的學生。銀瞮改了名字,換了身份,成爲了浟漓,浟漓也很努力,自從他進入陵洞,就一直表現很出色,可是雲斯突然的離開,讓他心中慢慢平復了一點的仇恨又燃了起來,他離開陵洞,來到風閣,暗地裡着手調查父親還沒有調查完的事情。

這些年來,他在堊島上四處遊走,尋找淨凡和啞騎的屬下。幾天前,有人送來一封信,信中提到一個人,叫夕摩,夕摩是陵洞第四代羽除,當年因爲雨剎戰敗而被處死,死刑是素悌執行的,不過依照信中所說,他應該沒有死,而且,人就在雨剎。這些年,只要是有一點消息,不管真假他都會親自去查探,這次也是,一接到信,他就準備動身去雨剎了。

爲了不被發現,只能從決雪之堤那邊繞過去,浟漓擡手揩去了眼角一滴還來不及溢出的淚,轉身朝決雪之堤的方向望去。

蒼白的穹空,揚起紛揚的落雪,一片蒼茫。

他長嘆了口氣,慢慢的,消失在了風沙中······

【決雪之堤】

剛踏上決雪之堤,浟漓就看到了宸愔,於是就走了上去,跟她打招呼。

這才知道這些天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他不知道的事情,末淪墜崖,弒痕出世,璃煙出現,翎塵放逐,浟漓心裡有些說不出的難受。不過聽到弒痕,他便也想看看,這天下人都想得到的神劍到底是什麼樣子的,於是跟着宸愔一起去找翎塵了。

找到翎塵的時候,他依然站在邊界處,就是那天感到奇怪的地方,感覺到有人的靠近,翎塵收起幻術,轉身走了過來,爲了不讓人發現那一塊奇怪的地方,他特意多走了很遠,擡起頭,就看到是宸愔和浟漓。

“宸愔?你怎麼來了?”看到宸愔,翎塵不自覺的露出了微笑。

“我來陪你啊!”宸愔回答,依然帶着明媚的笑。

之後,和浟漓、宸愔聊了幾句,宸愔也把在陵洞發生的事情告訴翎塵了。

翎塵一臉的無奈,浟漓倒是顯得無所謂。心中卻在冷笑,這算什麼,早就該習慣了。

於是淡淡的開口:“所以我纔不願意呆在陵洞,那些人,動不動就是生死存亡,動不動就滿口的仁義道德,聽着噁心!”

翎塵和宸愔看着浟漓漫不經心的樣子,一邊擺弄着弒痕,一邊說着話,對於這個人,又有了同以往不同的認識。

浟漓站起來,握着弒痕隨意揮了幾下,嘖嘖稱讚:“是把好劍!”

翎塵突然想起,聽熾羽和末淪說過,浟漓的幻術是幻術師中最高級別的,說不定他可以開啓那扇門。

於是就向他說明了這件事,三個人就一起走了過去。

“這裡,居然會有門!?”浟漓驚訝之餘更多的是興奮,擡手催動幻術,用了很久才把這裡的幻術消除,三個人隨之看到了一面白色的冰牆,和翎塵之前看到的冰面一模一樣,就算不用幻術隱藏,估計也不會有人看得出來這裡還有一道門。

推開門進去,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片,白茫茫的冰面,灰濛濛的天空,毫無違和感的接連在一起,無邊無際。

他們繼續向前走,差不多又走了五百多步,居然還有一道幻術,還是之前的辦法,浟漓又把這道門打開了。

推開這一扇門,他們看到了完全不同的世界。

這是一片巨大的草原,綠色的鮮草鋪了一地,各式各樣的鮮花開的到處都是,時不時還有許多小動物隱藏在草叢裡飛奔而過。

“哇!這裡好美啊!”宸愔讚歎。

“是啊,這裡是什麼地方?”翎塵問。

浟漓木訥的搖頭:“不知道,從來沒有聽說過,堊島上還有這樣的地方。”

“哇!”聽到驚歎聲,三人回頭,看到了箬杙和

廈陌,張着大嘴吧,一臉的不敢相信。

“你們是誰?”浟漓問。

翎塵上前攔住浟漓,道:“這是我的兩個朋友,箬杙和廈陌,這些天,他們一直在雪界陪我。”

“你們好,箬杙、廈陌,我叫宸愔!”宸愔跑上前去,拉住廈陌的手。

“宸愔姐姐好!”廈陌眯着眼睛笑嘻嘻的看着他。

“這裡,就是曠原嗎?”箬杙突然說。

“你說什麼?這裡是什麼地方?”浟漓問。

“曠原。”

“曠原?”

“對啊,我在老師的手記裡看到過。”

“什麼手記啊?”翎塵問完,就看到箬杙從衣服裡拿出一本破舊而殘缺的牛皮卷,交給了翎塵。

翎塵接過手記,催動妖眸將它懸浮在半空中,衆人清晰的看到上面的字跡。

上面寫道:

堊島西北部,決雪之堤的盡頭,有冰橋爲入口,與堊島連接在一起,並非堊島部分,初代幻術師傳莫等人手記中曾經記載,以曠原命名。

曠原一半是草原,一半是雪原,中間由一片紫林隔開,名字叫做霧嵐紫林。霧嵐紫林裡有兩條小溪,一條活溪,一條死溪,死溪又叫做亡溪。

初代幻術師們曾到過這裡,朗赫就死於亡溪。

曠原遠古生物共有十三種,各有特色,十分奇特。

未安,人身蛇尾,雙面,一雌一雄,有七條尾巴,尾巴上有銅鈴,能攝魂,上身赤裸,佈滿金色紋絡,不說人語,雜食。爲曠原的統治者,住在霧嵐紫林之中,分管雪原和草原。

雪獅,獅子,數量大約有幾百只。曠原裡的雪獅分爲兩種,晝獅和夜獅,晝獅全身雪白,晝出夜伏,夜獅全身烏黑,晝伏夜出,晝獅與夜獅交替出現,只有在黎明會相見。

雪嬰,數量少,無毛髮,皮膚爲肉色,巨大如象,八足而無爪,體肥而無骨,腿極短,前行幾乎貼地,乍看像是在蠕動,有眼睛但是看不見東西,有腹部但沒有內臟,聲音像嬰兒一般,所以得名,食肉。

白吼,形如兔,像成年的老虎一樣大,兩耳尖長,全身雪白,口吐白色粘液,觸碰到會開始腐爛,牙齒像老虎,但有幾十釐米長,食肉。

欺,四足雙翅,形如幼虎,以植物爲食,短絨毛,淺棕色,很可愛。

積嗅:有口,無鼻無耳無目,靠吸食其他動物糞便爲食,蠕動行走,狀似蚯蚓,分泌物爲塵土。

斂翼,鳥類,全身潔白,有長尾,很漂亮,聲音似鷹叫,多嘶鳴。着落時需要把翅膀斂起來,即張開雙持用力交疊,過程十分疼痛,所以它們儘量不會着落。很多斂翼甚至因爲怕痛而一生不會着落,最後筋疲力盡,墜地而亡。

冥鴻,幻器冥鴻的靈感來源,黑色鳥,狀似巨鷹,翅大,聲如鵲,低沉而婉轉,夜裡時刻啼叫,至日方休,不得見日光,夜裡不得飛,黎明之時是它們唯一能夠飛翔的時刻。

亡魚,無肉魚,只有魚骨,據說已死,但是會活動,會食人,生活在亡溪裡,骨頭有毒。

墨翠,黑色的翠尾花,全身黑色,全部部分均爲黑色,枝葉也是黑色,而且汁液有毒。

獵人花,狀似蝴蝶,蝶翼下端有細絲,細絲上有尖刺,可延伸,纏住人身,勒緊可致死,所以得名獵人。

齧傘,食肉花,四瓣,大如傘,紅色花,綠色莖葉。

水朵,長在活溪裡,白色,小朵,成堆開放,緊貼地面。

看完這些,他們自然就明白了,此時此刻他們所在的地方正是曠原中的草原,遠處那一片彷彿霧靄一般的紫色物體,就是霧嵐紫林。

翎塵準備收起牛皮卷,卻發現右下角,寫着一行字。

逃出曠原第三天,寂辭。

寂辭?逃出?

翎塵看了看箬杙,問道:“箬杙,你剛剛說這個手記是從哪裡來的?”

“是從老師的遺物裡發現的,除了這個我這裡還有兩個,其他的都在墨冢。”

“你的老師?是誰?”

“我的老師叫延蹊。”

“延蹊?”這次吃驚的是浟漓,“延蹊不是璃煙的人嗎?當初弒痕好像就是他帶走的吧?”

“沒錯。”廈陌點頭。

“那爲什麼,這裡寫的是寂辭?”

所有人都瞬間將注意力集中在這句話上,寂辭,是弒痕的典承,他爲什麼會來到曠原,爲什麼要逃出去?又是什麼人對這裡催動了幻術?

他們幾個人正在集中精力思考着,誰也沒有注意到一直躲在暗處的人已經將他們的全部動作盡收眼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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