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忽然確定，他真的很討厭看到默奈爾這副樣子，這讓他有種說不出的不安與妒忌。
“一個人類的賤民，居然能讓一個優秀的血族喪失了心性，這真是令人覺得遺憾又滑稽。”他冷笑，想起默奈爾拼死將那個人類少女推向人界的樣子--他就是那麼迫切而心甘情願，好象一點也不在意，接下來自己會得到怎樣殘酷的待遇！
靜靜地看着他，默奈爾恭敬地回答：“我以爲，那不叫喪失心性，那該是順應自己內心的感情。”
“感情？”菲利哈哈笑起來，“你真的以爲你那種短暫的、滑稽的迷失叫做感情？！”
“短暫？哦，不。”默奈爾驚異地搖搖頭，“我想我愛上那個人類的少女，已經有很多年。”
想了想，他一向顯著冷靜沉穩的臉上，居然有點微微的羞窘：“其實，從人界裡把她抓來的那一刻，我就覺得，這個女孩和別的人類有點不同--陛下，您知道嗎？我抓她來的時候，她才七歲，可是，這樣一個幼小的孩子，居然已經能夠冷靜地面對我，挺身而出救下她的小夥伴們，而且……”
他沉入了短短的回憶，微笑着道：“居然還不忘記叮囑他的夥伴們不要大聲求救，以免把她的哥哥引來--因爲她能判斷出，就算她的親人趕來，也不是我的對手。”
“是的，那個叫香的人類女孩，是個狡猾的傢伙！”菲利咬牙切齒，他已經看過了馨澤出逃的路線，那來自於香原先居住的牀底！
可想而知，要不是那個狡猾的香對他進行了教唆，又作出了榜樣，他那安靜柔順的馨澤，怎麼會膽大包天到那種可怕的地步！
“香那個賤民想要逃走，我甚至可以理解，可我忠心的侍衛長大人，你實在不該趟這趟渾水。”想起那條漫長的地道，菲利心裡就是一陣說不出的憤怒，還有後怕，“你真的很該死。”
“是的，我知道我的背叛是對您巨大的傷害。”默奈爾苦笑着，“可是，面對我的感情，我別無選擇。”
“感情。這是你今天第二次說到這個可笑的詞語。”菲利尖刻地嘲笑。
看着菲利鄙視的眼神，默奈爾並不爲之所動，他重新思考了一下，微笑補充：“或許我的確用了一個不準確的詞。”他想了想，因爲痛楚而變得沙啞的聲音裡，有絲甜蜜的意味，“--那是愛情。”
幾乎壓不住心中瞬間燃起的憤怒，菲利猛然上前，用力掐住他的脖頸：“所以你爲了你那愚蠢又低賤的愛情，五年前不惜抗命私藏下犯人，五年後，又企圖幫助他逃出這裡，甚至不惜帶走馨澤！？”
“是的。……”默奈爾蹙着眉昂起頭，忍耐着菲利手下越來越緊的窒息感。“可是，我想說，您對我的愛情的評價，有失公允。”
鬆開手，菲利冷冰冰看着大口喘着氣的侍衛長。
“愛情或許是愚蠢的，但是，它絕不會分尊卑。”默奈爾虛弱地道，卻語氣肯定。
地牢裡腐朽的空氣在火把燃燒引起的氣流中，微微波動。
“不分尊卑？”菲利挑眉看着一臉堅持的屬下，英俊的臉龐上看不出表情。
“是的。菲利陛下，您該知道，我們純血的血族，一生只有一次真正的愛情。”默奈爾的臉上，再次浮現那種驕傲的甜蜜，“所以我覺得，與其把時間放在對自己感情的猶豫不確定上，不如早點承認。”
……
聽不到菲利的反應，他擡起頭，看着高大尊貴的王者，不知怎麼，他覺得這熟悉的吸血鬼之王臉上，有種深深的迷惘和孤寂。
“
菲利陛下，您也愛着馨澤公主，難道，您也覺得她真的卑微低賤嗎？”他低聲問。
彷彿聽到了什麼奇怪的話，菲利猛然擡頭，銳利如刀的眼神盯緊他忠心的隨從：“你說什麼？……”他一字字地咬牙。
地牢裡的空氣，忽然停滯了似的，有種驚人的壓力。
“我說，您一直愛着馨澤公主，卻不肯承認。”默奈爾並不畏懼他兇狠的眸子，直視着他。不過有那麼一霎，他覺得菲利眼中顯出了某種驚怒到震驚的神情。假如這時候他撲上來亮出尖利的指甲，再狠狠**自己的心窩，也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和他堅持的眼神對視了半天，菲利的神情，先放鬆了。
“馨澤已經不是人類的公主了，她被我變成了吸血鬼。”他輕鬆地微笑，好象覺得自己剛纔的失態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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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訝地看着他，默奈爾陷入了沉默。被押到這裡關起來忍受漫無止境的傷痛折磨，他並不知道外間發生的事情。
想起在結界出口發生的事，他輕輕嘆口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菲利。
“你那是什麼表情？！”菲利冷笑，“難道在同情你新來的同類？”
“不。”默奈爾不確定是否該說出下面的話，可終於忍不住，“我在同情您，陛下。”
“把這話解釋清楚，假如不讓我滿意，我這就立刻處死你。”微笑着說出殘忍的話，菲利確定自己已經怒火中燒。
“我是想說，假如您真的從沒愛過馨澤公主，那麼您贏了：您成功懲罰了一個不聽您話的人類。可是，假如不幸您愛着她，那麼……”默奈爾深深嘆息，“我很同情您--您將再也得不到她的愛情。”
是的，他還記得那個人類的公主想看一眼陽光的迫切眼神，它純淨而熱切，帶着驚人的憧憬與美麗。那讓他這樣一個超級厭惡陽光的吸血鬼，也甚至覺得，陽光也許真的是一樣非常美好的東西。
可那個馨澤，再也不能看到陽光了。無論曾經怎麼渴望，作爲一個吸血鬼來說，陽光帶給她的，只能是痛苦和驚恐，在那下面，血族會被燃燒成灰燼。
“菲利陛下，您把他的希望毀得很徹底。”他苦笑，“可原本，您不必這樣做的。我親耳聽見馨澤公主說，她並不想真的逃走，她只想偷偷看一眼那種叫做陽光的東西，然後就悄無聲息地回去。”
靜靜站在地牢正中，菲利陛下的身影在牆壁上依舊留下巨大的陰影，在明滅不定的火光中，顯得尤其落寞。
無言地站在那裡很久，菲利轉身離去，深藍色的披風帶起一陣微風。
牆壁上的火把，逐漸燃盡了。地下牢獄裡漸漸陷入黑暗。
而就在最後一盞燈要滅掉的時候，一個侍衛走了進來。
伸手解開長而厚重的鐵鏈，“嘩啦啦”幾聲脆響，默奈爾帶着身上的鐐銬，猛然跌落在潮溼的地上。
“陛下有令，即刻起放逐你去人界，全力保護私逃到人界遊玩的菲麗思殿下，以此贖罪。”他傳達着命令，扶住了幾乎虛脫的侍衛長大人。
“什麼？”正在舔着自己腕上傷口的默奈爾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樣就免了他的罪？流放人界，豈不是可以和香終於重聚？！
“是啊，這是陛下的原話。”身邊的侍衛同情地嘆息，嘟囔着，“天啊，希望菲麗思殿下早點回來，您也可以早日結束流放。”
……
菲利回到王宮的時候，皇宮總管迎面來到他身邊；”陛下，馨澤公主剛剛回去了她親那裡一趟。按照您的吩咐，我們沒有阻止她的自
由行動。”
“哦？”菲利淡淡地，“有什麼異常的情況嗎？”
“有一點。馨澤公主她在回家的路上，遇見了一些居住在賤民區的人類。”吸血鬼老總管恭敬地道，”他們對她，並不太友好--，您應該能猜到，人類現在開始畏懼和躲閃他。”
沉默了一下，菲利點點頭。
他當然記得，原先那些人類們，是如何樂於親近和依戀他們那個善良和氣的公主。
悄然走進寢宮，他一眼看見倚在窗前的那個身影。孤獨而消瘦，卻依舊倔強地挺拔。
“你的父親，身體還好嗎？”他走過去，柔聲問。
赫然轉頭，默默沉思的馨澤，回過頭。
新生血族的眼睛裡，有種奇特的光芒閃爍，似乎被什麼情緒在困擾着，那令她柔和的臉上有種剛強的感覺，似乎--內心有什麼在燃燒。
“我和父親深談了一會。”她答非所問。
“哦？”菲利微笑示意他說下去。談了些什麼呢？
馨澤靜靜看着他，沒有再說下去。
她眼中那種奇異的光芒慢慢收斂，隨手把玩着胸前那顆變得黯淡無光的血靈寶石，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臉色溫柔的男人。
兩個人之間一向強弱分明的互動，似乎有了極爲奇妙的變化。
有種微妙的錯覺，菲利忽然覺得自己變成了小心翼翼的那一方，而眼前柔弱的女子，身上卻散發出越來越強勢的氣息。
是因爲再沒了顧及，所以有恃無恐。應該是這樣的。
菲利心裡，浮起不能自控的苦澀。
可是，除了這個理由，似乎還有什麼別的東西，是他不知道的，那也構成了現在的馨澤傲然平視他的理由。
那是什麼呢？他想不出來，也感應不到。而這種不能掌控的感覺，實在有夠糟糕！
……深深皺眉，他平息住內心的波瀾，決定立刻改變這種奇怪的氣氛。
“餓了嗎？宮廷總管說你一天都沒有進食。”他微笑湊過自己的手腕，摟住了馨澤柔韌的腰肢，將那個一直沒辦法癒合的傷口展現在馨澤的嘴邊。
馨澤冷冷看了他一眼。是的，她的確很餓。甚至於在路過人類居住區時，也因爲飢餓的本能而露出了那兩顆獠牙！
那是在一個小孩子跑到她身邊時發生的，她甚至清楚記得，當看見自己的牙齒露出來之後，那個小孩子的母親是怎樣驚叫着跑了過來，一臉驚恐地看着她。
那個叫露的女人她認識，幾年前，在那個御廚房裡，她從她手中接過的嬰兒，已經長大成了現在眼前的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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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幕情景不斷在眼前閃動，令苦澀和恨意象蓬勃生長的野草，充滿了她的胸膛。
毫不客氣地衝着菲利的手腕傷口再次咬下去，她不再壓抑自己對於他鮮血的渴望。
是的，也許只有他的血，才能平息她胸口的不甘和痛楚！
在他頭上，菲利的眼光，撒開溫柔的漫天大網。
直到馨澤終於停止吮吸，他才輕輕抽回自己的手腕，輕嘆：“馨澤，你好狠心--你打算永遠也不用舌頭舔一舔你造成的傷口嗎？”
血族的唾液裡，含有凝血劑。
“那不是我造成的，我記得是你自己咬開了它。”淡淡回答，馨澤的眼神羈傲，並不認同。
凝視着她，菲利忽然促不及防地，把她重重壓倒在身後的大牀上。
雖然眼神裡散發出那種不能忽視的強硬，但是，從體力上上說，柔弱的馨澤依舊完全不是他的對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