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塵這時已經堵在那老頭面前,一臉不爽地打量他。
這老頭穿着一件老式的布衣,佝僂着腰,頭髮都快謝頂了,只冒着幾縷稀疏的花白頭髮,那滿是皺紋的臉上,一雙渾濁的眼睛擠成一條縫,正發出一種讓人討厭的偏激目光。
這時見吳塵堵他,這老頭就彷彿受到了什麼刺激似的,腰一下子挺直了幾分,目光也睜大,兇狠地瞪着吳塵,像是刺蝟一樣吼叫道:
“怎麼着,穿個鬼子衣服,在這大街上晃盪,一點都不知廉恥,我罵一句怎麼了,就活該被罵!”
鬼子……衣服???
吳塵一瞬間有點懵,片刻之後,他聲音不由擡高了幾分,又氣又笑道:“老頭,拜託你說話前先看清楚好麼!這他媽是和服?你管這叫和服?你家和服長這樣?”
吳塵這般連珠炮般的喝問顯得他是非常不爽。
真的,他們就走個路,還平白無顧的被罵,而且這被罵的理由,也太可笑了吧?
居然能把漢服認成和服,這老頭也真夠可以的!
不過,他們這邊的動靜,也吸引了一些路過的行人過來觀看。
“小夥子,這大半夜的,你這麼大嗓門幹什麼,再說對方又是個老人,你這樣大叫大嚷的,別把老人家嚇出毛病來!”有熱心的人還主動勸說。
確實,這話說的也不無道理。
畢竟這個年代,在外面遇到老人大家都是比較小心的,萬一真出什麼事情,就算跟你沒半點關係,只要攤上你,你也得惹上一身騷。
“我不管他是誰,這平白無故罵人就不對,他必須跟我朋友道歉,我朋友明明穿的是漢服,被他當成和服來罵,你們說,這不是眼瞎是什麼!”吳塵卻並不樂意就這麼善罷甘休。
“你才眼瞎!你們看看這件衣服,紋的都是櫻花,櫻花啊!那可是鬼子種的東西!老江州城,以前根本就沒有櫻花的,把櫻花紋在衣服上,那不是鬼子的衣服又是什麼!”這老頭指着蒼墨,臉紅脖子粗地吼。
行人們都看過去。
這時雖然是深夜,但有路旁街燈的照耀,還是可以看清那個蹙着眉頭的漢服小姐姐。
她身上的那件淺青色的襦裙,確實是紋了一身櫻花,有白色的,有紅色的,有正開放的,有翩翩舞落的,綴在她這身傳統典雅的裙子上,襯得她人更顯得清貴美麗了。
不過,就漢服來說,一般用花紋的話,比較常見的,比如用牡丹,象徵富貴,或者蓮花,因爲蓮多子,又比如荷花、蘭花、梅花等等,都沒有問題。至於櫻花,倒的確很少見。
面對衆人的目光,蒼墨微微抿了抿嘴,看着這老頭,淡淡地開口道:
“這位老人家,櫻花是沒有國界的。
櫻花的花期很短,它翩翩舞落的時候,也正是它一生中最美麗的時候,它象徵的是一種‘向死而生”的悲哀的美,你用你狹隘的目光,去看待這種自然界賜予人類的美好事物,是否太不妥當了?
而且,區分漢服還是和服,也並不是看它紋的是什麼。
和服本身就起源於漢服,所以有着一定的相似,但它們之間還是有着很明顯的區別。
簡單而言,漢服是曲線,和服是直線,我這件裙子,是略爲蓬鬆的,與和服的直線條有着明顯的差別,這點是很好辨認的,除非是漢服中的直裾深衣,才需要通過其它方法來辨別。
我穿的這件衣服,畢竟是現代的店家們設計的,用了櫻花紋也並沒有什麼不合理之處,這是一種與時俱進的體現,但它本質上,也依然絕對是漢服。”
蒼墨這番話,聽得旁邊人連連點頭。
“這姑娘說得對,不管櫻花是誰種的,但它現在是屬於我們江州城的財富。”
“這種自然的美好事物,我們應該學會去欣賞,而不是強加一些狹隘的東西給它。”
“小姐姐真好看,懂得也多!”
“說得好!這些話,應該講給老外聽聽,我上次在國外,穿的漢服,也被誤認爲是和服,給我氣的!”
不過,這老頭眼見衆人都偏向蒼墨這邊,卻還不罷休,又嚷嚷道:“我不管你是漢服還是和服,那不都是奇裝異服麼!
這大晚上的,穿個奇裝異服走在外面,一點也不知收斂,不是妖精又是什麼!”
“奇裝異服?
我們穿我們民族的傳統服飾,怎麼就叫奇裝異服了?
章太炎穿繡“漢”字交領衣,夏震武束髮深衣,錢玄同玄端辦公,張大千寬袍大袖遊歷歐洲,這些都是從近代開始興起的漢服復興運動。
對我們當代人來說,漢服更多的是作爲一種儀式用的服裝,但我覺得,即便是把它當作常服,也是完全沒有任何問題的。
如果都按照你這種想法,我們的民族文化,遲早都會一代一代的被遺忘掉,那時纔是我們這個民族悲哀的時候啊!”
蒼墨搖了搖頭,冷清的聲音中透着一種沉重感。
似乎,她最終所說的話,好像正在逐漸變成現實似的。
這種沉重感,似乎也渲染了場中的氣氛。
衆人都一時無言。
但看得出來,他們都是頗有認同感的。
包括那老頭,這時也有些啞口無言了,見衆人都不待見他,乾脆就冷哼一聲,一句話不說就灰溜溜地走了。
“這叫什麼事啊,穿個漢服也能被罵,要不是看他是個老人,我纔不想這麼輕易放他離開!”顧媛盯着這老頭離去的背影,發出抱怨的聲音。
“小媛,算了吧,也不是什麼事情,要不是吳塵太沖動,我就心想,其實忍忍就算了。”蒼墨安慰她道。
“對,都怪他,本來是沒事的,拉都拉不住!”顧媛立刻就看向吳塵,輕哼一聲。
“所以這事到最後,就成了,是我的錯了?那我簡直比竇娥還冤啊!”吳塵一頭黑線地說着。
兩個女生捂着嘴,噗嗤直樂。
這時圍觀的行人們見沒有熱鬧可看,早就散了,他們三個也就繼續他們的回程之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