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他清瘦的背影，我再也忍不住，縱身一躍落到他面前。
他條件反射的舉掌就要拍下來，等到看清楚了我的模樣，掌勢便硬生生的停在了我腦門前不到一公分的位置。驚愕片刻，他終於開口喚道：“凌兒，你怎麼會在這裡？”
“聽說哥哥終於找到歸宿，特地過來看看。”
“……是嗎？”
“疏虞已有五六個側君，還有三四十名小侍，哥哥一來就奪取了正君之位，甚是了不起啊。”每一句話都像是鋒利的刀，傷他七分，再傷我自己三分。心頭明明是撕裂一樣的痛，爲什麼還要說着這種冷漠嘲諷的話？
“那凌兒呢……不夜幽皇待你可好？”眉頭微皺，用的卻是那種與我閒話家常的口氣。爲什麼要這樣？爲什麼不把我抱進懷裡告訴我這一切都是誤會？爲什麼不告訴我你想我？爲什麼不對我說要和我回到摩天半坡相守一世？
“你是傻瓜嗎！我跟十六夜之間根本就只是合作關係而已！”悲傷和憤怒讓我不住的發抖，嘶啞着聲音問道，“我只離開了六天，你爲什麼……爲什麼就能答應和疏虞成親？”
“凌兒……”他的眼神裡閃過一絲哀傷，沉吟不語。
“爲什麼？你回答我！”
“疏虞……有身孕了。是……我的孩子。”
我徹底傻了，張開嘴想要說什麼，卻發現自己喉嚨裡擠出來的只是嘶啞哽咽的哭泣聲。我經歷過背叛，經歷過哀痛，卻從來沒有這樣的絕望。顫抖着，用盡全身的力氣只問出一個世界上最愚蠢的問題：“就因爲這個……因爲她有了你的孩子，我沒有？之前約定好的一切……都不算數了？”
“凌兒……照顧她們母子是我的責任，與愛無關。你知道我對你的心，可我不能不承擔我的責任。從我知道疏虞懷孕之時，我就沒有了愛你的資格。”他輕輕伸手撫着我的臉頰，琥珀色的眼睛裡交織着深沉的哀痛，“凌兒，你如此出衆如此特別，會有人……比我更加愛你，更加珍惜你。”
“爲了她和孩子……麒麟圖……你也不要了？”就讓我自私一回吧，爲了奪回我的花兒，我寧可不擇手段。
“我的仇並非只有爲王才能報，我的願望也並非只有麒麟才能達成。”他的語氣如此堅定，已經沒有了迴旋的餘地，“疏虞……她可以做到。”
你若真在他身上投入了感情，到時候痛不欲生的還是你自己。我不需要殺你，自然有一天你會爲了情這個字體會到生不如死的感覺。
這句話的意思，我終於懂了。而在這種時候，他對孩子的親情立刻就凌駕於對我的愛戀，連報仇的渴求和麒麟圖的誘惑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所謂愛，難道就是如此脆弱的存在嗎？所謂誓言，難道就是爲了破碎而訂立的嗎？
“花兒……我不能放手。”這是我最後的堅持，最後的希望。
“凌兒……我愛你……”他緩緩摟我在懷裡，於額上印下一吻，且輕且淡，“只是，我已經不能陪伴在你身邊了。”
“咦……彼岸，你在和誰說話？”廂房的門開了，疏虞橫撐着腰部緩緩走了出來。
彼岸望了我一眼，慢慢放手：“回稟殿下，是風凌回來探望彼岸了。”
“果真俊俏，眼睛的顏色和你哥哥一模一樣，也是少見的美人呢。”斜飛的鳳眼零落了幾絲虛僞的慈祥幾許真實的驚羨。星野之下的女子除了真國稍微弱勢之外其餘兩國皆是強權的代表，疏虞身爲親王，要是說她沒有收羅美人入帳的習慣纔是有鬼。
“碩親王也是美人呢，到了這個年紀仍舊美色不減當年，保養得很不錯嘛！”來而不往非禮也，你搶了我的花，不回你個手榴彈已經很客氣了。
疏虞的臉色一沉，彼岸立刻跑出來打圓場：“風凌還小，說話難免有些不成體統，還望殿下饒恕他不敬之罪。”
“什麼嘛！我這是在誇她呢！”我故意裝出無辜的眼神，“殿下這個年紀了還能應付如此多的男人，身體一定很健康啦！咦，或者是她的牀上功夫十分了得？”
“凌兒！休要再胡說！”
“嘻嘻，風凌和哥哥相依爲命習慣了，如今哥哥要出門了，風凌還真是捨不得呀。殿下如此精力過剩，不如連我一起收了？”
“這孩子真是淘氣……”疏虞氣白了臉，卻礙於彼岸在面前，始終強壓火氣不敢發作，“諒他年少，無妨。”
“無房？我真的無房耶！”搶過話頭接着發揮，奶奶個熊，看我不氣死你！“這樣吧，哥哥既然是正君，我只要個側君名位就夠了。將來殿下過世之後我們應該還很年輕，哥哥要帶孩子，至少要分一半家產，我只要剩下那一半的一半就夠啦！有這點家產作嫁妝，將來再嫁也是風光體面啊！”
“來人！”疏虞的怒氣終於爆發，“把他給我抓起來，關到後園反思三天！”
“嘻嘻，來呀來呀！”一個飛身又上了房頂，衝下面直做鬼臉，“哎喲，關到後園反思三天，我好怕怕哦！”
親王的排場就是不一樣，疏虞一吆喝，立刻就竄出來一大羣護衛，灰袍黑甲，從屋頂上俯瞰頗有點螞蟻雄兵的味道。我坐在屋頂等了三分鐘纔有人爬上來，他們本來就較爲沉重，還穿了那身重甲，一路走來把屋頂的瓦片踩得稀碎，越靠近我越是玄乎，好不容易到了面前，我甜甜的一笑，狠狠跺腳，房頂頓穿，那些護衛立刻稀里嘩啦漏到下面去了。過不多時，那間華麗的廂房已經滿目瘡痍四處破洞，活像一塊巨型蜂窩煤。
嗖，彼岸終於輕飄飄的飛上來了，微微的無奈，“凌兒，別鬧了。這麼下去只會傷害你自己……”
“我是爲什麼生氣你還不知道嗎？現在來說這種話簡直就是火上澆油！”憤然起身，幾個飛躍起落，又坐到了庭院正中最高大的樹木細細的側枝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