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柳遠山焦頭爛額之際,許和卻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
只見許和在柳遠山耳畔輕輕耳語了幾句,柳遠山的臉色立刻便舒展開來了。
“許長老,就有勞你去將李師弟請來了。”
不多久,李越便來到了柳遠山的跟前。
“師兄,今兒怎麼想起我來了?”李越上來便朝柳遠山打了個哈哈兒,然後靠着柳遠山坐了下來。
柳遠山將一盞茶推到李越手邊,臉上頗有些爲難:“師弟,有件事情我……”
李越正端起茶要喝,一聽見柳遠山那邊卡殼了,索性又將茶碗給放了下來。
“師兄,這兒就咱們倆人,有什麼事情還不能亮亮堂堂的說麼?”
柳遠山拍了拍李越的肩頭,然後輕輕的嘆了口氣。
“鎮南王府派了幾個人來,要請蔡師弟去給他們家的王妃看病。可你是知道的,蔡師弟前幾天便被朝廷請走了,這可如何是好啊!”
李越低頭吹了吹茶碗裡的熱氣,臉上卻一副不以爲然的神情。
“那還能怎麼辦,實話實說唄,我們總不能再給他們變出個二師兄吧?”
“師弟啊,要真像你說的這麼簡單就好了!”柳遠山的臉色愈發的愁苦了起來。
“那些使節帶來的是鎮南王的王命,咱們要是這麼輕易便將人家給打發了,只怕人家會以爲咱們天雲山是在藐視鎮南王府呢!”
“哼,藐視了又如何,咱們天雲山還用看他們鎮南王府的臉色麼?他邱澤雖是鎮守一方的王爺,可師兄您不也是位比王侯的護國帝師?要論起身份地位,你也不比他遜色吧。”
“唉……”柳遠山就像是觸到了什麼傷心事一般,整個人坐在椅子上不住的嘆氣。
“師弟啊,你是個逍遙世間的神仙人物,又怎會知道我的難處呢?世人都當我天雲學宮是個威勢赫赫的地方,但有道是冷暖自知,咱們天雲學宮究竟是個什麼模樣,我心裡有數啊!”
“師兄……”眼看着柳遠山一臉的傷感,李越也嚴肅了起來。
柳遠山按了按自己的額頭,然後澀聲道:“其實這些年我也想明白了,我這個護國帝師不過是個光鮮亮麗的空殼子,可他邱澤卻是個節制一方的王爺,手裡的權利那都是實打實的!咱們天雲學宮本就是個隱沒山林的江湖門派,能有而今的榮耀也不過是太祖的恩典。若是哪天聖眷不再,我們又何以自立呢?”
說到了這裡,柳遠山閉上了眼睛。
李越根本就沒想到柳遠山的處境會這麼艱難,一時間也有些尷尬。
“師兄……咱們天雲山當真到了這般田地了?”
柳遠山點了點頭:“我的才能本就不如你和裴師弟,讓我接掌這個宮主也完全是無奈之舉。甫一接任,我便覺察到了學宮中暗潮洶涌。一來弟子的資質良莠不齊,入門的初衷也是利字當先。這樣的弟子怎麼可能會成爲我天雲學宮的棟樑呢?二來,宗門之間離心離德,再也沒有當年那般休慼與共的模樣了!說出來也不怕你笑,別看我是宮主,但我感覺我已經快要壓制不住武宗了。說到底,我真正能夠掌控的不過是一些文人,若是日後武宗徹底撕破了臉皮,我又憑什麼再去制服他們呢?”
李越是博宗的人,在文宗武宗爭鬥的事情上自然不好多說些什麼,只得低着頭聽着柳遠山的抱怨。
說了好一陣,柳遠山就像是將心裡的不痛快都吐乾淨了。
“師弟,讓你見笑了。”
“沒有沒有!”李越連忙開口道。
柳遠山點了點頭:“現在天雲山正處在一個敏感而關鍵的時候,任何的節外生枝的事情都有可能將這個平衡給打破。故而,我們決不能和鎮南王府的人發生什麼矛盾。”
“可是咱總不能將蔡師兄給追回來吧?”李越也犯難了。
柳遠山的眼珠子轉了轉:“眼下我倒是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不知道師弟有沒有興趣幫我這個忙?”
“師兄你快說!”李越也是個乾脆的人。
“好!”柳遠山付掌笑道。
“眼下蔡師弟是肯定叫不回來了,咱們犯不上爲了邱澤的臉面再把皇上的臉面個揭了。我看這回就由你到南海洲爲王妃瞧病吧!”
“我?”李越指着自己,多少有些意外。
“不錯,就是你。”柳遠山笑着看着李越。
“我早就聽說師弟你是個全才,整個天雲山能和蔡師弟比較醫術的也只有你了。讓你跑一趟鎮南王府,縱是一下子醫不好王妃,那爲她穩穩病情,調養調養身體你還是能做到的。到時候等蔡師弟回來了,我便讓他前去救場。退一萬步來說,若是王妃所患的乃是連你都入手不得的病症,那蔡師弟來不來的也沒有太大的不同。師弟,你覺得呢?”
柳遠山這一番話有理有據的,李越不由得認真思考了起來。
柳遠山也不出言催促,坐在一旁靜靜的喝起了茶。
“好,我去!”李越重重一拍手,然後下定決心道。
柳遠山頗爲欣慰:“如此便有勞師弟了。”
李越擺了擺手:“有什麼勞煩不勞煩的?一來你是宮主,你的命令我還是要聽的;二來這也是爲了我天雲學宮的將來着想,我身爲天雲學宮的弟子,自然是義不容辭;三來便是看在你柳孟山的臉面,你我是鐵打的交情,我又怎麼可能眼睜睜的看着你坐蠟呢?”
李越的話說的情真意切,柳遠山也頗爲受用。
“師弟,爲兄待天雲山向你道一聲謝!”說着,柳遠山朝李越行了一個長揖。
“哎呀呀!這又是怎麼說的呢?”李越一面搖着頭,一面將柳遠山的身子給託了起來。
“師兄,咱倆也別來這些虛的了。你容我回去收拾收拾後便隨鎮南王府的人出發。”
“好。”柳遠山點了點頭道。
文宗明德堂,鎮南王府的使節正在堂上用茶,柳遠山在幾位長老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有勞幾位久侯了。”柳遠山一面說着,一面坐上了主位。
坐在下首排頭的乃是鎮南王府的長史焦澤,一聽見柳遠山說這話,焦澤連忙起身道:“能夠得見宗主真顏,等等又算得了什麼呢?”
“好好,貴使請坐吧。”柳遠山朝擺了擺手,然後順手捧起了茶碗。
“貴使,你等此番前來便是要找蔡藥翁蔡師弟麼?”
焦澤點了點頭:“正是。此番王妃她老人家突發惡疾,我家王爺一連請了十幾位名醫,但卻連個病因都沒查出來……久聞貴山的蔡先生乃是當世的神醫,故而特來延請先生爲我家王妃診病,還望宮主俯允啊。”說完,焦澤朝柳遠山行了一個大禮。
“貴使不必多禮,我有一句話要說。”
“宮主請講!”焦澤站直了身子,目光灼灼道。
“好”柳遠山將手中的茶盞輕輕的擱在了茶桌上。
“咱們也做了幾百年的鄰居了,邱王爺的忙我們是一定要幫的。可蔡師弟前幾日便被皇上請走了,眼下並不在山裡。”柳遠山說的很平靜。
焦澤聞言一愣,緊接着眉毛便皺了起來。
就在這時,坐在下首靠後的一個後生卻冷哼了一聲:“哼,當真是豈有此理!那姓蔡的既然不在山中,那你們有在這打什麼啞謎?害的我們好一陣苦等!”
柳遠山靜靜地聽完了後生的咆哮,什麼都沒有說。
但焦澤的臉上卻繃不住了:那後生乃是府裡新晉的屬官,平日裡便是一副目空一切的模樣。這回若非王爺欽點,自己是真不願意帶他過來。
“王秩,你說什麼呢,還不速速向柳宮主賠罪!”焦澤一面出言訓斥,一面又在柳遠山面前告起了罪。
“此事乃是在下御下不嚴,還望柳宮主莫要怪罪。”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柳遠山淡淡道,顯然就是想將這一頁給掀過去。
“是是是!您說,您說……”焦澤見柳遠山有意將這件事淡化,心裡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蔡師弟雖然不在山上,可是我天雲山還有一位名醫。他的醫術縱沒有蔡師弟那般精妙,但七八成也總還是有的。”
焦澤眼前一亮:“敢問這位先生是?”
“癲叟李越。”柳遠山一字一頓道。
“嘶!”焦澤倒吸了一口涼氣。
“竟是李越李先生!”
柳遠山對焦澤表現很滿意,他笑着問道;“貴使覺得這個人選如何。”
“沒問題,沒問題!”焦澤連聲答應道。
李越的大名他是知道的,此番又有柳遠山爲他擔保,那他的醫術想來也是極高明的。在請不到蔡藥翁的情況下能翻出怎麼個滄海遺珠,自己還能再奢望些什麼呢?總比什麼都沒有的強吧!
焦澤對柳遠山的提議雖沒什麼異議,但心裡卻犯起了嘀咕:這李越可真是個萬精油!詩詞歌賦,弓馬刀劍。會機關術,菜燒的還好吃……現在他又搖身一變成了個名醫,敢問這世上還有他不會的事情?
但嘀咕歸嘀咕,焦澤對於李越還是相當欽佩的。在他精通的技藝裡任意選上一門,那都是一般人一輩子都難以企及的高度。要不怎麼說這世界上還是有天才的呢?
次日清晨,李越帶着雲揚進了焦澤帶來的車隊。車隊一路向南,馬不停蹄的便往南海洲的王城——西京城趕去。
這一回李越並沒有將李伏帶上,因爲他是近來才練就真氣的,正是該好好鞏固修養的階段。這時候將他帶出來只會平白的耽誤了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