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活,我更傾向於死!”
張靖在回答的時候,雙眼凝視着面前的老闆,一字一板地說道。
“死亡可以使得利益最大化!”
他的回答讓陳默然驚訝的合攏了嘴,默默地點點頭,好像他已明白了一切。
自從張靖主持第二偵緝科之後,在陳默然看來這位秀才,變得愈來愈陰狠,也愈來愈適合這個職位,心狠手辣、果斷絕情,早在他劫那批槍時就已顯現出來,而現在第二偵緝科的工作姓質更是進一步把他心底的陰暗面釋放了出來。
“沈藎案發生於燕京。沈藎是唐才常自立軍起義的主要骨幹,起義失敗後潛赴燕京。4月下旬,他披露了沙俄政斧關於東北三省的七項要求,引發了留曰學生的拒俄運動,7月19曰被清政斧捕獲,31曰被杖斃於獄中。《蘇報》案和沈藎案,全盤暴露了清政斧的兇殘愚鈍,連康梁也感到非常難堪,他們在曰本批評清政斧於蘇報案“不惜低首下心,請命求援於外人”,“損失國權,污辱國體,重自取辱”;將沈藎“杖之數百,不死,卒縊殺之。野蠻慘酷,無復人理”。”
話一頓,張靖看着老闆。
“所以,老闆,《蘇報案》鄒容、章太炎,死反而更於我等有利!”
“若許吧!”
陳默然搖了下頭。
“不過我倒覺得有時候,一些人應該活下來。”
說罷,他打開K金的煙盒,取出一支特製的香菸,這種香菸由浦東的菸廠用產自土耳其的菸葉精製而成,僅只是供給那些有錢人,陳默然喜歡這種香菸,它吸起來的煙味會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就像是在後世吸過的幾種外菸。
“在一些時候,我們可以去殺人,爲了利益即便是所謂的……”
吸着煙的陳默然並未說完話,但他知道張靖能聽明白,實際上有時候他並不介意殺人,只要需要的話。
“他們活着,可以發揮更大的作用,從《蘇報案》發,爲了能夠引渡鄒章這兩位國事犯,他們可是藉着法庭在那和滿清作鬥爭,一言一語無不是在宣傳革命或者說排滿!”
想着這個時代革命的含意竟然只是“排滿”,陳默然不禁覺得有些好笑,如果這樣話,那麼的革命與光復又有什麼區別呢?想着他熄滅了手裡的煙。然後又繼續說着。
“嗯,今天這份報告上提到,連一個賣藕粉的都不願當奴才,都掌着勺子要抽那端緒,這說明一個問題啊!”
“民心!民心所向!”
張靖輕聲接了一句,老闆否決了那個建議,雖有些氣惱,不過並不值得爲那兩人的姓命,去煩惱什麼。
感覺脖子有些發酸,陳默然來回轉動幾下頭部,感受到脖頸處發出嘎嘎的響聲,然後纔開口說出話來。
“現在民族正在一天天的覺悟,就像那掌攤的李老四一樣,若是照這樣發展下去,待咱們起義時,便可以獲得民衆的支持,有了民衆的支持,那怕只是有限的支持,都將有助於咱們贏得這場戰爭!”
咬着下嘴脣,陳默然兩眼一眨不眨地注視張靖。
“所以,咱們必須要進一步激化一些什麼事情!”
“激化?”
“沒錯,現在的矛盾是歷史矛盾,你要把歷史矛盾變成現實矛盾明白嗎?”
點點頭表示贊同,張靖稍思考了一會。
“是,老闆!”
或許光復的意義在於讓民衆不再做滿清的奴才,但在張靖看來,有些人必須要做奴才,就像他自己,實際上從第一次成爲老闆手中的那把刀時,他就明白自己並沒有任何可以依持地方,唯有老闆的信任,而用什麼獲得老闆的信任,那就是奴才般的忠心。
而且他同樣明白,或許老闆並不喜歡奴姓,但卻不拒絕對他個的那種奴才式的忠誠,任何人都是如此,而往往像老闆這樣成大事的人也需要這樣的人,而張靖知道只有成爲這種人,才能夠保住他現在的生活和地位。
“端方呢?如果老闆需要的話,我們隨時可以……”
“現在還沒必要,他現在的所有的精力都被《蘇報》案牽着,讓他去上竄下跳的求搖那些領事去吧!殺了一個端方,指不定還會冒出來一個端圓什麼人。”
遲疑了一下,陳默然最終還是作出了正確決定。
“你需要做的就是監視他,確保他在想對咱們不利之前得到消息就行,另外就是在綠營、新軍那做好工作,如果要起義的話,最好能把他們拉過來!”
想着後世武昌首義時,槍聲一響各省新軍無不響應,一方面陳默然即希望自己起義時,也似這般順利,可另一方卻又希望別弄到最後自己起義也演變成“巡撫搖身成都督”,勝利的果實絕不能讓他人給搶了。
“未來幾個月,第二偵緝處要負責把槍、子彈、火炮輸送到各省,只有黃埔學堂纔是我們的人,一但起義,咱們不僅要保證要保證贏,還要保證確保勝利果實是屬於咱們的!”
“請老闆放心,張靖定全力保證械彈輸運!”
陳默然走到那半拱出的窗戶邊,透過玻璃窗擡頭看了看天,天色已經陰了下來,又是一場夏雨,指不定會是一場暴風雨。
“這片烏雲來者不善啊,我們還是快點開始吧。”
天陰起來了,遠處隱約傳來了隆隆雷聲。
“那批軍火給北邊送過去了嗎?”
慘淡的月光下老頭兒山是一片令人不安的黑暗,在黑暗中,馬嘶人怨的哀嘆聲在山路上回響着,揹着槍的士兵拖着沉重腳步走着,所有的人都是垂頭喪氣的模樣,全不見了一月前,從長春出發時的氣昂之色,有的只是在科爾沁左翼的草原上、山地裡被人拖着跑了一個月後的疲憊。
若是現在有俄國記者看到這支部隊,估計絕不會相信這支衣衫破舊、盡是泥污、官兵疲憊不堪的部隊,就是32天前從長春出發的96步兵團,現在這支部隊戰鬥減員不過百十人,可卻已經失去了精氣神。
馬背上的茨維貢?謝苗子爵這會也全不見了那翩翩公子的模樣,白色的軍裝和士兵們一樣,變成了泥黃色,曾經每天都要剃淨的鬍鬚已經長出了超過一俄寸長,凌亂的鬍鬚、佈滿血絲的雙眼、憔悴的臉色,無不說明他已經疲憊到了極點。
騎着馬沿着山路來回跑了兩圈後,士兵們疲憊不堪的模樣,讓葉索夫明白部隊必須要休息,策馬跑到團長的身邊,他並未行軍禮,這是和那支抗俄義勇軍打了27天交道後,總結出的一個經驗,永遠不要行軍禮,否則被那引起搔擾的義勇軍發現了,準會捱上一槍。
“團長先生,部隊應該休息一下了!”
雖早已疲憊不堪,但茨維貢還是在向周圍觀察了一下後,無力的搖搖頭。
“再向前走上一段吧,前面應該有一處河谷,那裡適合築營!”
適合築營,也適合被搔擾!
27天前,第一次在行軍期間遭到義勇軍的攻擊,對方只是用機槍掃了幾十槍,從那天開始噩夢般的曰子就開始了,他們追了27天,每天都感覺即將抓住義勇軍的主力,可卻又像永遠也無法抓住對方一般,中國人逃,他們追,就這樣逃逃追追的,兩支部隊抓了27天的迷藏。
白天行軍時,找不到來頭的子彈、腳下的地雷,不時的小股伏擊,令所有人的神經崩至最緊,到了晚上,剛要睡下,幾發突如其來的炮彈,又會準確的落進營地,這種搔擾造成的傷亡並不大,減員不足兩百。可真正噩夢卻是你永遠無法休息,永遠把神經崩緊到極點,就像現在所有人的精神都垮了。
唯一願望,就是好好的睡上一覺,安安靜靜的吃上一頓飯。
“來了!”
聽着谷地間馬沸人騰,林延智心頭一陣激動,他身旁的輕機槍手也架起了機槍,他朝着這U字型的谷地看了一眼,在距離谷地兩端各四公里的地方,分別布屬了兩個連,各自配屬了一個機槍排,如果運氣好的話……強壓下內心下的激動,姆指扣開了手槍的保險,便開始等待着命令。
谷地中燃起了篝火,藉着火光可以看到那些疲憊不堪的俄軍官兵,這會大都或躺或坐在石頭、草地上。
“沒準屁股一挨着地,就能睡着!”
散兵坑裡端着步槍瞄準着谷地的高柱樑心說着,這滋味可是他下午的體會,那會幾乎是剛一挖好散兵坑,那邊剛把覆板蓋好,人就窩在坑裡頭睡着了。
二營和三營的兩個連,和這些老毛子一樣,帶着他們在草原上、大山裡繞圈子,俄國人累,他們只會更累,稍慢一點,沒準連命都丟了!
“派出警戒哨了嗎?”
“是的長官!”
“對兩邊山上搜索了嗎?”
“是的長官!”
“確定……”
一個個問題從茨維貢的口中問出,在這山裡頭,並沒有什麼地方是安全的,尤其是在今天經歷了多達20次襲擾之後。
“讓士兵們……”
話音未落,空氣中突然傳來一陣嗖嗖的破空聲,因疲憊而變得麻木的神經,似乎對這聲音已經陌生了,就在茨維貢想起這熟悉的聲音是什麼的時候,連綿的爆炸聲在谷地間炸響了,數十團橘紅色的爆團炸出數以十數萬計的鑄鐵破片,在谷地間收割着生命。
下一刻槍聲響了起來,從谷地朝着半山腰望去,可以清楚的看到一個又一個時隱時現橘色亮點,其中還有一些尺長的槍焰。
“189營構建防禦……”
在戰鬥剛一打響的瞬間,茨維貢便清楚的感覺到這一次襲擊與過去襲擾的不同,不過是短短几分鐘,炮彈就接連打了幾輪,槍聲音的密集也遠甚於過去任何一次襲擾。
“長官,我們被包圍了!”
依躲在一塊巨石後的葉索夫緊張的大喊一聲。
中國人的子彈夾着撕列空氣的聲音向着谷地間猛烈的射來,打在石塊上只崩起些許碎石,一時間強大的火力壓的這些俄國人根本就擡不起頭來。
接連落下的炮彈,雖然並不算密集,但每一輪都有數十發之多,心數着每一輪的爆炸聲,葉索夫作出了判斷。
“我們至少被兩個師的中國人包圍了!”
“他們絕不可能有這麼多部隊!”
茨維貢大嚷一聲,在這27天的追擊過程中,通過從那些蒙古人那裡獲得的情報,早已斷定義勇軍至多隻有千人左右,兩個師……他朝着周圍看了一眼,有可能嗎?
可是這炮聲。
一輪炮擊不下三十發炮彈,每輪間隔5至6秒,茨維貢同樣開始在心裡用對方的火炮,算起了包圍自己敵人數量來。
計算的結果是殘酷的,至少有兩個師以上的敵人,纔有可能發射這麼多炮彈。
答案一致後葉索夫和茨維貢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在對方眼中讀出了一個信息。就在讀出一個信息時,爆炸聲突然更密集了,谷地隨即成爲了一片火海。
晃了晃嗡嗡作響的頭,茨維貢看着葉索夫。
“絕不能投降!歐洲人絕不能像亞洲人投降!留下一個營阻擊,190、191營立即撤退!”
偶爾從頭頂上劃過的子彈讓邵零武頭上冒出了汗,幾發子彈打在他的散兵坑附近,只讓他心頭一緊,附近據着步槍射擊的士兵,在壓子彈時,有得已經開始把原本插在坑邊的刺刀上到了刺刀上。
“他們想撤了!”
藉着爆炸的焰光,看到谷內的俄軍正嘗試向左側撤退,林延仁眉頭一皺。
“命令部隊衝鋒!”
兩枚紅色的信號彈拖着火紅爬上夜空的時候,刺耳的衝鋒號響了起來,下一秒鐘原本依在散兵坑中第一營的官兵突然跳出了散坑兵,叫喊着朝着谷地衝去,那些依着石塊或樹木抵抗的俄軍驚訝的看到不可思議的一幕。
衝上來的中國人像是充滿了必勝的信心一般,他們十幾個人一羣,一羣又分成兩隊,在衝鋒的時候,原本應該傾挺起的步槍,被他們提在左手間,他們似乎不是要衝鋒,而是在跑步一般,在提着步槍衝鋒的人羣中,還有一些人端着噴吐着火舌的機關槍,在衝到三十多米的距離時,原本的正衝鋒的中國人突然停了下來,下一瞬間伴着他們揮動手臂,夜空中砸落下一個個黑影,原本勉強構建的防線傾刻間被這接連兩輪炸彈撕碎了。
就在防線被撕碎的瞬間,步槍突然回到了他們雙手中,原本稍頓的衝鋒再一次恢復了衝鋒,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槍的中國人,怒吼着面目猙獰的撲進了被炸蒙的俄軍防線中,雖說俄國人人高馬大,在身高上佔着便宜,在拼刺時俄軍往往分散各自爲戰,而進攻的義勇軍卻是少則兩人,多則三人一組。
“殺!”
嗓間悶喝一聲,高柱樑傾端着步槍突刺左壓撥開眼前這高出自己近一頭的俄國兵的刺刀時,在他右邊的戰友一聲悶吼,前腳猛的前踏一步,刺刀便從右肋處直刺斜刺上去,就像是在訓練場上的訓練一樣的流暢。
面對兩三人一組義勇軍,往往在俄國兵正面擋刺時,在兩側響起兩聲爆喝時,兩柄刺刀甚至有可能同時刺入他的身體,拼刺從來就是一門技術活。
當谷地陷入沸騰,中俄兩國士兵用最原始的短兵相接展開白刃戰時,在山間的隘道上,三架隱蔽良好的機槍工事內,機槍手卻是在展開着一場屠殺,過去他們雖然同樣掃射過,但卻從未像現在這般順暢,從半山掃射位沿着隘路口拼命撤退的敵人,命中率遠比他們過去在靶場正面掃射靶板效率更高。
拿着望遠鏡機槍排長,看着隘道口試圖衝過這封鎖線的俄軍,看着丟下來一具具屍體,只有少數人在機槍換彈匣、槍管時僥倖逃出封鎖線,他的臉上看不到任何喜色,這會他不再擔心能不能擋住俄國人,反倒輕鬆的從腰間皮質掛包裡取出了一張紙來。
在機槍怒吼時他藉着手電筒的光線,用放在膝上的皮包作桌,拿着鉛筆在那裡畫起了隘口和機槍了陣地之間的關聯,在他的鉛筆下,機槍陣地和死屍最多的區域形成一個以35度左右傾斜面。
爲了確認一下,他又拿起望遠鏡仔細觀察着,在月亮的襯照下,可以清楚的看到這個“死亡”斜面,眼前的事實告訴他用機槍從側翼向衝鋒的敵人射擊,敵人就是插翅難逃。
“斜面內屍體,如果……”
拿着筆,他又在隘道的對面增加了一個機槍陣地,然後兩個機槍陣地,形成了一個交叉斜面。
“射界三十五……”
筆在兩個機槍支撐點間劃出了兩個射擊扇面,射擊扇面在某一個位置交叉重疊在一起,這一帶的彈雨無疑是最爲密集的!
“如果用兩挺機槍在左右兩個側翼射擊,形成交叉火力,那肯定就是一道牢不可破的銅牆鐵壁。如果衝鋒的敵軍全部衝進了交叉火力網裡,那樣的話……衝鋒就會變成自殺!”
像是窺見上死神的鐮刀一般,他盯着雙手中這張草圖,半晌說不出話來,愣了好一會,肆意的笑聲突然在機槍工事內響了起來。
而此時架設在輕型三腳架上使用50發彈匣供彈的MJ02式輕機槍依然怒吼着,機槍手依然在盡責的收割着生命。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