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皇后以前念在同一個家族的份上，對顧美人頗爲寬和。結果她的寬和，卻被視若理所當然，對方反而想踩着她上位。
那時候她處於“病重”狀態，加上不欲讓外界目光集中在她宮殿裡，這纔沒處置。如今快出了月子，也能騰出手處理了，也免得其他人有樣學樣，帶壞了宮中的風氣。
顧吳氏驚呆了。
顧美人若是被帶回去的話，那不等於被皇室給休棄嗎？她只聽說過被貶到冷宮中的嬪妃，還沒見過被休棄的。
等外人知道了她在這其中做的事情，那她當真要無地自容了。夫君就算再喜歡她，也容不得她這相當於吃裡扒外的行爲。
顧吳氏被嚇得整個人都清醒了，彷彿被一盆冷水照頭淋下，她目光觸及顧皇后冰冷無溫度的神色——顧皇后在人前總是溫和的模樣，彷彿佛像一般不會動怒。她還是頭一次看到她這樣。
顧吳氏以前膽敢在顧皇后面前囂張，一方面是因爲孃家嫂子這層關係，另一方面是吃定了她的脾氣。
現在她才知道怕了，直接跪在地上磕頭，“娘娘，臣婦之前胡塗，臣婦知道錯了，求娘娘看在您三哥的份上，看在幾個孩子的份上，饒了臣婦這一回，臣婦不敢了。”
顧皇后說道：“就是因爲看在孩子份上，所以纔沒讓你和三哥和離。”
顧吳氏身子抖個不停，和離的話，她寧可上吊死了。
“我聽說嫂子最近身體不好，總是有頭疼腦熱的毛病……既是身體不好，那就在家多休息，免得又腦子一熱，做出糊塗事，也給府裡的孩子丟了臉。”
“來人，給嫂子備一些藥材回去。”
“嫂子這身體，怎麼也得養三個月。”三個月後，大嫂也回來了，承恩公府中有大嫂在，顧皇后也能微微鬆了口氣。
顧吳氏渾身發冷，顧皇后這是要直接將她禁足在府裡了。換做平時，她肯定要再哭鬧一回，只是想起剛纔顧皇后輕飄飄說過的“和離”兩個字，如同千鈞重的大石頭壓在她身上，沉甸甸的，讓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跪在地上，膝蓋跪得隱隱生疼。
“嫂子還是起來吧，我可擔不起你的禮。”
顧吳氏身子匍匐得更低了，繼續磕頭，“娘娘饒了我這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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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磕得額頭紅腫了一片，但顧吳氏現在是真顧不上這些，只想求得皇后的原諒。
磕頭聲持持續續，顧皇后不動如山，手拿着茶杯，慢慢飲了一口。
就在這時候，顧吳氏聽到了腳步聲，眼角的餘光瞥見內殿裡走出人來——她一開始以爲是殿內的宮女，目光觸及到那閃金緞做的繡鞋時，不由一僵。
等等，閃金緞？
閃金緞價值不菲，像今年的閃金緞聽說大部分到了蘇悅靈手中，連宮裡的主位嬪妃都沒有。這花樣看着像是今年的樣式……
拿閃金緞做繡鞋？
她視線往上移，裙襬處繡着栩栩如生的丹頂鶴銜蘭草的花樣。
這看着像是蘇悅靈今日穿的衣裳……
她僵硬地擡起頭，蘇悅靈帶着盈盈笑意的臉就這樣跳入了視野中，容貌比芙蓉花更嬌豔動人。明明是如詩如畫的美人，她的出現卻讓顧吳氏彷彿被狠狠地錘了一記，這一下又快又急，讓她都有些來不及反應，只覺得眼前冒起了金星。
她這是看錯了吧？
顧吳氏僵硬地眨了一下眼，面前的美人還在，她甚至十分自在地在皇后旁邊坐了下來，還伸手拿了一個撥了一半的橘子，捻下一片放嘴裡，橙色的橘汁讓她的嘴脣抹上了一層溫潤的亮光，整個人漂亮得不似真人。
看得出顧皇后這裡她是常來的，動作和神態都寫滿了愜意兩個字，沒有半點的拘束。
顧皇后脣角原本有些冷的笑意在蘇悅靈出現的時候，重新轉爲柔和。
顧吳氏都沒見她在她面前露出這樣的神態。
蘇悅靈只吃了一片橘子，便放一邊，語氣帶着幾分抱怨，“這橘子有點酸，我不喜歡，前天擺的橘子味道更好。”
顧皇后神色縱容，“我還沒來得及和你說，你就吃了。這橘子烤了以後滋味會更好。”
說着，她便吩咐人烤一個橘子給蘇悅靈嚐嚐。
因爲蘇悅靈坐在榻上的緣故，這就顯得原本在跪着皇后的顧吳氏，像是在跪蘇悅靈一般。
顧吳氏感覺整個人像是被浸泡在湖底一樣，呼吸都覺得艱難，“你、你一直在裡面嗎？”
蘇悅靈笑容明媚，“對啊。”
這一刻就宛若赤身裸體被丟在太陽底下，所有的陰暗心思一覽無遺。焦躁、羞愧、惱火的情緒形成了一團火，燒得顧吳氏身體難受，“你聽到了什麼？”
蘇悅靈沉吟了一下，說道：“你應該問說，我有什麼沒聽到的部分。”
“你們說話的聲音還挺大的。所以我全都聽到了~”她聲音活活潑潑的。
顧吳氏臉色一片蒼白，身影也搖搖欲墜的。
蘇悅靈嘆了口氣，說道：“我覺得我很委屈呢，明明什麼都沒幹，就被扣了黑鍋。”
顧吳氏張了張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的手都快將手帕擰成一團麻花，眼神閃爍，表情分外慌亂尷尬。
當時她以爲只有她和顧皇后在（其他宮女在她眼中就是物件，無需要放心上），所以告起狀來理直氣壯。沒想到蘇悅靈居然就在內殿，聽得一清二楚的。
這尷尬得她都恨不得挖個地洞，將自己給埋進去。更讓她委屈的是，顧皇后先前說的還真不是假的，她甚至更看重蘇悅靈，明知道她要來，卻將蘇悅靈留在內殿中，讓她聽得一清二楚的。
她真的要沒臉見人了。
下一瞬，她聽到蘇悅靈輕快如黃鸝的聲音落入耳中。
“我這人呢，最受不得委屈，也最不喜歡擔虛名。”
“既然你覺得我欺負人了，那我當然得將欺負人的行爲給落實了。”
“以後的場所，我不想看到你，有你就沒我。”
既然要欺負人，那就堂堂正正的，昭告天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