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永淪深淵的骷髏領主清洗所有記憶後的墮落靈魂,轉眼成了白骨夫人奠定妖仙根基的資糧,便是它的殘骸也被《太陰屍道真解》煉製成一柄骷髏杖,磷火如螢,晦明晦暗,陰氣深深,卻是一件自成道韻的鬼道法器。
只是骷髏山草木荒蕪,地氣貧瘠若有若無,沒有天然洞天凝聚誕生,況且尸解仙只是道門下品成仙之術,還需吞雲飲露,吐納元氣,霞舉飛昇,受九天雷擊蛻變真仙,方能開闢洞府。這便難上加難,着實讓白骨夫人頭痛不已。
幕後引導這位屍妖吞食異域惡魔成就妖仙的北斗星君,已將白骨夫人視爲自家的私產,甚至在封神天榜上爲她預留一個瘟部正神的位置,又知其道途多舛,成就仙格有限,日後恐怕礙難重重,要被仙門弟子拿來擋災,以完殺劫,便將地上行走的唯一化身溫文水開闢穴竅、吐納星力的精要化爲一道靈機,趁她盤坐石臺,吞吐山澗草木氣息時,藉助《太陰屍道真解》開闢的道基,渡送進內丹骨珠裡。
白骨夫人既是天下有數的大妖,又開了靈智,靈機乍現,竟然被她領悟十之五六,待候至深夜子時,天地元氣陰極轉陽,望空拜月,禮敬太陰,吸納天穹星宿煞氣。
原本大多數星辰都是虛影,介乎有無之間,某位掌管死亡的星辰之主便有意放水,在其背後大力加持,助白骨夫人一舉貫通手太陰肺經、手厥陰心經、手少陰心經,穴竅星力流轉,竟然練成一把三陰誅魔劍,威力不在三陽一氣劍之下,只是陰氣過盛,鋒芒不顯,尚需反覆精煉打磨。
此劍有形無質,專爲屠戮誅殺異域降臨的妖魔而成,自然受此方世界天道垂眷,道韻自成。劍身三面三棱,各有一道陰符鬼篆浮現,是將妖魔邪魂捆縛打落冥府九幽的劾令。白骨夫人見之大喜,伸手一指,劍身流轉星光頓時收斂,歸入各穴竅沉寂,道韻化爲一枚白金真符,徑直入得內丹骨珠。
“已得此劍法訣精要,還需搜尋天外隕鐵、太乙精金練成劍胚寄託,方能鑄出真劍,況且還得誅殺不少域外天魔,才能劍術大成。”妖仙心中計議停當,便封閉白骨洞,在烏斯藏羣山峻嶺裡遊蕩。
再說踏入江湖的溫文水,早早便將盜聖的名號棄之不用,穿上秀才的青衫,扮作仗劍遊歷的學子,專向名山大川尋幽探密。
某日,行至兗州王屋山地界,黃昏時分,途中錯過旅棧,上不着村、下不着店,又遇到山間細雨和風,溫文水依然不緊不慢地趕路,欣賞沿途風景。此時他的武道修爲已臻至寒暑不侵,淋雨不溼的境界,只是腳上布靴沾上黃泥漿水,斑斑點點,頗有些不美。眼看左右無人,溫文水便馭風而行,衣帶飄飄,大袖鼓漲,一身月白長衫,直似神仙中人。
他身有大運,越過一座遍佈青藤紫蘿的密林,舉目看見綠蔭掩映之間,有一座山神廟,倒也喜出望外,便停下馭風,雙足落地,邁開步子走過去。
步行片刻,溫文水發現有一條順着山勢蜿蜒遊走的石梯,每一階都是條狀麻石鋪就,只是縫隙之間多有雜草,顯眼的倒伏痕跡,任憑遊人如何踐踏,依舊頑強地生存。
‘奇哉怪哉,這條人來人往的小徑竟然生出雜草,可不多見。’
‘也許是香火不旺,信衆稀少所致。’
‘或者此地山神靈驗不再,勢利的香客轉向別處。’
一時之間,思緒遠馳如脫繮野馬,不能自己。待他從容拾階而上,目睹年久失修的山神廟,裡面屍氣森森,彷彿陰間鬼域,周圍盡是黑壓壓的老樹,濃蔭詭影,寒涼入骨,又察覺附近吹來一股腥風,便有幾分明悟。
‘山神隱匿,屍鬼、虎君爭位,又是這齣戲碼,不若由我當個中人,調停一番。’溫文水忽然想起前幾日的遭遇,忍不住失笑,‘恁是多管閒事,沒來由得罪兩方,不若做個惡人。’
剛剛舉步邁進破爛的門檻,一股陰冷刺骨的寒風從破敗的廟裡吹出,直吹得溫文水薄衫貼肉,系髻的束帶崩斷,滿頭烏髮披散。
‘真是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
重新束髮,毫不猶疑地走進山神廟,也許是山風凌冽,時時吹拂,地上一尺見方的青石板點塵不染,便是連蟲蟻蛀壞的桌案也光潔如新,彷彿被人精心打理。而神臺上,泥偶木像蹤影全無,許是被人盜走。
‘既是無主之地,我就不須客氣。’
溫文水走上前,抽出隨身所攜的利劍,將原本供奉香爐、三牲祭禮的桌案斬碎,又掏出懷裡收藏的火摺子,取出迎風一晃,立即燃起赤焰火苗。他半蹲下身,湊過去,就着木屑點着。片刻過後,木塊嗶啵作響,火焰熊熊燃燒,灼灼熱浪逼人,周圍的陰冷刺骨寒意頓時消散一空。
長身而起,溫文水將佩劍懸掛在承樑柱上,澈黑漆皮風化破裂,紋路整齊彷彿蛛網,其間掉落不少碎片,露出下面褐黃原木本色,伸手觸摸,手感略爲粗糙。環視周圍,也許是屍氣濃烈,便是連尋常的蟲蟻蜘蛛,也蹤跡全無,加上山神廟狹小,一覽無餘,令他好生無趣。
在火堆前閉目養神,盤坐片刻,溫文水忽然聽到連串匆忙的腳步,還有水跡濺起的聲音,氣喘吁吁有如漏氣的風箱。
‘哈!山間雨夜,竟有佳客來訪。若得良朋爲伴,不亦快哉。’
不料,遠處還有衣袂破空,風中獵獵作響,片刻過後,就到廟外,顯然是輕功絕頂的江湖人。察覺山神廟裡有一堆火光搖曳,便着手整理身上的衣衫,期間聽到裡面極其悠長,不似常人的呼吸,就恭敬地雙手抱拳,徑直走到門檻前。
“在下不才負笈書生,見過前輩。”
人未至,語先來。來人正是江湖有名的君子,以方正守禮聞達武林的餘延勝,而且他歷年蒐羅秘笈,閱書破萬卷,實是胸中已有塊壘溝壑,氣象萬千,直似一座兵器武庫,自身也臻至江湖絕頂高手行列。
溫文水不由失笑,招呼他進來:“此處哪有什麼前輩,你我年歲相近,不妨以兄弟相稱。”
負笈書生“啊”了一聲,擡起頭,也忍不住微微發笑,只是他涵養甚深,臉上顏色不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