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墨澗空堂的馬文才,你欠抽6 無彈窗 ,灌江 網
">>我被他說的有些不好意思,也知道大叔是看我煩心,爲了幫我開解才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心下感激,也就漸漸恢復了常態。只是在跟馬文才相處時總覺得哪裡放不開一般。馬文才也沒有繼續再拿言語逼迫於我,行爲舉止上也注意了許多,唯獨堅持每日裡要手把手地教我練字,我因爲這些日子來在他的幫助下毛筆字寫得要比以前強上許多,倒也沒有拒絕,隨他去了。
這些日子以來,書院裡也發生了不少事,其中值得一提的就是。中正考評官王卓然王大人竟然染上了桃花癬。
其實在我看來,這桃花癬也就是皮炎的一種,如果擱到現代,或者去醫院裡開點藥,或者去藥店裡買些對症的藥膏,擦擦就好了。但是在古代,這卻是不折不扣的無藥可醫的大病症!原本像條尾巴似的跟在王大人身後的陳夫子,這回也不跟着了,相反還避得遠遠的,生怕這病會傳染給自己。但是他害怕也就算了,不知爲何又起了歪腦筋,竟然命令我和梁山伯去貼身照顧王大人,爲他抓藥擦身。
馬文才不想讓我去,怕那病症會傳染給我,試圖用武力逼迫其它學子代替我去照顧王卓然。我拒絕了他的好意,一方面是覺得王卓然落到這般境地很可憐,另一方面也不想讓別人不情不願地過來代替我做這等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堅持跟梁山伯一起照顧王卓然。馬文才勸不動我,最後竟然想要自己過來替我,倒是讓衆人統統吃了一驚。
最終還是心蓮姑娘擔心我會被傳染,給我送來了一瓶薔薇硝,據說是可以治桃花癬的偏方。王卓然卻覺得這是賤民的東西,死活不肯塗抹,被我和梁山伯祝英臺等人強行塗上,救回了一條命,送他離開了書院。直到臨走的時候,王卓然還在責怪我們要用賤民的東西害他性命,並且說他就算死了,下了地獄做了惡鬼,也絕不會放過我們。
士族與平民之間,隔着的代溝,真的有這麼大嗎?
我隱約覺得,馬文才與王卓然,絕對是同樣類型的人。就算他隱去了一絲棱角和清高,但是骨子裡的傲慢,依舊是抹蓋不去的。
這一點,在不久之後的狩獵比賽上,終於又一次強烈地表現了出來。
正文打賭
這次的狩獵大賽,乃是一年一度的學院比賽。雖然只屬於遊戲性質的,沒有什麼實際上的獎勵,但也算是品評考狀的一大利器。對於書院的學子來說,不僅要會文,武藝也要好,能文能武,纔算是國家棟梁。
這次比賽將書院中的學子分爲兩撥比賽,一隊是由馬文才率領的天字號隊,另外一隊則是梁山伯率領的地字號隊。其實本來是讓我來做隊長的,但我騎射功夫不好,覺得難當此重任,便主動將隊長之名讓給了梁山伯。
比起我這個半吊子,梁山伯也的確更適合做隊長一些。這無關私交,僅僅是大局爲上而已。
比賽時間以一炷香爲限,這期間哪方獵到的獵物多,就算勝利。陳夫子一聲鑼響之後,馬文才當機立斷打馬衝出,其他人也隨之跟上,秦京生幾顆石子擲入草叢間,接連驚起好幾只雉雞,被馬文才唰唰唰幾箭飛出,那些雉雞統統中箭落地!王藍田跟着幾個學子迅速打馬上前去撈起雉雞,得意洋洋地衝着我們晃了晃,並向着馬文才道:“文才兄可真厲害。只要有文才兄在我們隊伍裡,那些傢伙們這一次就輸定了!”
“哼。”馬文才冷笑一聲,遙遙地往這邊撇了一眼,大聲喊道:
“葉華棠,我們要不要來打個賭?”
“打賭?”我一愣,“打什麼賭?”
“這次狩獵大賽,如果我贏了,前幾日裡我跟你說的那件事,你就要痛痛快快地答應我,不許再給本公子推三阻四的!”
前幾日裡的那件事?
他這幾日並沒有跟我說過什麼事啊,除了那回提的關於定親的事情……
我微微一滯,臉突然有些發熱。眼見那廝還在昂着頭得意洋洋地等着我回話,不由得整張臉漲得通紅,抿了抿脣,鼓起勇氣大聲回道:“哼,什麼賭不賭的,還是等你贏了再說吧!”
“怎麼,你不敢,難道是害怕了?”馬文才一收馬繮,勒得馬頭調轉了方向,鷹眼微眯。他旁邊的人不明真相,也跟着起鬨,大聲說我是個膽小鬼。荀巨伯在旁邊聽得氣不過,索性替我出頭道:
“有什麼不敢的,賭就賭!葉兄你別怕,這個賭約我來替你應付!馬文才,有種的就來跟我賭一場!”
荀巨伯這話一出,我差點兒咬到舌頭。馬文才那邊則索性哈哈大笑起來,口中諷刺道:“跟我賭,就憑你?哼,本公子纔沒那份閒心。”
“哼,那我們也不跟你賭!葉兄,我們走!”荀巨伯說着便示意我調轉馬頭,往樹林深處去,馬文才卻冷哼一聲,迅速御馬衝到我們面前攔住去路,一副我不同意打賭他就不走的模樣。
見到他這副樣子,祝英臺不禁有些生氣,大聲叫道:“馬文才,你讓開!”梁山伯也跟着道:“文才兄,你這是何必呢?強人所難不是君子所爲。”
“我今天還真就要強人所難了,怎麼着吧?”馬文才歪歪頭,竟然擺出了一副紈絝子弟的無賴模樣。我實在拿他沒轍,也被激起了邪火,挺直了胸膛道:“好,賭就賭,馬文才,我可未必就會輸給你!”
“那就來試試看啊。”馬文才脣角上勾,露出一抹陰謀得逞的笑容,“不過我們可要先說好了,如果我贏了,你以後就要什麼都聽我的。”
“你輸了,就不許再對我指手畫腳,還要給我把先前所有扯壞的衣服都給補好!”我話一出,馬文才臉上的笑突然就有些僵硬,旁邊的人一愣之後,則有些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馬文才皺起眉頭瞪視四周,天字號隊裡的學子立即統統換上一副不苟言笑的嚴肅神情,馬文才又看了我一眼,拋下一句“我是不會輸的”便迅速打馬衝上前去,其餘的天字隊員也趕緊跟了上去。
荀巨伯在我旁邊笑得幾乎摔下馬去,連連讚我回的好,並已經開始在那邊想象馬文才輸了以後給我縫衣服的模樣來。梁山伯臉色卻有些不好,猶豫了一下過來試探着向我問道:“葉……葉兄,文才兄他,難道經常會扯壞你的衣服?”
是啊!這傢伙手勁很大,又喜歡突然撲過來,也不知道都弄壞我第幾件外裳了。不過這話當然不能跟梁山伯說,我便敷衍他說就是上回那件,我們吵架他一不小心就弄破了。梁山伯看起來還有些懷疑,這時候荀巨伯過來道:“好了,衣服的事以後再說吧,我們還是先來努力打敗馬文才他們吧。”
正說話間,突見一隻野兔從草叢中跳了出來,梁山伯手裡正拿着弓,見狀迅速搭上一支箭,對準那野兔就要射,可是不知爲何卻久久未動。荀巨伯嫌他磨蹭,便自己抓起弓箭想要射出,卻被梁山伯一弓橫過,焦急道:“別,不要!”並伸手打掉了他的箭。
荀巨伯急道:“呀,山伯,你這是做什麼?你看,它跑掉了!”
梁山伯搖搖頭,臉上露出了不忍的神色,向荀巨伯道:“巨伯,我總覺得,這樣太過殘忍了。”
荀巨伯嘆了口氣,縱身從馬上跳下來,皺眉道:“山伯,這是一年一度的狩獵大賽,你這樣心軟,還比什麼?難道我們放棄嗎?”
“對啊對啊!”後面跟我們同組的學子們也跟着叫囂起來。荀巨伯又拉過我,道:“還有葉兄,他可是剛剛纔跟那個馬文才立下了賭約。你這樣做,難道是想讓他連比都不比一下,就認輸嗎?”
“好了!”祝英臺扯起嗓子叫了一聲,“大家都別吵,聽山伯怎麼說!”她說着也翻身下馬,幾步走到梁山伯身邊,“山伯,你打算怎麼辦?我們不會是真的要認輸吧?”她說着看了我一眼,不動聲色地向旁邁了一步,與我拉開距離。
我心裡冷笑,索性故意摸着下巴上下打量她,做出一副色迷迷的模樣。祝英臺果然臉色微變,迅速向梁山伯身後縮去。梁山伯有些無奈地看了我一眼,道:“阿棠,你就別捉弄英臺了,她膽子小,經不起你這樣嚇唬的。”
切,她經不起嚇,我哥哥就經得起打了?我撇撇嘴,也從馬上跳下來,只聽得梁山伯向衆人解釋道:“我並沒有說我們就要這樣認輸啊。”
“那你打算怎麼樣?時間要來不及了!”荀巨伯急道,梁山伯也露出焦慮之色,摸着下巴思考,口中道:“如果能有什麼不用殺死它們,也能狩獵的方法就好了……”
“有啊!”我淡淡一笑,“我們可以來捕獵!”
“捕獵?”梁山伯一愣,荀巨伯急道:“葉兄有什麼好辦法,快說?”
“辦法就在這裡!”我回身去馬身上扯下一團灰突突的東西來,向着大家展示,荀巨伯臉上露出驚喜之色,大叫道:“葉華棠,你這個鬼東西!狩獵大賽上居然還帶着網兜!”
“嘿嘿,小可在弓箭上面向來不擅長,只好從其它方面想想辦法了。”我笑着將手中大網一揚,與梁山伯諸人商議起捕獵的分工來,並分出專人分別去尋找獵物,圍堵,並在最後負責用網兜捕捉。衆人分工合作,效率竟然也不差,等到王蘭姑娘過來告知我們時間到了的時候,大家才詫然發覺獵物竟然已經抓了滿滿一籠子還要多。
一般情況下,一炷香的時間差不多是兩刻鐘,也就是三十分鐘。不過這一回用來狩獵計時的香線明顯比較粗大,也比較長,應該是有一個半時辰到兩個時辰那麼久,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
比賽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我擡袖擦了擦鬢角的汗珠,跟隨衆人牽着馬往回走。梁山伯去和王蘭數光了獵到的野物數量之後,便也牽着馬擠上前來,瞧見周圍無人,就低聲跟我說道:“葉姑娘,今天還真是多虧你了,不過這樣活動,你以後還是跟師母說一下,不要來參加的好。”
“爲什麼不要參加?”我奇怪道,“你們不想跟我一起參加比賽嗎?”
“不不不,當然不是!”梁山伯趕緊搖頭,結結巴巴地道,“那個,我只是覺得,這樣的比賽實在辛苦的很。你是個女孩子,萬一在比賽裡面受了什麼傷,那就不好了。”
“你說這個,不用擔心啦,我哪裡就有那麼嬌弱的!”原來是擔心我受傷,要受傷的話早就受了,哪裡還會等到今天?這個書呆子就會亂操心。
“話說這幾天裡,文才兄沒有欺負你吧?其實我覺得,不行的話還是換房比較好,要不然我們去求求師母,就說你……身體不好,需要安靜,讓她給你一人一間房。你覺得怎麼樣?”梁山伯話題一轉,又提到了房間的事情,並且繼續試圖詢問我剛纔的事情,“還有剛纔文才兄說要你答應的,究竟是什麼事?不會是什麼爲難你的事情吧?”
“山伯兄!”我搖搖頭,伸手過去重重拍他的肩膀,倒把梁山伯嚇了一跳。這傢伙可真是……
“山伯兄,你就不用爲我擔心了。文才兄對我很好,並沒有爲難我,我暫時也沒有換房的打算。你呢就像以前一樣對待我就好,不用在意我是男是女,這樣只會影響我們之間的情誼的。大家就像以前一樣,彼此都當是好兄弟,好不好?”
“這怎麼可能還跟以前一樣……”梁山伯小聲嘀咕了一句,這時候荀巨伯已經湊了過來,伸手來攬我和梁山伯的肩膀。梁山伯急忙把他伸來攬我的那條胳膊打掉,荀巨伯也不在意,只是笑着對我道:“哎,葉兄,你看我們獵到了那麼多獵物。這回絕對能把馬文才那夥人壓下去,你也不必擔心這次賭約會輸了,這一回,你的衣服馬文才補定了!”
“哈哈,是嗎?那很好呀。”我也跟着笑了,目光投向遙遠的天空,口中淡淡道,“不過,其實就是輸了的話,也沒有什麼關係的。”
“那怎麼行!”荀巨伯趕緊搖頭,“我們要是輸了,你可就要去答應那個馬文才說的事了。萬一他對你提出什麼無理的要求怎麼辦?”
“那就揍他。”我眨眨眼睛,突然覺得心裡輕快了許多,彷彿有一顆大石落下。荀巨伯愣愣地看着我,有些不太明白的樣子。我笑着搶過他手中裝着獵物的籠子,大步向前走去。
是輸是贏,都沒有關係了。
既然他有這份心,我想我也可以,試着再多邁前一步。
狩獵開始時刻的場地就在眼前。馬文才率領的天字號隊早已經整整齊齊地站在了空場上,中間扔着一隻巨大的竹簍,隱約可見幾只箭支從縫隙中伸展出來。我也提着籠子去走到空場中間,將籠子往竹簍旁邊一擺,順便向裡面望了望,發現竹簍內的獵物身上插着的箭都很眼熟。仔細一看,竟然全都是馬文才從家裡面帶過來的箭,因爲偶爾會幫他擦箭筒,所以我對這些箭的樣式記得特別清楚。
但是真的很奇怪啊,一個隊伍裡面的隊員少說也有六七人以上,我看那些人用的都是書院配發的普通木箭。以馬文才的性子是肯定不可能把箭借給他們用的,難道說那些人連一隻獵物都沒有打到,全部都是馬文才獵到的?
但是這根本不可能啊!
我還在詫異,陳夫子已經敲響了鍾鑼,示意大家歸位。
正文談心
等到衆學子紛紛集聚到空場中央之後,陳夫子狀似威嚴地擡頭掃視了一番,大聲道:
“一炷香現已燒完,本夫子在此宣佈,比賽結束!”
他話音落地之後,但見王蘭微微一笑,呈起記錄的簿冊拿到陳夫子面前,給他看上面記錄的數字。陳夫子瞥了一眼簿冊上面的數字,抿抿嘴脣,背起雙手走到兩隻分別裝着獵物的籠子和竹簍邊,認真地看了一看,數了數籠中的獵物數量,眉頭微微皺起,卻也沒有表露出太多的情緒,只是退後了兩步,昂起頭來大聲宣佈道:
“比賽結果,地字號隊,獲勝!”
梁山伯的臉上立即綻出了笑容,荀巨伯和餘下的學子們也是跟着一陣歡呼出聲,興高采烈的模樣與天字號隊裡一羣人失魂落魄的樣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梁山伯扭頭看向馬文才,朝着他拱起雙拳,大聲笑道:“文才兄,承讓了。”
“文才兄可一定不要忘了你與葉兄之前所立下的賭約哦!”荀巨伯也在旁擠眉弄眼地來了一句,我本來也在跟着笑,但注意到馬文才的模樣似乎有些狼狽,便不由自主地止住了笑容,有些憂心地望向他。
馬文才臉色發青,也不回話,調轉馬頭轉身就走了,竟是絲毫不願與我們多說話的樣子。我本來還打算上去跟他說話,被他這麼一弄,頓時有些尷尬。梁山伯見我發呆,便笑着開口道:“阿棠,你在發什麼呆?我們走吧。你看英臺在招手叫我們呢。”
她是在招手叫你吧?可不是在叫我們。我暗自腹誹了一句,還是去跟着梁山伯他們往場地中間而去。與馬文才他們的箭箭斃命不同,我們所捕捉到的獵物全部都是活的,除了疲累些之外,甚至幾乎連一點傷也沒有受。
“喏,小傢伙們,以後可要小心些,不要隨便再被人捉住了。”梁山伯打開籠子放走了那些雉雞和野兔們,一邊還要警告它們一定要注意小心惡毒的人類。祝英臺便在一旁看着他笑,兩人瞧起來很溫馨的樣子。
“嘿,咱們這一仗,打得可真漂亮!”荀巨伯過來拍了拍梁山伯的肩膀,臉上滿是興奮之色。祝英臺聞言不由得擡起頭來,看着他笑道:
“只是一場遊戲而已,瞧你樂的。”
“嘿。”荀巨伯有點不好意思,低頭笑了一笑,又道,“那馬文才可不當這是遊戲啊,你看他那氣得七竅生煙的樣子,不過也可能是因爲輸了跟小葉之間的賭約,所以在那邊憋着一肚子的氣呢。”
“那當然了。”梁山伯直起身來,“論騎射功夫,整個書院沒有人比得上他,他當然輸的不服氣了。”
“好了,不提整個了。我們快回去吧,爹等着看我記下的大賽記錄呢。”王蘭抱着簿冊在一旁說道,梁山伯便向我和荀巨伯示意,一起去後山送馬。我卻搖搖頭,拜託梁山伯他們幫我把馬送回馬廄,自己則匆匆跑去前山找馬文才。
也不知怎麼的,總覺得有點兒擔心。以這個傢伙的性子,贏了的話倒還沒什麼,一旦在某件事情上輸了,那臉就陰得跟什麼似的,不管不顧地發起火來,天王老子也要退避三尺。
尤其這一回,輸的還是他最引以爲傲的騎射……
趕到前山的時候,我遠遠的就看到馬文才正在蹴鞠場上發飆,擡腳去把那些蹴鞠立起來的球門全給踢倒了,踢完了之後又去踹箭靶。王藍田和秦京生試圖在旁邊阻攔,被他一腳一個統統踹開,繼續去踹箭靶,踹倒了之後還跳上去在上面發泄似的使勁踩。
這傢伙這是什麼臭脾氣,狩獵比賽輸了關人家箭靶子什麼事情?踹了那麼多也不嫌腳疼,敢情你腿好了是吧?
我加快腳步往那邊走,並注意到王藍田那個不怕死的又過去試圖阻攔馬文才了,口裡勸阻道:
“文才兄,文才兄,你別發火啊!一場遊戲而已,就算輸了,也不會掉塊肉的呀!”
“你給我閉嘴,馬上給我閉嘴!”馬文才回過身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子,怒衝衝地道,“若不是你們,我是不可能輸的!”
王藍田蜷縮了一下,小聲道:
“狩獵本來就沒有單挑的呀……”
“去你的!”馬文才用力把他推攮在地,擡腳就踹,聲音都有點兒變了形,“滾!”王藍田被他踹了一腳,屁滾尿流地逃走了。馬文才則轉身去用力踢一根柱子,看樣子還想把那柱子給撼翻的模樣。
我嘆了口氣,大步走上前去,開口叫了一句:“文才兄!”
馬文才的動作滯了一滯,頭也不回地罵道:“叫你滾聽見沒有?”
他說完這句話,一回頭看到是我,臉色不由得有點兒尷尬,迅速別過頭去,好半天才低低地道:“阿棠,你怎麼過來了?”
我過去把他腳邊翻到的一隻箭靶重新扶好,猶豫着想去把他從柱子旁邊拉開,但最終還是沒有動手,僅僅垂下眼瞼勸道:“文才兄,我們回去吧,你別生氣了。”
“哼!”馬文才橫眉瞥了我一眼,深呼了口氣,又扭頭道,“你們贏了,你當然沒事了。現在看到我輸了,你很高興是吧?終於可以擺脫我,去找你的梁山伯了是不是?我看你剛纔可是高興得很哪!”
“你能不能不要亂說!”我皺起眉頭,“你哪隻眼睛看到我高興了?我要是不想管你,幹嘛巴巴地過來這邊找你!”
“那你剛纔笑什麼?”馬文才猛地一轉頭,動作快得連帽子都歪了半邊,毫不客氣地向我指責道,“剛纔陳夫子說你們勝了的時候,你笑得那麼開心做什麼?你就那麼高興看到我輸?”
我們贏了,我難道還不能高興一下,非得要哭喪着臉不成麼?我也有些鬱氣,悶悶地道:“那你覺得我應該怎麼樣?想着法子給梁山伯他們下絆子,幫助您老人家得第一?”
“本公子不需要!”馬文才被我的話激起了火,還想說什麼,卻被不遠處走過來的山長打斷了話頭。在山長面前,該有的禮節還是要遵守的,我和馬文才都收起方纔吵架時候的劍拔弩張,齊齊拱手垂頭,向山長行禮問好。
山長環視四周,看了一眼被馬文才踢得東倒西歪的箭靶子們,臉上帶了些怒氣:“馬文才,你知道你失敗在哪裡嗎?”
馬文才頓了一下,不管不顧地回道:“山長,我怎麼也想不通,我竟然會輸給梁山伯!”
果然是在因爲這個而生氣。我搖搖頭,暗自嘆了口氣。只聽山長道:
“沒錯。論騎術,射箭,他們或許不如你們。可他們,卻發揮了團隊了精神!”山長說到這裡衝着我點頭笑了笑,又繼續道,“而你所採用的戰術是單打獨鬥。一個人能力再強,又怎麼能抵擋過樑山伯等人整整一隊的同心協力?你輸給的不是梁山伯,而是輸給了你自己!梁山伯他們贏就贏在,他肯幫助別人,而別人也肯幫助他呀。”
說到這裡,山長看了我一眼,臉上微微帶了笑意,對馬文才道:“不過你看,這不是也有人因爲擔心你,特地跑過來了嗎?我聽王蘭說,這一次梁山伯他們的隊伍之所以取勝,都是因爲葉華棠想出了一個好策略。你跟葉華棠關係這麼好,有些東西,也的確應該向他學習學習,要知道單打獨鬥,很多時候絕非上策啊。”
馬文才看了我一眼,鼻腔中突然重重噴出一股氣,大聲道:“靠別人成全,哪算得了英雄好漢?”他說完這句,便頭也不回地拂袖就走。山長嘆了口氣看向我,我對他歉意地一笑,快步朝馬文才追去。
馬文才那廝走得很快,許是特地不想被我追上,一眨眼就消失在了拐角處。我沒辦法,索性停住腳步,打算直接繞回房間去。反正書院就這麼大點的地方,他再怎麼生氣,也跑不掉,最終還是要回房的。不過看看天色,午時將到,我便改了主意,先去飯舍裡找蘇安要了幾張燒餅並兩小碟菜,用托盤捧着帶了回去。想來馬文才那個傢伙肯定也是隻顧着生氣,忘記了去飯舍吃東西的,我呢今天就大發善心,一起給他捎回去好了。
他也真是的,不過一場遊戲而已,至於發這麼大的火嘛。還是說因爲我贏了他,所以在那邊生氣的?唉,先不管了,回去再說。
回到房間裡的時候,馬文才果然已經在臥房內了,他也沒有坐在長椅上,而是自己脫了外裳躺在牀上。見到我進來,便抓起被子蓋在身上,還把頭也一起縮進了被子裡,只留下一個黑色的髮髻露在外面。
很快,那條被子向上一抻,就連露出的頂髻也不見了。
我哭笑不得,放下托盤抓了一張燒餅過去,伸手將被子掀開道:“好了文才兄,別生氣了,下來吃飯吧。你看今天的燒餅烙得還不錯。”
“不吃!別來煩我!”馬文才反射性地一巴掌打掉我手裡的燒餅,啪的一聲。我沒想到他動作這麼快,燒餅被打翻在地,手也麻了起來。
馬文才也愣了,低頭看向我的手,臉上露出些許的自責神態。我瞧他還算知道悔過,也就沒有跟他計較,只是繼續勸道:“行了,打完了我,你也該消氣了吧,下來吃飯吧。我特地給你帶過來的。”
馬文才頓了一下,聲音有些放輕,還是道:“放開!”
他指的大概是讓我放開被子。因爲我怕他繼續鑽進被子裡,是以緊緊掐着被檐保持這掀起的動作,見他此問,就反駁道:
“不放!”
“我叫你放開!”馬文才擡眼瞪過來,我也繼續回瞪他,大聲道:“我就是不放!你要怎麼樣?”
“我都已經輸了,你還在這裡幹什麼?你已經沒有必要再管我了!”馬文才仍然不肯看我,自己把頭藏在枕頭裡。
我滿頭黑線。敢情這個傢伙是在拿這場比賽當終身大事一樣賭的。一向瞧他囂張慣了,此刻突然變得這麼,額,這麼……(實在想不出形容詞的某人),總之,我不怎麼會安慰人的呀……
糾結了半天,我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道:“文才兄你彆氣了,大不了我不叫你縫衣服就是了……”
馬文才繼續不吭聲。
我努力揣摩着少爺的想法,又試探着道:“要不然我以後,不再跟梁山伯他們組隊狩獵?”
馬文才還是不吭聲。我也沒轍了,索性直接過去強橫地將那隻枕頭抽走,湊到他前面大聲道:“喂,馬文才!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我湊得太近,馬文才躲不過去了,這才哼了一聲,偏過眼睛道:“成親的事情,這次賭約不算數。我們下回再來比過。”
原來是因爲這件事情。我臉不由得有點漲紅,小聲道:“這個以後再說……”話沒說完,就被馬文才猛然按住,人也湊到我面前,鼻尖幾乎都要擦上了我的!他定定地看着我,聲音粗重地道:
“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會贏的!”
他的神色莊重而認真。我也不由得心裡微微一震,呼吸亂了幾秒。眼見着馬文才又要朝我壓過來,急忙伸手去阻,結果他的嘴脣一下子落在了我的手背上,突如其來的疼痛讓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馬文才也注意到不對,急忙坐起身來,抓過我的手查看。這一看不要緊,卻發現原來是剛纔被他打到的那一處,此刻竟然已經發紅微腫。
這副身體還真是脆弱。才這麼一下手就腫了。
“阿棠……是我不好。”馬文才抓着我的手,臉上露出了懊惱的神色。我不願讓他爲難,便裝出沒事的模樣,笑着示意他快去吃飯,一會兒菜都涼了。馬文才目光一掃,卻抓起地上那隻剛纔被他打掉的燒餅,胡亂用袖子擦了擦,就要往嘴裡放。
“哎,別吃,那個髒了!”我焦急道,馬文才卻搖搖頭,表示他就要吃那一隻,張口就咬了下去,很快吃了個乾淨。我也拿他沒辦法,讓他過來桌邊一起吃,還有三隻燒餅和兩碟菜。馬文才應了一句,下牀穿鞋就要往桌邊去,孰料他身子才一動,臉色突然變得慘白,下一秒就倒在了地上。
正文荷包
“他確實是中毒了。”
王蘭姑娘認真地查看了一番馬文才的狀態,站起身來去架子上拿藥。身邊馬統急得臉上冒汗,過來一把揪住我的衣服大叫道:
“你,要是我們家公子出了什麼問題,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放開我家公子!這又不是我家公子的錯!”木槿過來一把扯掉他的手,幫我整理好衣服,我沒有說話,臉上也帶了一絲急躁,扭頭看向躺在牀上的馬文才。
就在昨日,我好不容易勸得他不再生氣,肯下牀來與我共同吃飯的時候,他卻突然暈倒在地,嚇壞了我和馬統,急急把他送來這醫舍,馬文才才卻始終昏迷不醒,王蘭又去上山採藥了,只有王惠一個人在醫舍裡,只說馬文才是中毒,具體什麼毒卻說不出來。害得馬統堅持認爲是我在食物裡面下了毒,說是他家公子如果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他就要跟我拼命!
木槿要跟他吵,被我制止了。不管怎麼樣,現在不是推卸責任的時候,先給馬文才解毒纔是正經事。好不容易等到王蘭回來,給馬文才查看了情況,說了幾種藥的名字,然後居然還需要一味新鮮的蛇膽。我二話不說背起竹簍就往後山去,給馬文才抓來了一條蛇,木槿看的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撲過來抱住我大叫公子你不必這樣,這根本不是你的錯!我淡淡一笑,沒有多說什麼。
我知道木槿是爲我心疼,她們家的小姐嬌生慣養,何曾受過這樣的苦楚?但是馬文才是因爲吃了我拿給他的燒餅纔會中毒的,不管真相爲何,我總歸是逃不過責任。
不過是抓蛇罷了,王蘭姑娘不也經常上山去捉蛇採藥麼?雖然那冰冷溼滑的東西的確是很讓人反感就是了……
馬文才整整昏睡了兩天,在這期間白天一直是由我照顧他,馬統則跑來跑去的替他家公子拿藥,當然,晚上換衣服擦身子之類都是由馬統完成的。畢竟男女有別,我也不可能一切都爲他做的那麼周到。
兩天之後,馬文才醒了。
當時正是下午,我坐在他前面的椅子上打盹,突然感覺有什麼溫熱的東西握住了我的手。我急急睜開眼睛,發現馬文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從牀上坐了起來,正過來抓住我的手,一動不動地看着我。見我突然睜開眼睛,他目光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手卻沒有放開,只沙啞着嗓子道:
“阿棠。我這是,怎麼了?”
我擡頭看了馬文才一眼,注意到他臉色蒼白,連嘴脣都還微微泛青,不由得默不作聲地握緊了他的手,道:“你中毒了。”
“我中毒了?”馬文才皺起眉頭,“怎麼回事?”
“據說是因爲吃了我給你的燒餅,所以中毒了。”
“胡說八道!你怎麼可能給我下毒?”馬文才聞言不由得大怒,試圖拍牀而起,結果因爲身子虛沒力氣,連續兩下都沒折騰起來。我瞧他這樣子實在費力,索性直接伸手把他按倒在牀上。中毒了就老老實實躺着你的吧,還在這裡折騰個什麼勁兒?
“你的確是吃了那張燒餅之後出問題的。雖然不曉得是怎麼回事,不過的確有我的責任在裡面。”我嘆了口氣,認真向他陳訴事實。這時候忽聽後面門響,我趕緊把還被馬文才抓着的那隻手抽出來,急急回頭看去。
來人卻是馬統。他見到馬文才醒來,不由得高興地湊上前去叫道:“公子,你醒了。”
馬文才應了一聲,目光又掃向我,馬統趕緊在旁繼續道:“公,公子,老爺來了。”
“什麼!”馬文才大吃一驚,續而很快明白了其中原委,朝馬統吼道,“就這麼點事兒,你怎麼把我爹也給驚動了?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我看是你活得不耐煩了吧!”
門外一個聲音響起,接着便有一位身着錦服,面色威嚴的中年男子大步走進房內。馬文才臉色大變,急忙由馬統攙扶着坐起身來,慌慌張張地道:“爹,你怎麼來了?”
我立即意識到面前這位就是馬太守,急忙回身行禮。馬太守看起來約四十多歲的模樣,容貌之間依稀可見當年英武之氣,自帶一股不怒而威的風範。他沒有急着去回答馬文才的話,目光掃向我,開口問道:
“你是何人?”
“小侄太原葉華棠。”我不卑不亢地拱手應答。
“原來是太原葉家。”馬太守的臉色微好了些,衝我點了點頭。看來是葉家的背景讓他對我收起了些許輕慢。葉家也算是士族大戶,雖然現如今無人在朝中任職,人脈以及財力等估計的也是不可小覷的。
我猜測他們父子二人定然有話要說,也不願等馬太守接下來反應過來之後詢問我他兒子中毒的事情,便很快告了辭,留他們父子二人在房內說話。
離開房間之後,我有些心神不寧,正在外面漫無目的地閒晃,卻遇到了梁山伯和祝英臺兩個有說有笑地走過來。祝英臺擡眼看到我,有些不太高興的樣子,試圖繞路,梁山伯卻不管那些,徑自拉她朝我這邊走過來,並急切地道:
“阿棠,文才兄他怎麼樣了?沒有出什麼事吧。我聽王蘭和王惠姑娘說,他吃東西的時候不小心中毒了,然後那個毒還是……”
“還是我下的對吧?”我淡淡一哂,“他沒事了,只不過估計以後幾天裡都吃不了油膩之物。”
“這怎麼可能,葉兄你怎麼可能會下毒……”梁山伯話沒說完,就見荀巨伯匆匆忙忙大步走過來叫道:“糟糕了葉兄,你打破鳳凰蛋了!這下你可慘了,馬太守親自帶人來書院了!”
“我知道。剛纔我就是看到他過去,纔出來的。不過你們放心,我並沒有給文才兄下毒,所以他們怪不到我頭上。”
“話雖如此,阿棠你還是小心一些。雖然你與文才兄關係不錯,但他爹畢竟不是他,你還是得多多注意才行。”
梁山伯和荀巨伯很是爲我擔心的樣子,我一開始也被他們說的有點擔心,不過一直到當天晚上,馬太守也沒有來找茬的意思,見到我之後還笑吟吟地過來打招呼,並且說他與我父親是老相識了,要我以後有空到他家去玩,閉口不提他兒子中毒的事。他不提,我自然也不會去多嘴問,彼此之間打着哈哈就過去了。後來王蘭姑娘告訴我,她又去翻了一些醫書,確定那個毒是蛇毒,有可能是燒餅不曉得怎麼回事沾染上蛇毒了,所以才需要用蛇膽解毒。可是就算這樣也很奇怪,我明明一路端着托盤回來,路上也沒有經過樹林草叢什麼的,怎麼食物上就莫名地沾染了蛇毒呢?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要害我,或者陷害馬文才。
但這事根本毫無頭緒,查也查不出來,只能暫且放在一邊慢慢看。同樣的,馬太守也在書院裡的一間廂房內住了下來,看這樣子一時半會兒是不想離開了。
轉眼間,便是七夕佳節。
七月七,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荀巨伯認真地給我講,據說每到這一天,天上總會莫名掉下許多喜鵲來。
真是個促狹鬼。不過書院也特地爲此放了一天假,許我們出去遊玩,不上課。我本來想跟木槿去山下轉一圈兒,不過看馬文才身體還沒大好,又想叫我留下來,想了想還是決定算了,陪他走走,免得大過節的留他一個人在山上,怪憋悶的。他爹雖然來了,也不是時時刻刻與他在一起,更多時候是在山長那邊說話談天。
馬文才連着喝了好幾日的湯飯,口裡淡的不行,便讓我陪他一起去飯舍,打算叫蘇安燒幾道菜來吃。我覺得蘇安這時候應該不會在飯舍,而是在家裡和蘇大娘一起過節呢,便提議說乾脆去他們住的地方去找人。馬文才點點頭,過來牽住我的手,帶着我往山上走去。我擡頭看他,那傢伙就紅了耳根,悶悶地道:“看什麼,好好走路!”
=。=走路跟看人有什麼衝突的嗎?
“葉公子!”
身後的山路上突然響起了腳步聲。接着就見谷心蓮手裡抓着什麼東西,快步穿過樹叢走了過來,見到我之後臉上不由得露出笑意。我迅速把手從馬文才爪子裡抽回來藏在身後,向着谷心蓮笑道:
“心蓮姑娘,這麼急是要上哪兒去?”
“沒有,我是來找葉公子的。”谷心蓮有些羞澀地笑了笑,手緊緊地攥在一起。馬文才見狀不由得皺起眉頭,上前一步道:“你找葉華棠幹嘛?”
“這個……”谷心蓮猶豫地望向我,似乎想要把我叫到旁邊私下說話的意思。馬文才眉頭皺得更緊,大聲道:“有話就在這裡直接說,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說就說!”谷心蓮看了馬文才一眼,迅速跨前一步,向着我叫道,“葉公子,今天是七夕佳節,前些日子裡你幫了我,我特地做了一個荷包,想要送給你用,希望你能收下。”
“荷包?什麼樣的?”我聞言便高興地上前去想要接過,卻聽馬文才在後面用力咳了一聲,語氣不怎麼好地道:
“葉華棠,你不是已經有了個荷包了嗎?怎麼又去要人家的?”
正文七夕夜
“葉華棠,你不是已經有了個荷包嗎?怎麼又想去拿人家的?要那麼多也不怕腰裡系不過來!”
啊?他怎麼知道我已經有荷包了?
我有些悻悻,不得不有些不好意思地向着谷心蓮道:“那個,不好意思啊心蓮姑娘,我已經收到一個荷包了,所以不能再要你的。”
我說着,便從腰間取出一隻荷包來,拿給谷心蓮看。後者原本還是一臉高興的神色,一聽到我拒絕的話,不禁臉色有些僵硬。待再瞧見我拿出的荷包的時候,不由得在原地重重地跺了一下腳,轉身就跑掉了。
馬文才原本聽到我的話,一直在旁邊笑得很愉悅。但當他瞧見我從腰間真的摸出一個荷包之後,臉上的笑容就有些掛不住了。好不容易等到谷心蓮的身影消失在山路轉角處,馬文才立即一把過來抓住我,揪起荷包怒道:“你竟然還真的敢收了人家荷包!說,這是誰給你的?”
啊?我一愣,這傢伙難道不是因爲知道我收過了荷包才這樣說的嗎?
不過既然他問了,我也不好不回答,便認真地告訴他道:“是梁山伯早上給我的。”
“梁山伯?你是說,這荷包是梁山伯送你的?”馬文才憋了一口氣,暴躁地在原地轉了一會兒,似乎有些想不明白的樣子,很快又過來抓住我咆哮,“你又騙我是不是?梁山伯他是個男子,他怎麼……怎麼可能會繡荷包送你!”
“是早上吃飯的時候給我的,不過不是他繡的。他說祝英臺已經給他一個了,王蘭不知怎麼的託荀巨伯又給他一個。正好我提起說我沒有荷包用,梁山伯就說乾脆他分給我一個好了。”我撓撓頭,有些不解。不過話說爲什麼今天有這麼多人要互相送荷包啊?剛纔我記得王惠還跑去給祝英臺送了一個,並說什麼晚上等着祝英臺去找她,當時瞧祝英臺那臉黑的跟鍋底炭似的,真是奇怪。
“你……你怎麼能隨便收人家的……”馬文才伸手指着我,氣得說不出話來。我也不曉得自己哪裡不對了,眼巴巴地回望他。荷包不就是個用來裝錢和帕子什麼的小包嗎,難道還有什麼說道不成?
馬文才怒衝衝地盯了我一會兒,最終有些無力。他搖頭嘆了口氣,伸手將那荷包一把搶了過去,拿在手中掂了掂,微微皺眉,從裡面取出半塊金子,扔到我手裡,口中則道:
“人家王蘭送給梁山伯的東西,你也好意思要,一會兒跟我去把它還回去,以後別這麼不長腦子!”
我抿了抿脣,有點兒不情願地嘟囔道:“可是我沒有荷包用啊,之前的都掉進河裡了……”
馬文才繃起面孔,大步走下兩個臺階,站到我面前,伸出一根手指用力戳了戳我的腦袋,生氣道:“沒有荷包用,自己不會做一個,恩?你到底還是不是個女的?自己回去繡去!”
==汗……我繡的能用麼……我看還是改天自己到山下去買一個用好了。
“還有,本公子現在也沒有荷包用。你回去以後給我也繡一個。”
“啊?你也要!”我愣了,馬文才洋洋得意地收回手,又不忘囑咐道,“不許讓木槿繡,也不許下山去買!一定要你親手做的,知不知道?敢拿別人做的東西糊弄我,我可饒不了你!”
汗……還真的要我做呀?我又不是古代人,手連繡花針都捏不住,他現在居然要我繡荷包!
“哼,我會好好盯住你的,敢敷衍我你就死定了!”馬文才瞧見我神色窘迫,更加得意了。我知道他肯定是說到做到的,不由得鬱悶起來,馬文才卻不管那個,伸臂過來一把攬住我,臉湊到我耳邊,呼吸熱熱地噴到我耳垂處,低低地道:
“三天之內做不出來,你知道後果。”他說完淡淡一笑,挑釁地看着我。我撇撇嘴,回了一句“知道了”,脣角微勾,跟着他繼續往山上走去。
蘇安卻不知怎麼,不在家裡,只留下蘇大娘一個人。馬文才上來就想頤指氣使地讓人家去做飯,被我制止了,和氣地請求蘇大娘幫忙。蘇大娘也沒有說什麼,爽快地答應,下廚便去給我們做菜。
她走了之後,馬文才埋怨我,不必對賤民這麼好,說是這種人你根本沒有必要給他們面子。我聽這話有點不高興,認真地告訴他,我從來不在乎誰是不是賤民,如果他以後再一口一個說別人是賤民,我就不跟他出來了。馬文才無奈,擺手道:“行了行了,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大不了我以後不說就是了。”
我知道要求這個傢伙一下子就改變輕視寒門的態度是不可能的,也就沒太跟他老人家計較,因爲馬文才嫌蘇安他們住的房子又矮又舊,不願在這裡吃,我就取了飯菜用碗扣着,端着托盤和馬文才一起往臥房那邊走去。走到半路迎面碰上了高高興興往回跑的蘇安,他手裡抓着一隻荷包,正是之前我退給谷心蓮的那一隻。
“馬公子,葉公子。”蘇安瞧見我們過來,立即帶了笑容,垂頭向我們問好。馬文才顯然也注意到了蘇安手中攥着的那隻荷包,不動聲色地微微一哂,向我示意別提這事。我自然也沒傻到去當面揭穿,朝着蘇安點頭致意之後,就跟着馬文才繼續往房間走去。
雖然我已經吃過了飯,不過這一頓還是被馬文才拉着一起吃的。這個傢伙也絲毫不問有關於自己中毒的始末,只是一個勁地示意我吃東西,說我這幾天都瘦了。可是我並沒有感覺到我哪裡瘦啊,再細問他,馬文才就支支吾吾地扭轉話題,並且扯出我胡亂收人家荷包的事情來教訓我。下午照例是讀書和練字,馬文才興致一來,還跟我下了盤棋,把我贏了個落花流水之後就得意洋洋地笑,諷刺我是琴棋書畫,樣樣無能的笨蛋。
這個討厭的傢伙!
我被他這話惹得生了氣,便要摔了棋盤出門去。馬文才趕緊一把拽住我,毫不避諱地表示他就是喜歡笨蛋。我被他說的臉紅,一把搶過那隻荷包說是去還給梁山伯,藉機跑掉了。
找到梁山伯的時候,他正和祝英臺在山後餵馬。我過去把荷包還他,他看起來還有點失落的模樣。祝英臺也不怎麼開心,問梁山伯那荷包是誰給他的,話裡行間又讓他把荷包去還給王蘭。我瞧見梁山伯腰間掛着一隻繡了兩隻蝴蝶的荷包,明白那是祝英臺做的,也就笑着拍拍他的肩,暗自希望這兩人將來能終成眷屬。
這一世裡,沒有馬文才從中作梗,或許他們真的能成一對也說不定。
七夕之夜,也是乞巧之夜。晚上的時候,書院裡的女子們都聚集在山前的空地上,由山長夫子帶領着進行穿針引線的比賽活動。衆多學子都跑去看熱鬧,我則由木槿帶領着,偷偷帶了一隻小盒子,繞過山石,往山後而去。
據木槿說,所有未出閣的少女,七夕之夜是必須祭拜織女娘孃的,否則就不會得到幸福。我雖然對於古代的這些習俗沒有什麼特別在意的,卻也不願胡亂去違背被人家看出不對勁來,也就由着木槿去折騰了。盒子裡首先要放上一隻蜘蛛,說是任它們結網,等到隔天把錦盒打開,看裡面的蛛網結的好不好。如果結的好,就是一個心靈手巧的姑娘,如果結的不好,那就是個笨手笨腳的大姑娘。
然後如果有中意的郎君,就可以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和心上人的名字寫在裡面,織女娘娘就會保佑他們終成眷屬的。
我雖然不信這個,也照例捉了蜘蛛放進錦盒裡,不過如果那蜘蛛真的通靈的話,我覺得就以我的水平,搞不好蜘蛛先生根本連網都不肯織的。猶豫了一下,我又找張紙寫了名字一起裝了進去,這個身體的生辰八字我是不知道啦,也就略過沒有寫。
跟木槿一起繞過山石之後,她告訴我她早已經選中了一個有臺子的地方,可以悄悄地用來擺錦盒。我正在誇她伶俐,忽見前面人影一閃,兩人躡手躡腳地往外走來,不是別人,卻正是祝英臺以及她的丫鬟銀心!
我和木槿措手不及,和她們打了個撞面。銀心眼尖,一眼就看到木槿手裡捧着的木盒,驚訝叫道:
“你,你手裡拿着的是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奉上哦
64錦盒
木槿一驚,下意識地把盒子藏在身後,反脣相駁道:“我愛拿什麼,關你什麼事?總之是與你無關的東西就對了!”
“行了木槿。”我在後面推了氣勢洶洶的小丫頭一下,轉而接過她手中的盒子,笑着說道:
“我們要去給陶先生送東西。聽說他今晚回來喝醉了酒,我們打算給他送些解酒藥去。”
“胡說,你那盒子明明是——”
“銀心!”
祝英臺開口打斷了銀心的話。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手下捅了銀心一下,銀心會意,立即轉身朝後面跑去。我猜測她們很有可能也是來祭拜織女娘孃的,現在可能是要去拿盒子,也不想去揭穿她們,便向木槿示意,兩人告辭之後就此打道回府。
回到房間以後,木槿見周圍無人,便向我道:“小姐,依我看,那個祝英臺很可能有問題!”
“有問題?什麼問題?”
“木槿總覺得,這裡黑燈瞎火的,他們兩人不去前面看乞巧和花燈,反而在這個地方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去幹了些什麼事情,搞不好就跟咱們一樣,是去祭拜織女娘孃的!”
木槿也察覺到了嗎?
我雖然在心裡俺道她果然聰明,口中卻還是勸道:“這種事情還是不要胡猜的好,要是照你這樣說來,那祝英臺和她家的丫鬟豈不是很有可能是女扮男裝的了?”
“怎麼不是!”木槿大聲叫道。她說完這話,偷偷摸摸地去門外看了一圈,又回來繼續跟我咬耳朵:
“小姐,你別說,我還真就懷疑這主僕倆可能是女人。你不知道,祝英臺平時就嬌氣的好,那天我看她洗澡,那個銀心居然還去給她採摘花瓣……這書院裡都是男人,可能不在意那個,小姐你忙着讀書功課,也顧不上注意這些,但我可不一樣。這些日子來我就一直看她們主僕倆不太對勁,那個祝英臺還總是針對小姐你,天天守着她那個義兄,見了外人就跟防賊似的。哼,搞不好啊,說不定是有了什麼私情了……”
木槿說到這裡,突然伸手捂住了嘴巴,慌張地望向我。見我神色平淡,她不由得聲音一低,帶了些後悔的口吻道:“瞧我這張嘴,怎麼在小姐面前說東說西的,真是要不得了,該打!”
她這樣說着,竟然就真的伸手向自己嘴上抽去。我知道她指的是說祝英臺可能跟梁山伯之間有私情的事情,見狀趕忙一把攔住她,微微搖了搖頭道:
“什麼打不打的,說就說了,這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不過這件事情,你以後還是休提了,不管祝英臺他們是不是女子,都與咱們無關。今天的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以後該怎麼樣還怎麼樣,不用管她們。”
木槿聞言點點頭,見我並沒有露出生氣的樣子,膽子又大了起來,找了一個小籃重新把木盒裝好,說是現在估計祝英臺她們走了,要我再跟她去祭拜織女娘娘。
這個小妮子看來今天不拜了織女娘娘肯定是會全身不舒服了,況且她本來也是爲了我,我便含笑應下來,跟着她去了山後。這一次果然再沒有遇到祝英臺一行人,我們倆安安穩穩地祭拜一番之後,又繞道去給陶淵明陶大叔去送了些解酒藥,也算是對上了之前跟祝英臺主僕二人所說的話。
做完這些之後,我見木槿還有些想要去看花燈的樣子,就大方地放她出去玩,自己則跑去山前瞧看那些女孩子們乞巧。纔剛走到講堂處,就恰好碰上了匆匆而來的馬文才。馬大公子本來還在急匆匆地往臥房這邊走,瞧見我就過來一把扯住,口中責問道:“不是說讓你上前頭等我去,怎麼這麼半天了還不過來,害得我白白等了半天。”
因爲馬文才之前被他父親叫過去不知道說什麼事情,耽誤了時辰,他便叫我到山前頭等他。結果因爲木槿這麼一折騰,我倒把這事給忘了,此刻由他提醒才悻悻地縮了頭道:
“我這不是過來了麼,文才兄你看我跑得多急,頭上都冒汗了。”
“冒汗了?”馬文才竟然嗖地伸手在我額上探了探,然後繼續繃臉道,“我怎麼沒摸着?”
“跑的太急被風吹乾了。”我繼續扯謊。馬文才瞥了我一眼,脣角微勾,伸手抓住我的手腕拉着就走。纔剛走了兩步,就迎面撞見了谷心蓮。她一看到我,目光閃爍之後迅速跨上前來,張口就道:
“葉公子……”
“咦,這七夕之夜,心蓮姑娘不去看花燈,怎麼卻來找我這小賢弟?”
馬文才故意伸手攬住我的肩膀,大模大樣地衝谷心蓮道。谷心蓮看了一眼馬文才,又看我,我便抓抓頭,做出和藹笑容道:“心蓮姑娘,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事情?”
“葉……”谷心蓮又看了一眼馬文才,咬了咬嘴脣,大聲叫道:“葉公子!你剛纔……爲什麼沒有來看我……我們乞巧?”
“恩?我剛纔去給陶淵明大叔送東西了。怎麼,心蓮姑娘這麼希望我去看,難道是在穿針比賽中得了第一名?”
“不,不是的……”谷心蓮又深深看了我一眼,突然重重一跺腳,轉身跑掉了。我滿頭霧水,轉頭看向馬文才,馬文才也看我,嘴角一撇道:“又不是我讓去看乞巧,你瞧我做什麼?”
“是啊,但是我也沒有答應說要看她乞巧,她剛纔……是在跟我生氣嗎?”
“當然。氣你這個笨蛋不長腦子!”馬文才心情突然變好,過來伸爪揉了揉我的頭髮,又故意扳起面孔道:
“阿棠,我讓你給我做的東西你做好了沒有?”
“什麼東西?”——記性不好的某人。
“就是白天裡我跟你說過我沒有的那個!”
啊?哦,說的是那個荷包吧。木槿說過送荷包最好都在七夕那一天送,所以下午的時候我就匆匆忙忙地趕工出來了,其實也不算難,就是一塊布縫幾個邊,只不過需要繡在上面的花樣子有點兒難弄。
“做是做好了,不過文才兄……你確定你要戴着這個嗎?事先說好了,我送了你,你可不許再退回來。”
雖然質量不怎麼樣,不過……好歹也是我一下午辛辛苦苦做出來的,要是你拿去瞧了一眼就因爲不喜歡給扔掉了,我可是會鬱悶的……
“廢話那麼多,拿過來!”
馬文才瞧見我從身上摸出荷包,就迅速一把搶過去,結果因爲我的手藝實在太拙劣,他這麼一搶,登時就有一處脫線了,露出好大一個窟窿。我當即尷尬得紅了臉,馬文才卻像是沒看到那個窟窿一樣,只是翻來覆去地抓着荷包看了幾眼,向我道:
“你這上面繡的是什麼?黑色的老母雞?”
“……是鷹!”你見過長成這樣的黑色老母雞嗎?誰家在荷包上面繡老母雞的!
“鷹?”馬文才瞧瞧我,臉上也帶了一絲笑意,“怎麼會想到要繡鷹?我以爲你會繡個花或者蝴蝶什麼的。”
“蝴蝶就留着給梁山伯和祝英臺吧,我們不要那個,給你的話當然是鷹最適合。”我見他並沒有厭惡的樣子,心裡一喜,不加思索的話便脫口而出,說完就愣住了,下意識地回想自己方纔有沒有說什麼不該說的。馬文才卻低下頭,伸手認真摩挲着那隻荷包,對於上面清晰可見的窟窿看也不看,只是低聲道:
“鷹也好,蝴蝶也罷,一切都會隨你的心。你想要怎樣,便是可以怎樣的。”
我微微一愣,卻見馬文才淡淡一笑,認真地將荷包懸掛在腰間,看着我道:“走吧,我們去看花燈。今天是七夕,本公子懶得跟你計較,湊合收下了。”
說完這句話,他便拉着我的手,帶着我向已經散席的山門前走去。方纔還滿滿登登的人,眨眼間已經曲終人散,只剩下繚繞的花燈,串串鮮亮,迷人眼。
馬文才看起來心情很好,臉上也沒有帶着慣常的冷笑,拉着我的手溫暖而寬厚。我也莫名地覺得有些高興,跟着他看了花燈,看了煙火,又去找是山頂最高處看星星。才尋了一處僻靜之地,忽聽前面有兩個人正在說話,不是別人,卻偏偏正是梁山伯與祝英臺。
65偷聽
這兩個傢伙居然跑出來約會!
我瞪大了眼睛,正想探頭出去仔細看看,馬文才卻在後面一把掩住我的嘴,把我拖了回去。
“看他們做什麼?我們看我們的。”馬文才笑道,說完這話,他索性在離梁山伯他們約有幾丈遠的地方,尋了一處有岩石凸起之地,前面又有一從灌木擋着,我能看得到他們,他們卻看不到我們兩個。馬文才就拉着我在這石面上一坐,剛好被灌木擋住身體。
這個傢伙,嘴裡說着不該偷看,結果卻找了這麼個地方,果然還是想偷聽人家說話。
我扭頭盯了他一眼,馬文才那廝還伸出一根手指示意我噤聲,並且道:“不想被他們發現就別出聲。”說完這話他還故意往我這邊湊了湊,肩膀蹭上了我的髮鬢,呼吸也近至可聞。
我覺得耳邊有些癢癢的,就往旁邊挪了挪,擡眼去望星星。孰料馬文才倏地從旁一把攬住我,藉着梁山伯跟祝英臺說話發出的聲音迅速湊過來,在我耳邊低聲道:
“不想被他們發現的話,就別出聲。”
什麼?
我一扭頭,脖頸早已被馬文才固定住,下一秒脣就欺近而來!
這個可惡的混蛋,我就知道他說這話,肯定是在不懷好意,結果沒想到在知道前面有人的情況下,他還敢幹這種事,他就不怕被人家看到!
我伸手要推他,手臂碰到樹枝發出嘩啦一聲,前面說話的兩個人聲音頓時一頓,接着便回頭往後望來。我被嚇得登時僵直了身體,一動也不敢動了。隱約聽到馬文才嘴角邊溢出一絲輕不可聞的笑聲,並趁着我身子僵直的機會牢牢環住我,脣舌毫不客氣地**,攻城掠地。
他倒是舒坦了,只苦了我,動也不敢動,也不敢掙扎,生怕自己這麼一動再碰響了哪根樹枝,或者衣服摩擦發出響動什麼的驚動了梁山伯與祝英臺,到時候再被他們抓包……光只這麼想,我就出了一身冷汗,心裡不由得對馬文才怨氣橫生,但是又不敢咬他,只能暗自磨牙。
這個該死的傢伙!看來我這些日子以來真的是太過放縱他了,連這種無恥的事情他都幹得出來!晚上我一定要揍……
“唔!”
脣間突然一痛,卻是對方不輕不重地咬了我一口。我好不容易纔壓抑住沒有叫出聲,只聽得馬文才壓低聲音道:
“想什麼呢,專心點兒。”
居然叫我專心點,專心你妹!我氣得手直髮抖,偏偏某人還彷彿對於我的怒氣一無所覺,繼續笑道:“本公子可不怕被人看到,不過你可就要小心點了,葉小妹。”說完這話他還故意伸手過來摸摸我的下巴,朝上一託又想繼續親過來。我當即立斷地朝下一歪,乾脆把腦袋扎到他胸口處,堅決不再給他機會碰到我,馬文才提了半天也沒能把我給提起來,最後也沒辦法,乾脆又往下一壓,讓我直接躺到他腿上了。
躺就躺着,正好我今天累了,索性在這裡小憩一會兒。馬文才也沒再有什麼不規矩的動作,只是把褶皺的袍矩拉平,讓我躺得舒服些,手也伸過來有一搭沒一搭地摸着我的頭髮,眼睛卻望着天空。
天空繁星點點,很是漂亮。但我心裡怨氣未消,不肯翻頭去看星星,而是開始磨牙撕咬馬文才的衣角。
那邊梁山伯和祝英臺並沒發現身後就有兩個大活人,已經轉回身去,繼續談起天來。
只聽祝英臺在那邊低着頭,不知說了句什麼,梁山伯猶豫了一下,揚起頭堅定地道:“以後,就算我們各奔前程,不得不分開,也要找機會多見面。”他說着伸手指向天空,遙遙地道:“你看,牛郎織女,每年也能見一次呢。”
噗!
牛郎織女……
我差點笑出聲來,趕緊把頭往馬文才袍子裡一紮,堵住未出口的笑聲。後者不明所以,伸手敲我腦袋,捱了我一個白眼。
卻聽祝英臺又道:“一年就見一次面哪夠啊?既然有緣結髮,就該日夜相守纔對啊。”
“我一直覺得,牛郎太過軟弱。”梁山伯道,“他不應該妥協,還答應王母娘娘,一年一會。如果是我……”
“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祝英臺急忙問道。梁山伯略想了一想:“我……我一定會盡全力跟王母娘娘斡旋,一定要讓織女永遠留在我身邊,只要,她心裡也有我……”
馬文才放在我頭上的手突然重了一下,我詫異地擡頭望他,那廝卻已經恢復了原態,手上也稍作安撫。我有些奇怪,這時候卻聽祝英臺在後面又道:“那萬一要是王母娘娘不答應呢?”
“那我的回答只有一句話——寧爲玉碎,不爲瓦全!”
就是因爲這樣,所以化蝶的嗎?可是……可是你們怎麼能只爲了一己的感情,拋下雙方父母於不顧?
我對梁山伯的話莫名覺得有些不舒服,祝英臺卻在旁高興地道:“好!那你可千萬記住,你今天晚上說過的話。”
“你這話講得好奇怪啊。”梁山伯道,聲音裡帶着幾分詫異。接着又是停頓了幾秒,祝英臺突然不知道做了些什麼,慌亂地道:“今晚夜色多美啊,你不看星星,看我幹嗎?”
“沒,我只是覺得英臺你……感覺上不知哪裡看着跟阿棠看着有點像。”
“誰會跟他像!”祝英臺突然生起氣來。梁山伯急忙哄她,說只是感覺,感覺而已。祝英臺表示不許把她跟葉華棠那個登徒子聯繫在一起,梁山伯急急解釋說葉兄不是登徒子,那一日裡肯定是英臺你誤會了,祝英臺卻不肯聽,還一甩袖子大叫說既然你覺得他那麼好,今晚怎麼不找他出來看星星?說着就匆匆往下走,梁山伯急急追過來。我怕被他們發現我和馬文才在這裡,急着想躲,馬文才卻絲毫沒有要藏起來的意思,反而故意拽了一把我的袍角,大聲道: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本來我們的位置就不算偏僻,被他這一叫,更是登時暴露了行蹤,梁山伯和祝英臺都停住了腳步,往這邊看來。我心裡暗自叫苦,索性當起了縮頭烏龜,把臉藏在馬文才的袍子裡不肯擡頭。
只聽得祝英臺的清脆嗓門響起道:
“馬文才,葉華棠!你們兩個在這裡鬼鬼祟祟的幹什麼?是不是偷聽我們說話?”
“本公子纔沒那個興趣聽你們說什麼織女牛郎的,我只是跟阿棠在這邊看星星罷了,對不對,阿棠?”
==這個該死的東西,誰許你把我名字叫出來了!
我繼續藏着臉不肯露頭,並試圖拿別人的名字混淆視聽道:“本,本公子乃是太原王藍田……”
“葉兄,你就別藏了,我們都知道是你。別的不說,文才兄怎麼可能會跟王藍田在這邊看星星?”
說的也是……這書院裡跟馬大爺關係好點的,除了我還真沒別人。我不由得有些悻悻,自己理了理頭髮,從馬文才袍子上爬起來,才一擡頭,就聽到梁山伯驚訝地道:“哎葉兄,你的嘴怎麼腫了?”
“……蜜蜂蟄的。”他不提還好,這一提,我不由得又想起某人剛纔所做的齷齪事,不由得用力在他腳上跺了一腳,忿忿地拂袖道:“我回去了!”到底還是被捉住了,搞不好人家還以爲我是專門過來聽牆角的,真是倒黴透了!
“葉……”
後面梁山伯似乎開口叫了我一句,我剛要回頭,卻被馬文才一把扯住,拽着走了。遠遠還只看到那兩人並肩而立的身影,不知爲何竟顯得異常蕭瑟。
“阿棠……”馬文才在旁邊喚了我一聲。我想起他在方纔對我所做下的事情,不由得有些氣憤,原想一把甩開他的手,馬文才卻用力緊緊捉住,口中繼續道:“阿棠,如果是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好你,不會玉碎,也不需要瓦全。不管是王母娘娘還是天兵天將,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兩個我就殺一雙!看看誰敢搶走你!”
“王母娘娘是織女的娘吧?不管是不是,也不是由你亂殺的!”我聽他的話,不由得有些好笑,這傢伙竟然會在意梁山伯和祝英臺兩個人之間的戲言。想到這裡,我又想起了化蝶的傳說故事,忍不住開口問道:
“文才兄,如果你喜歡上一個女子,那個女子卻喜歡別人,最後寧願一死變成蝴蝶也要跟那人在一起,那樣的話,你還會逼迫她,一定要娶她嗎?”
“喜歡別人?你敢!”馬文才聞言大怒,兩手牢牢扣住我的肩膀,生氣大叫道,“葉秋棠,你想跟誰變蝴蝶?我纔不準!你要是敢對別人有心思,我現在就去殺了他!”
“不是,我沒說我要變蝴蝶。我是說,假如你對祝英臺有好感,然後她又不喜歡你……”
“祝英臺?”馬文才微微皺眉,“祝英臺怎麼了?”他說完這句話後突然頓了一下,再看向我的目光就有些遲疑,猶豫着道:
“你……知道了?”
“知道什麼?馬文才你給我說清楚!”我一見他這樣子就知道有事情,心裡突然急了,難道說他果然還是對祝英臺……他對我做了這麼多事情,居然還會去想着祝英臺,他怎麼能……
“你急什麼?是我爹說的。”馬文才看了我一眼,伸手拍拍我的頭,以示安撫,口中則道:“我爹說,讓我跟祝家人交好,說是以後自有打算之類的。無非是那些官場上的東西。反正你放心,我對梁山伯,祝英臺那幫人沒什麼好感。既然你也討厭他們,就趁早跟梁山伯斷了關係,別像那個祝英臺,整天就知道跟着賤民……跟着那些亂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
許是因爲記得我跟他說過,不喜歡他胡亂叫別人賤民的原因,馬文才竟然生生地把這兩字給嚥了回去。見我還在凝眉苦思,那廝不由得伸手將我的肩膀一攬,口中道:“好了,走吧。整天擔心些奇怪的事情。那祝英臺整日裡看你不順眼,我也瞧他不順眼,要不是礙着爹跟我說過的話,我早就跟他翻臉了。你也不用擔心,這書院裡敢惹你的人,我馬文才以後都會一個一個收拾過去的,看他們還有誰敢再囂張下去!”
“不,不是的,你不要去惹祝英臺,她不一樣。”我搖搖頭,心裡總覺得有哪裡對不上。祝英臺來自上虞祝家莊,離杭州也是很遠的,怎麼馬太守會特別叫兒子去與她交好?馬太守是官宦世家,祝英臺家中雖然有錢,家族中卻沒有任何人在朝中爲官,真要說值得馬太守交好的地方……
——那就是錢。
祝家莊有錢。
祝員外膝下八兒一女,那是遠近有名的事情。祝家小女雲英未嫁,馬家長子英武多情,兩者配成一對,豈不正好?
而我葉家門面鮮亮,家中脈絡頗廣,雖然近些年來父親迴歸故里,家中暫無人入朝,但在衆人眼裡,地位上也是要比馬家高上一些的。俗話說嫁女嫁高,娶妻娶低,對於馬太守而言,比起葉家來,自然還是選取家裡有錢又容易拿捏的祝家更好一些。
66捱打
總之具體的東西我也不懂了,不過是根據木槿平時所說的話裡面推測出來的。當然,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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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就這樣過去了。
第二日照例上早課。今天是由陶淵明大叔授課,只可惜我並沒有與平常一樣跟馬文才並列坐在前排。
原因當然只有一個,我們的位置,被文才兄他爹,馬太守給佔據了。我和馬文才只得挪了席位,往後面坐了一排。
==沒想到他竟然也會來講堂上聽課,不過據我猜測,應該是因爲在這裡講課的人是陶淵明吧。
不過陶淵明卻偏偏不領情,走到講堂前面後,也不站到主位上,只在側席處朝着馬太守微微一躬身,笑道:
“馬大人,您是堂堂杭州太守,跑來當我的學生,實在是不敢當啊。”
馬太守聞言擡頭一笑,抱拳道:“久聞五柳先生學問高深,見解超凡,今日得沐春風,實乃三生有幸啊。算是便宜馬某人了。”
馬太守這話一說完,我清楚地看到身邊馬文才眼神一翻,瞟瞟他爹,又瞟了瞟陶淵明,臉上很是一副不高興的模樣。
這傢伙是怎麼回事,對他爹有意見?
這時候卻聽陶淵明在前面踟躕嘆氣道:“哎喲,你看看,我這個人哪,就是見不得讓人佔便宜。”他說着竟然往前走了幾步,一屁股坐到藤椅上,懶洋洋地道:“今天呢,我不想講課了。這樣吧,我今天只想聽聽學生們的心聲,如何?”
“陶先生教學真是別出心裁,馬某人一樣受益匪淺哪。”馬太守臉色微微一變,又繼續陪起了笑臉。陶淵明有些無奈,抓起一本書顛了兩下,搖搖頭。
“哎呀,一個官字兩張口,馬大人果然是會說好聽話。讓我老酒鬼也是受益匪淺哪。”
陶淵明這傢伙說話還真是直白,這話擺明了是在說馬太守想要討好他。馬文才在我旁邊聽得臉都青了,偏偏他爹還一副沒有聽明白的樣子,臉上笑容持續不變道“哪裡,哪裡”,果然是官場老油條。與他相比,馬文才就顯得有些莽撞。
陶淵明也不再對他出言諷刺,擡眼看向講堂下,大聲道:“娃兒們,那就說說你們今後想過的日子吧。怎麼樣?”他說着擡起頭來,目光朝臺下一掃,道,“王藍田,你先說!”
王藍田就坐在我身後,聞言不由得縮了縮頭:“這有什麼好說的,不就是吃喝拉撒睡,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嬌妻美妾,終此一生嗎?”
“噗。”我捂嘴笑出聲來,馬文才無奈地在旁邊搖頭,後面荀巨伯大聲笑道:“哈哈哈,種豬好像過得也是這種日子啊。哈哈哈哈!”
“有出息,有出息。”陶淵明搖了搖頭,又道,“秦京生,你怎麼樣?”
秦京生聞言便挺直身子回答:“學生希望日後能夠飛黃騰達,入則高廈,出則華車,高官厚祿,富貴雙全。”
“哼,”陶淵明哼了一聲,“你該請馬太守給你講課,如何高官厚祿,富貴雙全,那他是行家啊。”
馬太守尷尬一笑:“好說,好說。”馬文才的臉色更青了。我覺得好奇,便忍不住扭頭去看,這時候卻聽陶淵明大叔突然道,“喏,葉華棠,你呢?”
我?
“將來的日子會怎麼樣,我不知道,這也不是我能夠決定的。不過我會努力做好我現在所能做的,就是這樣。”我會努力修習課業,給哥哥弄到一個好的官職。至於其它更多的事情,暫時就算了,我想不了那麼遠。
“你倒是隨意。也罷,人生動盪漂泊如浮萍,誰又知道自己的下一刻,會是個什麼樣?”陶淵明歪歪頭,手懶洋洋地一點。
“馬文才,你來說說看,談談你的志向。”
==我怎麼總覺得大叔他半天就是爲了等着說這句話?
馬文才毫不猶豫地站起身來:“開疆闢土,征戰沙場,揚名天下!”
“恩。”陶淵明點了點頭,“沙場殺伐,首重戰略,你有何妙法可出奇制勝啊?”
“昔日苻堅,以投鞭斷流之勢,渡江南侵。謝玄將軍淝水一戰,雖然以寡擊衆,以少勝多,卻也贏得驚險。學生生不逢時,否則,謝將軍根本不必贏得那麼辛苦。”
“願聞其詳。”
馬文才毫不遲疑,大聲回道:“北方軍伍長於弓馬騎射,南方之師則應借地利之便,在水戰策略上下功夫。假如由我掌印抗敵,我要在江岸上設下大量的拍車拍船,乘敵軍渡江而來,進退兩難之際,以拍車拍船用巨石攻擊,敵方自然屍沉江底,潰不成軍。”
陶淵明點了點頭,又搖搖頭:“這辦法夠好,但也夠狠哪。”
“這千萬使不得呀文才兄。”梁山伯突然自後說道。馬文才皺眉回頭,冷聲道:“爲什麼使不得?”
梁山伯也站了起來,說道:“文才兄退敵之計,雖然甚妙,但大量巨石和船隻沉入河底,勢必擡高河牀,淤塞河道。近幾年長江水患嚴重,百姓累受江水肆虐,如果爲了一時之勝利,而不顧黎民百年之生計,導致江水潰絕,可比戰爭死的人要多上千萬倍。這樣的贏,又有何義?”
馬文才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像你這種婦人之仁,豈可共謀天下之事?”
不,文才兄,你這樣回答是不對的啊。你這麼一說,豈不是贊同了梁山伯的話,不以黎民百姓爲重要了?
“論文韜武略,文才兄將來必是衛國棟樑。但眼前世事紛亂,戰事連連,百姓急需休養生息,窮兵黷武只會使天下蒼生淪爲芻狗啊。”
“懦弱畏戰,自甘敗亡纔會淪爲芻狗。”馬文才冷哼一聲。梁山伯還要再說,陶淵明卻已經聽出了端倪,不由得笑道: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也別爭了,這種經世衛國的大事,還是請位居廟堂的馬太守,來評評理好了。”
馬太守便站起身來,回過頭剛要說話,荀巨伯卻先站了起來,大聲道:“先生,讓馬太守評理,這豈不是要讓我們看一出父子連心的戲嗎?”
“大膽!”陶淵明呵斥道,“怎麼說話的?馬太守身居高位,豈是偏心自己兒子的人?馬大人,你說是吧?”
馬太守點了點頭,開口道:“老夫認爲……”
“馬大人!”荀巨伯突然又道,“梁山伯擬就的治水方略,可是連謝丞相和謝道韞先生,都稱讚的哦。”
“荀巨伯,你給我閉嘴!”我終於忍不住呵斥出聲,同時瞪了荀巨伯一眼。其餘衆人顯然沒有想到我會出此言,荀巨伯愣了一下,才伸手指着我說了句“你……”,就被陶淵明的一聲清咳打斷了。
馬太守拈了拈鬍子,有些無奈地道:“樑公子年紀輕輕便得謝丞相青睞,將來必成大器啊。”
“爹,你怎麼……”馬文才有些不解,馬太守卻突然大聲叫道:“放肆!”
“我……”馬文才悻悻地住了口,臉上神情有些委屈,卻聽得馬太守又道:“注意你現在的身份,你是在上課的學生!”
“文才兄……”我在底下扯了一下馬文才的袍角,後者呼了口氣,冷聲道:“是,馬大人。馬大人此言的意思,是認爲梁山伯強過我?”
馬太守吸了口氣:“我是說,謝丞相看中樑公子治水大才。”
聽起來這話是在向他解釋,自己不幫兒子的原因。馬文才卻似乎沒有聽懂,繼續道:
“學生就是不明白,憑什麼聽謝丞相一言兩語,就下定論?難道僅憑位高權重,說的話就一定正確嗎?”
“文才!”馬太守突然咆哮道,“注意你的言行!”
“我就是不服氣!”馬文才梗起脖子。一旁的陳夫子看不下去了,上來解圍道:“哎呀,馬大人,馬公子啊。這衆人面前,你父親也不好偏袒於你嘛。你說,是不是呀?”
“哼,”馬文才一聲冷哼,“你太小看馬大人了,馬大人從來不怕落人口舌,他是怕得罪謝安,妨礙仕途罷了!”
這話一出,馬太守登時變了臉色,他氣得渾身發抖,用力一把推開陳夫子,指着馬文才道:“你,你這逆子,你說什麼?”緊接着便當着衆人的面衝上前去,伸手便狠狠給了馬文才一巴掌!
67誓言
衆人一瞬間都愣了,馬文才怔怔地擡頭看向他爹,眼中漸漸泛起血絲,咬牙切齒地道:
“不公平。我不服氣,我不服氣!”他說完這句話,重重地喘息幾聲,忽然甩袖便走,大步朝講堂外走去!
“文才兄!”我張口叫了一聲,馬文才腳步稍頓了一頓,很快又加快速度,迅速向外走。陳夫子急忙大聲呼叫着馬公子,連滾帶爬地穿過桌席,試圖前去攔住馬文才。孰料卻被馬太守張口叫住,臉色不渝地道:
“這種忤逆尊長的畜生,讓他自生自滅吧!”
他怎麼能……
我憋了一口氣,突然伸手捂住肚子,大聲叫道:“哎喲,我肚子疼。各位大人,學生突然身體不適,可能要去醫舍一趟,暫時就先告退了。”
說完這話,我也不管其他人的反應,伸手捂住肚子,大步往講堂外面跑去。
但是等我跑到講堂外面的時候,馬文才早已經不見了蹤影。回到臥房也沒有,醫舍也沒有,後山也沒有,究竟會在哪裡呢?
一想到他走出去時臉上痛苦的樣子,我就忍不住有些難受。這事一開始也不過是他和梁山伯兩個人意見相左罷了,原本沒有什麼大事,偏偏陶大叔和荀巨伯兩個人合起夥來跟他作對,馬文才又聽不出他爹話裡的意思,非要較起真來,到最後只能是自己受傷。
他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找了半天沒找到,就在我焦頭爛額之際,忽見梁山伯從後山那邊匆匆跑過來,一看到我就急急衝上來叫道:
“阿……葉,葉姑……葉公子,我找到文才兄了!”
他話一出,我頓時顧不得計較這傢伙叫一個名字連換三個稱呼,趕忙追問道:“找到了?在哪裡!”
“在……在後山馬廄。”梁山伯有些氣喘吁吁的樣子,我聽完向他道了句謝,也顧不得其他,徑直又朝後山跑去。剛纔我尋找的時候去的是後山桃林,卻沒有想到馬文才竟然會躲到馬廄裡面去,他到那裡去做什麼?
我的腦海裡不經意間又浮現出之前在大叔家裡,馬文才與大叔吵架之後發生的事情。他一個人躲到了櫥櫃裡面,縮着發抖。
馬文才……
匆匆趕到馬廄處的時候,我遠遠地便看到了馬文才和祝英臺正在那邊,馬文才趴在桌子上,祝英臺則站在他旁邊,兩人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這場面令我心裡不由得微微一酸,涌起一股說不出的滋味,急促的腳步也慢了下來,心底甚至浮起一絲想要後退幾步,不讓他們發現我的念頭來。
但這個想法才一升起,就被我迅速掐滅了。我深吸了口氣,大步邁上前去。祝英臺看到我,明顯鬆了口氣,迅速走過來道:
“你可算來了,那我就先走了。山伯回去了嗎?”
“……回去了。”我盯了她一眼,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也就什麼都沒有說,也沒有再理會她,徑自走到馬文才身邊,咬了咬嘴脣,猶豫着開口道:“文才兄。”
“說了讓你滾開,聽不懂話嗎!”馬文才劈手揮來,右手重重抽上了我的肩膀。我被他的力道掀得一個趔趄,好不容易纔站穩腳步,皺眉道:“馬文才,你……”
這時候馬文才已經擡起頭來,發現是我後不由得徵愣在原地,臉色青了又白,好半天才垂下頭,壓低聲音道:
“阿棠,怎麼是你?我還以爲是梁山伯……”
“是梁山伯你就可以隨便打人嗎?”我有些生氣,肩膀又疼的厲害,語氣不自覺地便重了一點。馬文才也知道自己下重了手,擡頭看了我一眼,伸手要拉我過去他身邊坐下,我一掙,撩開了他的衣袍,露出手臂上道道縱橫林立的慘白色疤痕。我一下子愣住了。
馬文才迅速抽回手臂,拉好衣裳試圖擋住疤痕,但我看都看到了,又怎麼會裝作沒有看見?當即向他質問道:“馬文才,你這傷是從哪裡來的?是不是都是你爹打的?”
馬文才看了我一眼,沒有做聲。我又想到之前他曾經跟我提過的他母親死掉的事情,隱約覺得這事搞不好跟他爹有關,便再次向馬文才詢問。他猶豫了好久,才慢慢地把之前經歷的事情,一一告訴了我。
他爹自小就對他非常嚴厲,要求他事事都要做到第一,稍有差錯便非打即罵。他娘爲了他跟他爹爭吵,誤被燙傷左臉,自此毀容,美貌不再。他爹便另外納了幾房小妾,對他娘終日不管不顧,不理不問,再後來,他娘便一根白綾搭了房樑,自盡而死……
“破了的東西,即使想補,也補不回來了。”
“我的家毀了,親人的感情全變了。堅持不變的人,只能承受永遠的苦難,或者選擇永遠的離開…………外面好黑暗,可是這黑暗的櫃子裡面,卻很安全……”
馬文才的聲音哽咽了。
“我曾親眼看到自己最重要的人,就這樣死在我面前。但我卻什麼也做不到,什麼也做不了。”他說着突然一把抓過我的手,看着那些纔剛長出來的指甲,以及手背上劃出的傷痕,聲音漸漸轉沉。我心裡陣陣痛楚翻騰,轉手握住了他滾燙的手掌。
“我已經失去了娘,我不想再失去你……阿棠,留在我身邊,好嗎?”馬文才抽了抽鼻子,怔怔地擡頭望向我,眼裡滿是無助。見我只是靜靜地望着他,沒有答話,馬文才又有些緊張地道:“我不會納妾,也不會去喜歡別人,我可以向你發誓,我馬文才此生此世,只喜歡葉華棠一個,絕不反悔!”
葉華棠是我哥哥……
我嘆了口氣,心裡卻波濤洶涌,不知該回答他什麼好。馬文才神思恍惚,抓起我的手就往臉上貼,我只覺他的臉滾燙,似乎是發燒了,心下不由得有些焦急。看他一臉灰頭土臉的樣子,衣服上還有擦痕,也不曉得我沒來的時候他跟梁山伯祝英臺那些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正當我打算乾脆背起他去醫舍看一看的時候,忽然隱約瞧見遠處有個黑色的人影朝這邊走來,不是別人,正是馬文才他爹,馬太守!
我登時發了慌,拼命想要把自己的手從馬文才手裡拽出來,那傢伙抓得太緊,我覺得自己的手都要被拽脫了一層皮。馬文才迷糊中感覺到我把他的手掌掰開了,不由得慌亂地在桌上搜摸着,口中大叫:“阿棠你別走,別走!”我急得額間冒汗,從桌子旁跳起來就要往馬廄後面跑,馬太守卻早已經發現了我,開口喚道:
“你,過來一下。”
68蘇安受傷
汗,他在叫我麼?
我被嚇得一驚,下意識地把手藏在背後,又覺得不妥,迅速放在身體兩側,猶豫着朝馬太守走去。待到了近前之後,我聽到對方說道:
“你就是葉華棠?”
汗,我記得您老人家剛來的時候我已經通報過姓名了吧,這麼快就給忘記了嗎?不過既然人家發問,我也是要回答的,便恭恭敬敬地垂首道:“在下正是葉華棠,見過太守大人。”
“葉賢侄不必多禮。我與你爹昔日也是舊識,只是自從他辭官歸家之後,就未曾再見過面。不知他現在身體可好啊?我倒是有心去太原探望他,只可惜公務繁忙,未曾抽出時間,葉賢侄以後若是有機會,不妨幫老夫帶一句問候過去,也算聊表心意。”
“馬大人客氣了。”我急忙回禮,“家父若是知道太守大人對他如此記掛,想必也會心中歡喜。”
馬太守笑了一下,又道:“看到葉賢侄對犬子多方照顧記掛,老夫也是感激的很。不過這同窗之情,袍澤之義,點到即止就好。犬子有些地方不太懂事,賢侄也不必太過操勞,隨他去就好。”
這話是在說叫我和馬文才劃清界限嗎?
我微微皺眉,臉上很快又帶着笑容拱手回道:“馬大人客氣了,小生只做份內之事而已。”見馬太守的目光不住地往馬文才那邊瞟,我知道他想過去看看兒子,便不動聲色地告退,自己先離開了。遠遠走到山路邊上時,我看到馬太守正脫下外袍,靜悄悄地蓋在了馬文才身上。
也許……他其實是很在意馬文才的吧……之前也是因爲聽到他受傷的事情,才急急忙忙趕到了書院裡來呢。
正往書院那邊走的時候,我迎面撞上了梁山伯和祝英臺,他們兩人正推着一輛板車往這邊來。梁山伯一眼瞧見我,不由得道:“葉兄,文才兄怎麼樣了,他好點了嗎?”
“他發燒燒的很嚴重。”我搖搖頭,梁山伯嘆了口氣。
“我剛纔去找馬太守了,但是他怎麼也不肯過來,我心想着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就找了英臺去推了輛板車過來,咱們還是快些把他送去醫舍吧。”
“哎,你們等等,馬太守他……”
我話說了一半,突然住了口,見梁山伯和祝英臺都回頭奇怪地望向我,不由得改口道:“沒,沒什麼,你們來的正好。我們過去吧。”
果然,等到我們回到馬廄中時,馬太守人已經不見了。梁祝二人也瞧見了蓋在馬文才身上的斗篷,卻都不約而同地裝作沒看到,對此緘口不提。我們很快將馬文才送去了醫舍,王蘭給開了兩幅藥後,我就打算送他回臥房,孰料王蘭卻出口叫住了我,說是有事要與我說。
我沒有辦法,只能拜託梁山伯幫忙,先送馬文才回去。梁山伯拍着胸膛表示一切都包在他身上,我知道他爲人忠厚,說到的話就會做到,也就放下心來,把一切都交給了他。
直到梁山伯和祝英臺離開之後,王蘭這才帶着歉意,有些不好意思地對我說道:
“葉公子,你上回對我說的那種病,我已經從醫書上找到了。不過真的很抱歉,我並不能找到治病的辦法,不過如果你想聽,我倒是可以告訴你一些藥方,也有一些能夠暫時延續壽命的方法。只是你的那位朋友,餘下的日子大概也不多了,你去告訴他,要想多活幾年,就儘量少飲酒,平時也不要太過放縱自己,不能太過勞累……”
我渾渾噩噩地聽完她的話,拿着王蘭給的藥單離開的時候,腦子裡又是詫異又是不解。我並不曾來找她問過什麼病情啊,難道是哥哥?可是無緣無故的,哥哥爲什麼會去找王蘭姑娘說什麼病症的事,又是這樣嚴重的病症,難道他……
我心裡發緊,匆匆忙忙跑去書僮所在的房間裡去找木槿。木槿正在院子裡給我晾曬書本,見我過來不由得高興地跑上前來,摸出絹巾給我擦汗。我擺擺手示意她不用,並且着急詢問她我哥哥最近可否有生過什麼病?木槿微微一愣,很快告訴我沒有啊,大公子的身體向來好得很,就是前些日子發了些小燒,不過很快就好了,不用擔心。
真的是這樣麼……
我隱約有些懷疑,不過看木槿這樣篤定的樣子,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好勉強相信了。王蘭跟我說的也有些不明不白的,我怕被她發現又不好細問,只得在木槿這邊就近取了紙筆,寫了一封書信,信裡寫了王蘭跟我說的所有東西,又問哥哥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寫完之後用蠟封了,交給木槿,讓她幫忙找人捎回太原給哥哥。
木槿爽快地答應了,說是等她一會兒收拾完書本就去辦。
也虧得我這些日子以來認真練字,筆力大大增強。要不然就我那手臭字,還真是不好意思拿出來給哥哥寫信。這一切都是馬文才的功勞。說起來,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大概還在臥房裡休息呢吧?也不曉得馬統有沒有把藥煎好,現在差不多該喝了。
待我回到房間時,馬文才已經不見了,屋內空空的,只留下一件斗篷孤零零地散在牀上。藥包也還擺在牀頭的五斗櫥櫃上,連封都沒有拆。
馬統呢?
真是太不像話了,他怎麼不來給他家公子煎藥,還放着他四處亂跑?馬文才也是,生了病不好好在牀上歇着,怎麼又出去四處亂跑?也不怕他的病更嚴重?
我剛剛跨出門去,就見馬統大步從馬太守所在的廂房那邊走過來,手裡還拿着一箱金子和一條馬鞭,看到我便喚了一聲葉公子。我讓他快去給馬文才煎藥,順便問他家公子哪去了,馬統猶豫了一下告訴我,他家公子剛纔聽到馬太守已經下山的事,就匆匆忙忙跑出去了。
……是去送他爹了嗎?
馬文才雖然外表上看起來還是在生他爹的氣的樣子,其實心裡面也是在記掛着他的吧。他們其實都不是無情的人,只是不知道該怎麼樣去表達自己的內心罷了。
想到之前馬文才抓着我的手,跟我說的那番話,我腦海不由得又是一片雜亂紛呈。我這個人做事向來顧頭不顧尾,對於未來除了決心要給哥哥贏得一個好官職之外,也沒有什麼其它的確切想法。之前確實是曾經想過要去山林裡隱居啦,但是一個人生活的話清靜歸清靜,有些地方也會很艱難,如果我答應了他,將來又會是什麼樣的光景呢……
他的確是脾氣暴躁,性子又不好,不過我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比起同是善良忠義的梁山伯和祝英臺來,我們兩個在某些地方也算是臭味相投了吧?
因爲心裡有些亂,我也就沒有回到房間內去讀書,而是隨意地散起步來。一路上在書院中閒走,遠遠卻瞧見蘇安一瘸一拐地沿着山路走上來,身上全是血!他遠遠看見我,張嘴喚了聲“葉公子”,緊接着便撲通一下倒了下去。
“蘇安!”我一下子發了慌,趕緊招呼附近的學子去廚房裡叫來蘇大娘,把蘇安帶回房間裡,又去醫舍請來了王蘭姑娘。王蘭告訴我們,他所受的傷,是被人用棍棒在身上狠狠打出來的。
“究竟是誰這麼狠,下這樣重的手!”
聞訊趕來的梁山伯滿臉憤怒,蘇大娘無奈地告訴我們,心蓮姑娘被抓進青樓了。
這個消息比蘇安被打還要更震撼人心,我們登時都被轟了個不知所措。心蓮的娘站在一旁抹眼淚,泣不成聲地說,心蓮是早上的時候被抓走的。當時她正要去書院裡面上工,外面突然來了一羣人,二話不說就把心蓮抓走了。與他們同來的那個老鴇還帶了一張有心蓮畫押的契約書來,並且說,以後心蓮就不是她的女兒,而是枕霞樓的姑娘了。
“樑公子,葉公子,我求求你們,求求你們!”蘇安掙扎着起身,聲音嘶啞地在牀上給我們拼命磕頭,“兩位你們是讀書人,向來辦法多,本事又大,我現在只能靠你們了,求求你們把心蓮姑娘救出來吧。”
“蘇安,蘇安你別這樣!”梁山伯和祝英臺趕忙伸手去扶,梁山伯道:“蘇安你放心,你先好好養傷,我來想辦法,好不好?”
“你能想什麼辦法。”祝英臺抿了抿脣,扭頭看了他一眼,又道,“把人贖出來,是最好,也是最直截了當的辦法。”
“那,那可要二十兩黃金哪!你說這……”谷心蓮的娘又在一旁犯起愁來,我開口打斷了她的話。
“大娘,你彆着急,這贖金我來拿,我葉華棠在這裡向你保證,一定會讓心蓮姑娘毫髮無傷地回到書院!”
“葉,葉公子,我……我給你磕頭了!”谷大娘流下淚來,竟然真的要跪下來給我磕頭。我趕忙攔住她,真心實意地道:
“大娘,不要這樣,什麼都別說了。你和心蓮姑娘曾經救了我的命,我正愁找不到法子回報你們。今天這件事情,就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會救心蓮姑娘回來的。”
69救人
“我也會幫忙的。”梁山伯在旁跟着說了一句。荀巨伯和祝英臺則俱都沒有吭聲。我也不說廢話,伸手在腰間的錦囊裡摸了摸,瞧見裡面正好裝有二十兩黃金,便統統取下來交給梁山伯,又看了一眼荀巨伯,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那個,山伯兄,荀兄,能不能拜託你們幫忙,去枕霞樓裡把心蓮姑娘贖回來?”
“好啊。”梁山伯二話不說便接過了錦囊,荀巨伯卻有些不太高興的樣子,皺起眉頭道:
“喂,我說葉華棠,現在有事情想起找我們了。你怎麼不去找你的文才兄幫忙去青樓贖人啊?”
因爲之前我在講堂上氣他只顧着爲梁山伯說話,罵了他一句“閉嘴”,結果這傢伙就開始生我的氣,一直到現在也不肯給我好臉色看。
“是啊,你以前在太原不是挺能去逛那些煙柳之地的嗎?想必私下裡也是枕霞樓的常客,爲什麼自己不去,偏要叫山伯去?”祝英臺也毫不客氣地從旁插了一腳。她這話說的就有點兒重了,我當時變了臉色,梁山伯趕緊在旁打圓場,表示他自願要去,並且請求荀巨伯同他一起去。荀巨伯用力哼了一聲,大聲表示他是看在梁山伯和心蓮姑娘的面子上才肯幫忙,絕對不是因爲葉華棠這個兩面三刀的傢伙纔去的!
罷了,管你是因爲誰,總之肯去就好。荀巨伯做事機靈古怪,有他在旁協助,總比梁山伯這個書呆子一個人過去要好的多。至於馬文才,別說他現在還生着病,人也不知所蹤,就算他好好在這裡,我也不敢讓他去幫忙贖人,天曉得那傢伙會幹出些什麼事。而且他也不喜歡谷心蓮,總是說乾脆讓她回家去繼續捕魚好了云云,我覺得他如果知道了這事,無動於衷還算是好的,要是在中間搞什麼破壞,那可就真的糟糕了。
荀巨伯倒也沒有矯情,跟梁山伯二人匆匆忙忙回去房間換衣服了。他們想要去青樓的話,自然不能夠穿着書院配發的學子服,而是要去另外換上便裝才行。
看得出,祝英臺對於我讓梁山伯去枕霞樓這件事情感到很不高興,那兩人走後她也沒有理我,重重一甩袍袖離開了。沒錯,心蓮姑娘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也是想親自去幫忙救她的,可是我畢竟是個女子,怎麼好隨意出入那種地方?上回去是因爲王徽之和哥哥,這一回無緣無故的,我怎麼能說去就去,別的不說,要是萬一被馬文才給知道了,那可怎麼辦!
也虧得梁山伯知道我的真正身份,願意幫忙爲我解圍,要不然這回可就真的說不清楚了。
但是雖然有了金子,心蓮姑娘最終還是沒能被救回來。梁山伯和荀巨伯帶着錦囊,灰頭土臉地從山下又回來了,並告訴我們,光有金子,還是救不迴心蓮姑娘。
梁山伯嘆了口氣,把錦囊放回到我手裡。
“老鴇說,二十兩黃金只是心蓮姑娘的賣身價,根本贖不回來的。”
“那我出五十兩?”我猶豫一下,咬咬牙道,“要不我出八十兩,不管怎樣,一定要把心蓮姑娘帶回來的!”
八十兩已經是我能給出的極限了。一些地方的花魁也不過如此了吧,這麼高的價格,那個枕霞樓應該會放人了吧。
梁山伯搖搖頭:“老鴇說,一個姑娘可以生出好多錢來,就是一棵搖錢樹。照她這樣的說法,別說是二十兩黃金了,就算是一千兩黃金,也贖不迴心蓮姑娘的。”
“那怎麼辦呢?”祝英臺急道,我則氣得咬牙,狠狠一砸桌面道:“她要敢不放人,我就去放火燒了她的枕霞樓!”
梁山伯嘆了口氣,過來把我的手從桌子上拿開,安撫道:“阿棠不要胡鬧了。他們樓里人那麼多,你怎麼可能有機會放火?就怕一出現就給抓起來了。況且放火燒人家的樓也是不對的,現在我們只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我和祝英臺異口同聲地問道。不過很快又反應過來,同時將頭扭開。梁山伯見狀不由得一笑,開口說道:
“那就是找一個比谷心蓮更美,更能賺錢的姑娘,把心蓮換回來。”
“這個方法不妥。”一旁的王蘭皺眉道,“就算能換回心蓮,可是那個去換人的姑娘,不是也一樣脫不了身嗎?”
“倒也是。”梁山伯道,“所以,我們要找的人,她需要符合三個條件。第一呢,她要比心蓮姑娘漂亮;第二,就算她進了青樓,也不會破壞她的名節;第三,她要身手矯捷,能夠自己打出那個青樓。”
“恩,說的沒錯,不過要找誰呢……”這時候荀巨伯眯起眼睛,開始上下打量起祝英臺來,祝英臺不由得緊張道:“荀巨伯,你看我做什麼!”
“我看你完全符合那三個條件。”荀巨伯摸着下巴道,“第一,你脣紅齒白,扮起女裝來絕對豔壓羣芳啊。”
“住嘴!”祝英臺怒道,“你昏頭了吧?我可是個男人!”
“對啊,正因爲你是男人,這就符合了第二個要求,進青樓無傷大雅,不會損壞你的名節。”
祝英臺越聽越氣,索性上前去一把扳過荀巨伯的雙手,大聲怒道:“我讓你胡扯!”
“你看你看,第三個條件,身手矯捷,武功高強,逃出青樓絕對沒問題!”荀巨伯一邊哎喲一邊叫道。
“夠了!”祝英臺氣得臉色發青,扭頭對梁山伯道,“山伯,你聽聽,他都說了些什麼啊!”
“那個……我也覺得你挺適合的。”梁山伯道。祝英臺氣得說不出話來,這時候她突然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我,立即伸手指住我道:
“那你們怎麼不叫他去扮女裝?葉華棠不是比我適合!”
“她?她不行。”梁山伯想也不想便道。祝英臺更加生氣,指着我大聲叫道:“有什麼不的?論長相,他眉清目秀,長得比我還像女子,武藝也不錯啊,連馬文才都敢打。而且他也是個男的,也不會損害名節啊。況且心蓮姑娘還對他有救命之恩,扮一下女裝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吧?憑什麼你們就只找我,不叫他去!”
“英臺,你就別任性了,阿棠她和你不一樣的。”梁山伯皺眉道。
“有什麼不一樣?你幹什麼就只是偏向他,而要讓我去那種地方!”祝英臺委屈地紅了眼眶。我有些無奈,開口道:“算了,不然的話就由我……”
“不行!葉華棠不能去!”梁山伯斬釘截鐵地道,“英臺,你不要任性了,就當幫大哥這一個忙,去幫幫心蓮姑娘吧。你放心,不會有事的,真有什麼,大哥會保護你,絕對不會讓你出事。”
“我去吧,讓我去。”我開口道,梁山伯卻依舊皺眉搖頭。
“我不去,我就是不去!憑什麼你不讓他去!”祝英臺火了,還要再說,谷大娘和蘇安等人卻從房間裡走了出來,哀求道:“祝公子,我就求你了,求求你救救心蓮吧。”
“大娘,我真的不能去那種地方。”祝英臺糾結道,這時候蘇大娘突然膝蓋一彎,跪倒在地。
“祝公子,我替蘇安求你了,求求你救救心蓮姑娘吧。他這輩子如果不能跟心蓮有個結果,只怕是活不成了。我們蘇家雖然貧窮,但也只有他一個獨苗啊。萬一他想不開,蘇家就要斷子絕孫了,這叫我怎麼跟他死去的爹交代啊……祝公子,葉公子,我替兒子和心蓮求你們了……”
“大娘……”我趕緊過去扶她,蘇安和谷大娘也在一旁不斷地懇求,不住地磕頭,祝英臺沒法,只得道:“你們這是幹什麼呀!好了好了,我答應你們就是了。不過,我有一個條件,我要葉華棠也扮女裝,跟我們一起去枕霞樓!”
…………
…………
“哎喲。不錯,真不錯,太好了。”
老鴇笑着走過來,在我和祝英臺身邊繞了兩圈,滿意笑道,“這一下子,就來了兩個。兩位公子可真是有本事。”
“那個老……老闆娘,你看了要是滿意呢,那麼就快點畫押換契,把叫谷心蓮叫出來吧!”嘴上貼了鬍子的荀巨伯和梁山伯手裡拿着兩張賣身契,在旁說道。那老鴇卻搖了搖頭,冷笑了一聲。
70才藝
“喲,兩位爺,你們這麼說,可就不對了。這兩位姑娘雖然相貌出衆,但是看這模樣都冷冰冰不露半點風情,完全是一副不容人侵犯的模樣,要我看,很可能是哪裡面出來的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被你們送到這種地方來,居然不哭不鬧,我看其中必有蹊蹺吧?”
老鴇滿臉的挑剔,盯着我和祝英臺上下打量。梁山伯與荀巨伯對視一眼,後者上前一步,一本正經地道:
“啊,這個,是這樣的。這兩位姑娘呢,從小立志就要當一名青樓女子,所以不哭不鬧。怎麼樣,有什麼問題嗎?況且你只說要一個姑娘來換,我們這一下子就送進來了兩個,讓你自己選,你還有什麼可挑剔的?”
“荀巨伯!”祝英臺氣得叫了一聲。我則對於荀巨伯這副性子早已習慣,是以淡然不做反應。老鴇卻依舊皺起眉頭,搖搖頭道:“模樣倒是都不錯。可是幹我們這一行,根正苗好不一定就能栽成搖錢樹。我看着兩位姑娘冷心冷面,只怕男人見了畏懼。要不然,你們兩個怎麼不自己留着,捨得把她們賣到這兒來呢?”
“好了,你到底要怎樣才肯答應?”我聽出這老鴇話裡行間不鬆口,應該只是爲了提價,便忍不住打斷她道。
“這就要看你們的表現了。只要這兒的男人們喜歡就行,他們喜歡哪個,我就留哪個,你們所提的要求,自然也就不在話下了。”
意思是要我們表演才藝嗎?
我回頭看了祝英臺一眼,她也在看着我,低聲問道:“葉華棠,你會彈琴嗎?”
“琴課的時候你又不是沒有聽過我那手鬼嚎音……”從那次之後,琴課上一直都是由馬文才來主奏的,主要是陳夫子一看到我碰琴就渾身發抖。
祝英臺顯然也想到了這件事,猶豫了一下,又試探着問道:“那,要不我來彈琴,你跳舞?不過你會跳舞嗎……”
其實我很小的時候曾經學過芭蕾舞,不過到現在這麼多年早就給忘光了。即使沒有忘光,這種情況下也不適合跳那種東西,我想了想,告訴她道:“我會劍舞。”
“劍舞?”祝英臺一愣,顯然有些不敢置信,“你在這裡表演才藝,要跳劍舞?”
“你放心吧。”我淡淡笑道,“這不是廝殺之舞,只不過舞蹈的時候需要用到劍器罷了。”劍舞是唐宋時期發展起來的舞蹈,也難怪祝英臺會不知道。這種舞一開始是男性舞蹈,後來漸漸發展爲了緩慢典雅的女性舞。因爲當初武館裡面有一柄繫着紅纓的木劍,非常漂亮,我很喜歡,後來便學習了這款劍舞。
穿越過來之後,我現在的這副身體非常柔韌,即使是一些難度較大的動作,相信也是能夠做的不錯的。
因爲過來的匆忙,我和祝英臺都只是隨意換了一身樣式相仿的白色女裝。現在要跳劍舞,我便去內室裡換了一身鮮紅欲滴的紅色曳地長裙,手持兩柄紅纓長劍,在高臺上淡然林立,祝英臺坐在臺邊一側,面前擺放了一張素琴,周圍衆人看到這架勢,不禁都一個個停下來手中動作,開始對着我們指指點點起來。
祝英臺手指在琴絃上翻飛,開始奏起曲子。其實我跳的這種劍舞,拉二胡的話應該能合適一些,不過古琴也還好。祝英臺的琴藝是很不錯的,這一點我信得過她。
隨着琴聲響起,我起手做勢,身體先做低伏之態,緩緩向上移起,靜靜舞動手中雙劍,紅纓飛舞,襯着我一襲紅裳,上下飄飛。
臺下衆人的目光漸漸被這邊吸引,有不少男子放下了手中茶盞,開始聚精會神地盯住了看臺。我的動作由一開始的僵硬逐漸變得嫺熟,手中長劍自在甩擺,節奏此起彼伏。祝英臺眼中靈光一閃,手下加快了動作,琴音由低柔漸漸升高,最後竟帶出些許金戈鐵馬之聲,我舞速愈加變快,腳步自由挪移,在看臺上飛速旋轉,滿場只見劍影紅裳飄飛,忽聽祝英臺琴音一頓,我霎時頓住腳步,身體半伏於地,雙劍高低雙持,垂下的瓔珞紅穗垂落在額發之間。
看臺下忽然響起一陣叫好之聲,還有着不少男子大聲叫囂着要用多少多少兩黃金換了我和祝英臺去。我微微擡頭,隱約瞧見荀巨伯已經與那位笑得合不攏嘴的老鴇交換了契約文書,並且領着谷心蓮要往外面而去了,我心裡不由得放下了一塊大石頭,身體也覺得輕快起來。祝英臺琴音又起,我高高踮足,將劍橫於面上緩緩摩擦而過,右手順勢斜劈,藉機向臺下望去。孰料這一望不要緊,竟然被我發現,看臺下面的屏風前面,赫然站着馬文才和陳夫子,兩人正一臉呆澀地看着我跳舞,也不知道在那裡到底站了多久。
我被嚇得一驚,舞步頓時亂了一個節拍,見我腳步錯亂,祝英臺的琴音也微微一頓,有些不滿地望向我。這時候看臺下的梁山伯已經發現了馬文才和陳夫子,不由得着急一下躥上看臺,上來一把扯過我和祝英臺,大叫快走。馬文才卻嗖地一下躥上看臺,橫在我們面前,冷聲喝道:
“想往哪裡跑!”
我瞧他臉上還有些潮紅,便下意識地問道:“文才兄你燒退了沒有?”梁山伯卻用力拽了我一把,叫道:“你先別說這些,陳夫子也在這了,再不跑就來不及了!”說完這個他就朝着臺下大聲喊道:“強盜要來搶姑娘了,誰能攔住他,這兩位姑娘就可以挑選一位嫁給他!”
他說着將手中剩下的一張賣身契用力朝空中一擲,周圍衆人見狀,不由得一哄而上,紛紛上來爭搶。馬文才憋了一口氣,提步就要往這邊來,被梁山伯抓過古琴迎面砸去,不由得迅速後退。我遠遠瞧見陳夫子正在往這邊趕來,再一想馬文才是跟他一起過來的,不由得有些害怕,也顧不上去跟馬文才解釋,扔下雙劍匆匆忙忙跟着梁山伯和祝英臺往枕霞樓裡面逃去。隱約聽到那個老鴇正在外面大聲喊叫着要把搗亂的都抓起來,只可惜人太多,一羣客人都在爭搶着那張僞制的賣身契,倒把老鴇一行人通通擠在外面,進不到人圈裡來。
馬文才追得很快,遠遠地隔着一條橫廊大聲喊叫着我和梁山伯的名字,還讓我們站住。陳夫子還跟在他後面呢,這種情況下誰敢站住啊?我們幾個頓時跑的更快了,祝英臺和摸出一塊金子交給附近幾位倚着欄杆手持團扇看熱鬧的青樓女子,請她們幫忙纏住馬文才和陳夫子。那些女子見有金子拿,自然是歡天喜地地答應了,一蜂窩地上去糾纏後面追趕的二人。
我遠遠瞧見陳夫子被一羣穿着薄紗的女人給連堵帶截地簇擁進房間裡去了,又看到另外一羣人朝馬文才撲去,逃走的腳步不由得踉蹌了一下。直到瞧見那廝用一根紅綾帶把那些女人捆成了糉子扔到一旁,那股奇怪的感覺這才消失。不過這樣一來,我們的處境就又有些危險了,我正焦頭爛額之時,梁山伯和祝英臺已經拐進了樓閣內,順便把我也抓了進去,三人一頭撞進了閣內的一間房屋裡。
才一進房,就有香氣撲面而來,這裡的裝飾看起來很華麗,應該不是普通姑娘所能呆的地方。這時候卻聽牀榻處響起一個憤怒的聲音道:“誰呀!竟敢擅闖他人房間,膽子不小哇!”說着便穿鞋下地走來,我擡頭一看,詫異地發現這人不是別人,竟恰恰是剛剛纔從書院離開的馬太守!
他,他從書院裡出來就是爲了到這枕霞樓裡面……難道馬文才也是跟他一起過來的?
我此時正是女裝扮相,怕被他看出端倪,急急回身掩住臉。也幸好馬太守瞧見我是女子模樣,也模樣認真細看,只是一眼看到了梁山伯,梁山伯也瞧見他,兩人都愣了,齊齊驚訝叫道:
“是你!”
“太守大人,您怎麼會在這裡啊?”梁山伯趕緊垂下頭。馬太守也有些尷尬,說自己來這裡是爲了看一個朋友,又問梁山伯怎會在此,梁山伯結結巴巴地說自己是來救一個朋友。
馬太守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中衣,還有些雜亂,明顯剛換上不久。估計就算是找朋友,也是紅顏知己吧。不過這話我們自然不敢說出來,梁山伯只能磕磕巴巴地告訴馬太守:“太守大人,您還是趕快逃吧,現在逃,應該還來得及。”
“哼,怎麼,你以爲你抓住了我的把柄,想威脅我?”馬太守說話的口氣在某些時候,跟他兒子還真是有些像。梁山伯卻沒有在意,繼續懇切地道:“不是,是文才兄,他從外面追過來了……”
“文才!”馬太守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驚得在原地團團轉,慌亂道,“他,他怎麼會來這裡的?”
看來馬文才應該還不知道他在這裡的事情。
這時候只聽裡牀處一個嬌柔女子聲音響起道:“馬大人,爲何如此驚慌,文才是誰呀?”
“文才是我的兒子啊!”馬太守急得頭上冒汗,抓起外袍就往身上披,這時候他突然瞧見了縮在屏風後面的我,似乎是隱約覺得有些眼熟,湊前來看。
糟糕,這副打扮要是被馬太守看到,我命休矣!
我不敢做出太大動作,只得不斷以眼神向梁山伯示意,梁山伯也看出情況窘迫,急忙跨前一步,用身體不着痕跡地擋住我,假裝是沒有看出太守是想過來看我和祝英臺是不是熟人,而是以爲他要從門那邊逃走,口中繼續向馬太守道:“哎,太守大人,不能走這邊。從這裡出去,正好會碰到文才兄啊!”
“那怎麼辦?”一提到馬文才,馬太守整個人都慌了神。梁山伯急忙上前推開窗子,指引他道:“太守大人,走這邊,這邊應該是安全的。”
緊接着就見平素一向嚴肅斷謹的太守大人手裡面抱着衣服,急急忙忙地順着窗子跳到外面的小花園裡,腳不沾地地快速溜走了。這時候梁山伯也急急對我們道:“英臺,阿棠,外面也快走吧。要不然一會兒被追上就麻煩了。”
“恩。”我點點頭,剛想順着大開的窗子跳出去,卻見旁邊的祝英臺像是看見了什麼奇怪的事物,怔怔地站在原地不動。梁山伯也發現不對,伸手上前去拉她,祝英臺卻擡手將他甩開,大步走向牀榻處。
我和梁山伯俱都一愣,卻見那牀上只着一件白色中衣的青樓女子忽地伸手掩住臉,不想被祝英臺看到她的容貌。祝英臺卻迅速走上前去拉開她的袍袖,口中怔怔叫道:
“玉姐姐……”
這名字有些熟悉。我倏然恍神,定睛一望,卻發現那牀頭女子不是別人,正是之前我與哥哥來枕霞樓時曾經給我們唱過曲兒的枕霞樓頭牌姑娘,玉無瑕!
怎麼,難道她跟祝英臺,還會是老相識不成?
這時候就見玉無瑕匆忙扭過頭,低聲道:“不,我不是,我不認識你。”祝英臺卻幾步躥到牀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驚訝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怎麼會是你!”
梁山伯也呆住了,問出了一句我一直想要問的話:“怎麼,你們兩個認識啊?”
祝英臺看了梁山伯一眼,沒有回話,又向玉無瑕道:“你爲什麼會在這裡?爲什麼!”
“我……”玉無瑕低着頭,踟躕着說不話來,怎麼看都像是有難言之隱的樣子。我心裡着急,但是眼見祝英臺和玉無瑕兩人之間肯定有什麼事情,也不好在這種情況下開口說什麼,只得不停地在原地悄悄跺腳。這時候忽聽外面有婆子的聲音響起道:
“哎哎,這是我們玉姑娘的閨房,你不能上去!”
“你給我滾開,聽見沒有,再攔路本公子就踹死你!”
這聲音定然是不會再出自於他人之口,明擺着就是馬文才馬大爺追上來了。
“看來我們要和他硬拼了。”梁山伯嘆了口氣,伸手去拉祝英臺,我卻搖搖頭,攔住他的動作道:“我出去,你們趁現在快逃,有事以後再說。”
“可是你現在這副打扮……”梁山伯有些猶豫,我搖搖頭,“你們放心,如果只是馬文才在外面,我自然有方法跟他說明白。要是陳夫子也追來了,只能怪我命不好。心蓮姑娘是我的恩人,我不管怎樣也是會救她的,只是不想因此拖累了你們。快點逃吧!”
外面的聲音越來越響了,似乎是馬文才跟幾個趕來的保鏢發生了衝突,聽那聲音是一腳一個,馬大爺完全佔上風,看來燒應該退得差不多了吧。我二話不說,伸手將梁山伯和祝英臺往窗口處一推,就想衝出去。這時候那個玉無瑕忽然伸手抓住祝英臺的袖子,開口道:
“我看你們還是先在我這裡躲避一下吧。先躲到我牀上去。”
這時候祝英臺臉上卻露出不情願的神色,一把甩開了她。
玉無瑕看起來有些傷心,還是繼續道:“再相信我一次,好嗎?畢竟也是爲了這位姑娘。”她說着擡頭望向我,又是一愣,驚訝叫道:“你,你是葉公子!你怎麼會……”
“已經來不及了,有事等會再說,現在就多謝姑娘了。”外面馬文才的腳步聲已經蹬蹬蹬響起,梁山伯再也聽不得我們幾個廢話,迅速抓起我和祝英臺往牀上跳去。祝英臺去了最裡面,他在中間,而我則蜷縮在最外,用被子險險蓋住自己的身體,不讓那刺眼的紅袍□在外。與此同時,玉無瑕也褪去中衣,迅速跳入了還冒着熱氣的浴桶之中。
下一秒,木門便吱呀一聲開了。馬大爺大步闖了進來,張口叫道:“梁山伯,你給我出來!阿棠,你在不在裡面?阿棠!”
“誰呀?”
浴桶中的玉無瑕擡手揚起一簇粉紅色花瓣,撒在自己身上,發出的聲音既較又柔,活活能讓人嚇起一排雞皮疙瘩。
我差點沒咬斷舌頭,眼見着馬文才那廝已經進了屋內,趕緊把頭縮進被子裡,但又有些忍不住,悄悄露出一隻眼睛朝外窺視。
那廝還算懂得點禮節,見到此狀便迅速將頭扭過去,聲音裡帶了局促道:“姑娘,你還是先把……衣服穿好吧。”
玉無瑕卻並沒有要穿上衣服的樣子,只是淡淡笑道:“你想進來搜,就來搜啊。怕什麼,我又不是母老虎,怕我吃了你呀?”說完這話,她還向馬文才那邊拋了個媚眼。
我的手暗暗扭住了枕頭。
馬文才頓了一下,迅速去衣架上抓下衣服,也不回頭,只是繼續侷促着道:“喏,衣服給你,趕緊先穿上!”
玉無瑕掩嘴一笑:“這位公子,你手抖什麼呀?你看都看過了,還怕什麼嘛?要不然,你來幫人家穿,好不好嘛?”
“你少廢話!自己長手了就趕緊穿!”馬文才深喘了口氣,略微有些不耐煩地將衣服朝後一甩。玉無瑕準確地接住那件白色中衣,臉上帶着媚笑,有些哀怨地道:“真是的,力氣還這麼大。”她說着便慢悠悠地站了起來,還滴着水珠的腳踏到了浴桶外,開始穿衣服。過了大約半刻鐘的時間,馬文才回頭道:“換好了沒有啊?”孰料玉無瑕纔剛套上一隻袖子,他又不由得匆匆轉過頭去。我在牀上已經暗暗咬住了枕頭角。
“哎喲,公子真是心急呢,想看就看嘛。”玉無瑕繼續調侃道。馬文才在那邊則似乎好像在磨牙。磨磨蹭蹭了半天,玉無瑕才穿好了衣服,媚聲道:“公子,奴家穿好了,還有什麼吩咐嗎?”
馬文才這才慢悠悠地扭過頭看,先試探着看了一眼,直到確定玉無瑕已經的的確確穿好了衣服,才放心地轉過身來,仔細往室內打量,目光卻停留在了牀上。我趕緊用被子把露出的那隻眼睛擋住,卻聽得外面腳步聲促響,馬文才似是正大步朝牀榻處走來!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我咬着枕頭暗自祈禱,這時候卻有一個身影橫在了牀榻之前,猛地坐在了牀上。牀榻本來就窄,這下再被她這麼一坐,差點撞到我的鼻子!即便沒有撞上,我也被激得身體後翻,一下子擠到了梁山伯,只聽到後方似乎有輕微的“嘖”一聲,後面那兩人霎時間都僵住不動了。
==汗,發生什麼糟糕的事情了麼……我只想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公子真是的,怎麼比我還着急呀。我原以爲天下也就一個柳下惠,居然就被我給碰上了,卻沒想到公子你這麼快就原形畢露了。”
“原形畢露?有意思。”馬文才冷哼一聲,“要不是看你跟一個我認識的人長得頗有幾分相似,本公子早就對你不客氣了。現在我警告你,你趕緊給我讓開,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我又忍不住露出一隻眼睛偷窺,卻見玉無瑕伸手扶了扶頭上的珠花,嬌笑道:“人家若是不讓,公子想要怎麼個不客氣法呢?”
馬文才眉心一皺,竟然絲毫不留客氣,伸手上來便抓向玉無瑕的肩膀!玉無瑕卻似深諳此道,反而借勢抓住了馬文才的手臂,把自己投入他懷裡牢牢鎖住。我急得一咬牙,只聽輕微的撕裂聲,枕頭竟然被我給生生咬破了。
“公子,就算我再怎麼原形畢露,也只不過就是個狐狸精啊。”玉無瑕一邊抱住他的手臂一邊笑道,馬文才使勁推她推不開,急得“哎呀”連叫,臉上又是不耐又是焦急,拼命地想要推開玉無瑕的樣子。但偏偏後者功力了得,如同一根蔓藤一般緊緊牢牢地纏住他,不給他絲毫的掙脫機會。
許是他力氣大了點,玉無瑕又道:“公子真是不憐香惜玉呢,若是想要降服狐狸精,可用不着蠻力哦。
她口裡說着這話,手下也不含糊,竟然伸手去摸馬文才的臉。我在牀榻上氣的手直哆嗦,死命按住枕頭直掐。降服,降服你妹啊!要攔就攔,上去摸什麼摸,也不怕他待會兒揍你!
“阿,阿棠……你別踢我……”身後梁山伯低低地在我耳邊哀鳴道。我這才恍然發現自己無意間傷到了無辜人士,趕緊收回腿。這時候馬文才已經拼命掙脫開了玉無瑕,大聲叫道:
“姑娘,請你放尊重一點!”他說着伸手將玉無瑕重新推到牀榻上,結果自己的腰間結帶反被對方抓住,用力一拉,外裳頓時鬆鬆垮垮地脫落開來。我實在看不下去了,把腦袋蒙到了枕頭裡。
這時候卻聽玉無瑕口氣一變,冷聲喝道:“尊重?也不知道是誰不尊重,看到別人脫得□,不出去也就算了,進我的房上我的牀,還裝什麼聖人模樣!今天,我不讓看看什麼叫做不尊重,我就不叫玉無瑕!”
她說着一把扯過馬文才,沒頭沒腦地就要往他臉上親去。馬文才那廝拼命在牀榻間撲騰,大聲叫道:“放開我,姑娘,你給我放開!”我終於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掀開被子就要跳出去,偏偏視線正好一下子跟馬文才對上,我們兩個一下子都愣了。
下一秒玉無瑕就被掀了出去,馬文才上前一步恨聲道:“好呀,好你個葉華棠,你居然在這裡看我的笑話是不是?給我出來!”
他說着伸手一抓,硬生生把我從牀榻間拽了出去,臉色一沉就要發火。我瞧見他臉上剛纔染上的紅色胭脂印,不由得比他更火,伸手用力掇了他一把,怒道:“我在這裡怎麼了?怎麼了?打擾你降服美人了是不是?”
“你這叫什麼話……”馬文才說到一半聲音突然戛然而止,想起了自己的初衷,不由得又向牀裡面掃去。玉無瑕卻早已經從地上爬起來,身體迅速橫在牀榻上,擋住去路不讓他有機會看到裡面情況。我也想起自己出來的太倉促,差點兒就暴露了梁山伯和祝英臺的位置,不由得有些汗顏,瞧見玉無瑕的動作又不禁心下稍安。這時候馬文才已經冷下臉來問道:
“阿棠,你實話告訴我,梁山伯和祝英臺是不是在裡面?”
“在又怎麼樣,不在又怎麼樣?”我瞪起眼睛望住他,“我們來青樓,是爲了來救人的。他們只不過是爲了幫助我,你要想抓人,就直接抓我好了,我纔是主犯。一切事情的源頭都在我身上!”
“你……”馬文才指着我說不出話來,“我知道,阿棠你一定是被梁山伯矇騙的是不是?居然把你騙到這種地方來,真是罪無可赦!我就知道那個傢伙一直對你……”
“馬文才!”這傢伙口無遮攔,我迅速打斷了他的話,伸手扯住他的袖子就向外拉。“我已經說了一切是我的錯,跟別人沒有關係。你要是還當我是朋友,我們就先出去說,別在人家的屋子裡大叫大嚷。”
“朋友?你說我們是朋友?”馬文才冷笑一聲,“葉華棠,你在開什麼玩笑?誰說我們是朋友了?誰要當你的朋友?”
這傢伙純粹就是在這裡要跟我過不去是吧?我瞪大眼睛望住他,氣鼓鼓地道:“那你要怎麼樣?”
“不想怎麼樣。”馬文才眸色驟然變深,看向我的目光也變得有些奇怪起來。“抓了這麼久的人,本公子可是不會無緣無故就放手不顧的。既然是你在向我提條件,那麼總得付出點報酬吧。”
報酬
報酬?
“給我出來。咱們等會兒再談報酬。”我二話不說一把揪住馬文才就往外拽。許是因爲平時讓他讓慣了,這傢伙往往是我越退後越囂張,這回被我一吼,反倒沒了音兒,由着我拽出了房間,另外去找了一間空房進去。
這時候老鴇似乎聽到消息,帶着一羣人過來圍堵我們,被馬文才隨手扔了一塊金子給他,立即樂得不行,連聲表示公子愛呆多久就多久,想要哪個姑娘就告訴她一聲。馬文才表示你們快滾就行了,於是那老鴇帶着幾個保鏢匆匆一揮手,去樓閣另一邊尋找那兩個“逃走的小賤人”了。
我隱約覺得她應該是在找我和祝英臺,也幸好剛纔及時躲進房間內沒有被她看到我的臉,要不然搞不好就不是馬文才這一塊金子能打發的了。一般來說青樓裡面新收進來的雛兒,價錢總是要高一些的吧,搞不好她會額外獅子大開口,胡亂收費呢。
咳咳,我這是想到哪兒去了。是不是雛跟我有什麼關係?難道在這種呆久了會不自覺地給人洗腦的麼?
這時候馬文才已經關上房門朝我走過來,毫不客氣地伸手便來摟我,被我迅速一把推開,同時瞪眼望着他。馬文才顯然也意識到自己的行爲大概可能也許有那麼些不妥,不由得微微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向我道:“好了,現在周圍沒有人了。我們是不是可以來談談報酬的事情?”
“我們還是先談談你大老遠地跑來枕霞樓的事情吧。”一提到這個我心裡就有些不舒服,看他臉色到現在還那麼紅,明明就是生着病,偏偏還不老實,居然帶着陳夫子跑來枕霞樓抓人!他這不是存心給我添堵嗎?
我個人倒是不在意什麼不能胡亂出入煙花之地,但要是被陳夫子發現,我自己還好說,耽誤了哥哥的前程怎麼辦?那我在書院裡這麼久,豈不是一切全部都白忙了?
“我是聽見那兩個書僮,叫什麼四九和銀心的,在河邊洗衣服的時候說的。”馬文才急急解釋,“我以爲只有梁山伯和祝英臺來青樓了,心想着那兩個傢伙平時老跟你作對,這回抓住他們也好,好讓你看清楚他們是什麼樣的人。結果沒想到你居然也會在這裡!而且還……”馬文才說到這裡語音頓了一下,似乎有些猶豫。我搖搖頭,告訴他我是因爲谷心蓮纔會來的。心蓮姑娘不知道因爲什麼陷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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