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嬤嬤和王嬤嬤昂着頭站在正房門口，對臺階下的姑娘道‘大太太讓暉院的王嬤嬤來鳳儀苑的管事嬤嬤！’姑娘笑道‘嬤嬤說笑了，嫂子邊的人怎麼好管小叔院子裡的事呢？’侯嬤嬤便指着着姑娘吼了起來。
姑娘就說侯嬤嬤不能那麼和她說話，莫府沒有下人這樣對主子的規矩，說累了要休息，讓送兩位嬤嬤離開。奴婢和青橙怕兩位嬤嬤絆了腳，便攙住向外送，哪知侯嬤嬤竟忽然吼說‘明都趕到梨香苑，看你們還能在鳳儀苑幾天！’姑娘嚇得哭着進了屋……”
雪鳶話說完，旁人猶可，莫駿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立即腦補了自己弱乖順的女兒被囂張跋扈的侯嬤嬤居高臨下點着罵的場景。
“豈有此理！”他拂袖怒道，“侯嬤嬤再尊貴不過是個下人！七七再不對卻也是莫府的嫡小姐！豈有下人指着主子罵的道理？母親平也未免太縱着侯嬤嬤了！”
莫老太太：“我……”
事怎麼會變成這樣？她明明想抓那死丫頭的錯的，怎麼反倒成了她的人的不對？
她卻也不敢反駁盛怒的莫駿，涼涼的目光落在雪鳶上：“你這丫頭伶牙俐齒的，難道是編了話欺故意哄主子？”
“奴婢不敢！”雪鳶忙跪倒在地，“當時鳳儀苑裡還有別的丫鬟婆子在，老太太若不信奴婢，可以去叫她們來問。”
姑娘說了，複述場景時她們說的話內容不要改，神態語氣可以隨意發揮，說的時候表要坦然，語氣要肯定，要特別的理直氣壯。
“好！好！”莫駿聽她如此說，更加深信不疑，“到現在母親還要袒護侯嬤嬤麼？那便叫她來當面對質！”
侯嬤嬤正在院中跪着等老太太給她伸冤報仇，看到雪鳶被叫進正房時，她心裡已開始得意，不知死活小蹄子！敢對我動手，看把你打板子攆出去發賣掉！
可雪鳶進去後，她在外面等了半，也不見雪鳶被拖出來，不由有些心慌起來。
老太太平最護着自己，常說不給她臉面就是不給老太太臉面，現在她被那死丫頭這般欺辱，老太太怎麼半點動靜沒有？
她正自猜測中，見紅芙掀簾走了出來，忙投去問詢的眼神。
紅芙對她微不可察的搖了搖頭，說道：“四老爺讓兩位嬤嬤進去回話。”
侯嬤嬤心裡突的一跳，四老爺怎的會過問起內宅的事來？
卻又很快鎮靜下來，怕什麼，總歸有老太太在！
她對王嬤嬤低聲道：“去便去了，大太太也在，四老爺總不能越過老太太和大太太，何況咱們是奉了老太太和大太太的命去的鳳儀苑。”
王嬤嬤雖然也是大太太的陪嫁，卻沒有吳嬤嬤在大太太跟前得臉，更沒有侯嬤嬤在莫府的地位，看事鬧得這麼大，早已有些心虛腿軟，卻也只能跟在侯嬤嬤後面進了正房。
進屋後，侯嬤嬤偷眼向上去，卻正好碰上莫四老爺沉沉的目光，嚇得忙垂頭跪在雪鳶旁邊，王嬤嬤在她邊跪下。
“侯嬤嬤，嘉善堂人多事雜，你不在這裡伺候老太太，怎麼倒去了鳳儀苑？”莫駿開口問道。
侯嬤嬤自然不敢說是莫老太太讓她去鳳儀苑給莫少璃下馬威的，便說道：“今七姑娘回府，老太太一早便讓奴婢去鳳儀苑看着丫鬟婆子們做事，免得有哪裡不妥當，慢待了七姑娘。”
莫四老爺道：“鳳儀苑不是有秦嬤嬤在麼？何須侯嬤嬤去？”
侯嬤嬤偷偷看了莫老太太和莫大太太一眼：“回四老爺，秦嬤嬤犯了事，已經不在府中。”
“犯了事？秦嬤嬤犯了什麼事？”莫駿轉頭問莫老太太。
莫老太太心裡一凜，口中嘆息：“那秦嬤嬤素看着倒是個好的，原本有她在鳳儀苑，極讓人安心。誰知她前些子不知怎的被豬油蒙了心，乘着鳳儀苑沒有主子在，竟盜取私藏四媳婦的陪嫁首飾。如今已被我送到莊子裡去了！”
“秦嬤嬤盜取私藏陪嫁首飾？可有證據？”莫駿對內宅的事雖然不甚上心，卻也知道秦嬤嬤爲人正直，忠心耿耿，她怎麼會盜取首飾？
吳氏道：“原本我和娘也不信，可吳嬤嬤在秦嬤嬤房裡搜出了四弟妹的赤金鑲珠釵，還有兩枚祖母綠戒指和四顆東珠，纔不得不信。”
“這樣……”莫駿隱約覺得秦嬤嬤的事有蹊蹺，一時卻又想不出哪裡不對，決定還是先解決眼下的事，秦嬤嬤的事回頭再細問，
他問侯嬤嬤道：“你剛纔在鳳儀苑時，可有對七姑娘說讓暉院的王嬤嬤去鳳儀苑做管事？”
見莫四老爺不再問秦嬤嬤，侯嬤嬤心頭一鬆，四老爺果然對鳳儀苑還如以前一般，並不放在心上，便回道：“是，奴婢是這般對七姑娘說。”
大嫂還真的打算讓她的人去鳳儀苑！成何體統！
莫駿臉色越發沉：“七七說得對，鳳儀苑是我住的地方，即便眼下沒有管事嬤嬤，也沒有勞大嫂屋裡的人去的道理！我現在去鳳儀苑看望七七，侯嬤嬤王嬤嬤頂撞主子，就請母親和大嫂代爲責罰！”
他說着，站起來向門口走去。
“責罰侯嬤嬤？”莫老太太道，“那七丫頭……”
莫駿腳步頓住：“奴才衝撞主子，不罰她們，難道母親想要罰七七？”
“侯嬤嬤說起來也算是七丫頭的長輩，被七丫頭那般對待，若懲戒七丫頭，傳到外人耳中……”
見莫老太太直到現在還護着侯嬤嬤，莫駿心裡越發惱怒：“她算哪門子的長輩？難道我莫老四的女兒受了委屈，倒要給下人賠不是不成？”說着示意雪鳶跟上，頭也不回的出了正房。
雪鳶忙從地上站起，跟着離開。
莫老太太看着兒子甩簾而去的背影，面色沉了下來。
全都不對了！
自從今天那死丫頭進門，就都不對了！
這些年來自己無論怎麼對那母女，老四從來沒有多過一句嘴，今天卻爲了那死丫頭對自己甩起臉子來！
莫老太太目光落在地上的侯嬤嬤上，有些頭痛起來。
侯嬤嬤是自己的心腹嬤嬤，和自己最爲貼心，這些年爲自己做了不少事。今天她在鳳儀苑受了那般待遇，自己如果不替她撐腰，反而去罰她，豈不會寒了她的心？可看剛纔老四的樣子，怕是又犯了軸，如果就這麼放過侯嬤嬤，不知道他還會鬧出什麼來。
莫老太太揉着眉心，擡眼見屋子裡滿滿的都是人，不由煩躁的揮了揮手：“都散了罷！老大媳婦留下！”
衆人本來都在坐等看莫少璃如何倒黴，卻不想劇陡然反轉，頓覺無趣起來，見莫老太太心不好，真想着如何不露痕跡的告退，忽聽莫老太太如此說，便紛紛離開。
薛氏帶着莫少琬最後離開，拐進回秋華院的甬道後，薛氏嘆道：“七七這孩子，還是太小了些！今天虧得你四叔在嘉善堂，不然她不知要吃多大的虧。”
莫少琬上前挽住母親的手臂，笑道：“母親不用擔心，七妹妹是個機靈的孩子，她做事有分寸的，說不得她知道四叔就在嘉善堂，才那麼做的。”
薛氏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她那麼個小姑娘，心裡哪有那麼多算計。那麼小就沒娘了，也是可憐。”
莫少琬想起今天在嘉善堂見到的莫少璃，雖然樣子沒變，可那靈透的眼睛，淡然的笑容，和從容不迫的舉止，總讓人覺得她似乎已經不再是以前的七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