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動作原本太過親暱輕佻，可方無若做得行雲流水，順暢優雅，任是方賀在一旁愣住，都硬是說不出什麼話來。
而初小九，其實更是心裡一驚，可擡眸，見方無若又用剛纔自己用過的那勺子，繼續品嚐果醬，還一臉享受的表情，好像要是自己過分在意剛纔那一幕，倒是顯得更爲尷尬了，只好樂呵呵地又誇了幾句，矇混過去。
方賀心有慼慼，仔細看了一眼方無若的表情。
或許別人不瞭解她的堂哥，但是她和堂哥自小就玩在一起，自然能體察他的細微表情所流露的心情。
明明是思念成災，卻硬是裝作風輕雲淡。
原本，她想撮合他和初小九，只是無心的玩鬧之舉，卻沒想到，無心插柳柳成蔭，堂哥居然還真的對初小九動了真情。
要說這一場虐緣，始作俑者，倒是她這個作堂妹的了。
這樣想想，倒是爲了方無若有些心酸。
“你們聊會吧，我去趟洗手間。”方賀藉故離開。
屋內，頓時安靜下來，靜得清風徐來，翻動書頁的聲音都依稀可聞。
桌上放的書是心理學家斯金納的著作《超越自由與尊嚴》，腰封上的推薦詞寫着：這本書告訴我們，如何以馴服狗的方式來馴服人類。
初小九看着這行字，像是被燙傷了眼睛似的，將目光移向別處。
無論如何，她不能苟同方無若的觀點。
她對慕雲天的，是愛情，而不是什麼所謂的心理學術語所能概括的。
許久的沉默之後，方無若才說了句：“蜜月，過得好嗎？”
初小九擡眸看他，他並沒有注視自己，目光還是盯着果醬瓶子，好像只是隨口一問。
“我都好。”初小九鼓了鼓勇氣，道，“無若哥哥，上次和你爭吵，是我脾氣大了些。只是我和慕雲天之間……”
“我知道了。”方無若打斷了她的話，似乎不想聽她說太多她和慕雲天的事情，“我上次的話也是激進了些，你不要放在心上。”說到這裡，方無若才轉過頭來，直視着她的眸子，繼續道，“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是你的無若哥哥，這一點不會變。”
頓了
一頓又吸了口氣，道：“我以後不會再指責慕雲天什麼，畢竟，他現在已經是你的丈夫了，我真的從心底裡，希望你能幸福。看你和方賀一樣的年紀，這麼年輕，居然已經嫁人了，我這個當哥哥的，心裡難免失落。”
“無若哥……”初小九心中也有些動容。
“好了。”方無若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
陽光灑在兩人的身上，遠遠望去，真是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
而此時的方賀，百無聊賴地在醫院的走廊地踱着步子。
怎麼她和堂哥都是這麼命苦，人家別人的情路就是一路暢通，她和堂哥都是這麼曲折。
想到江浩榮那個傢伙，方賀就一種心塞塞的感覺，上次硫酸事件之後，他倒是給她打了不少電話，可是她都拒接了，然後把他的號碼加入了黑名單。
可到了深夜，她在牀上無眠的時候，還是會想起和江浩榮度過的夜晚。
特別是最後一次在地下室，他又是瘋狂又是狂暴，而她，起初是掙扎，到最後，竟也成了妥協……
方賀有些懊惱地亂揉了一下頭髮，真是可惡，又想起那個放蕩的傢伙來了！
都不知道他有多少女人，簡直是種馬！
對，就是種馬！江種馬！
心裡罵着，擡眸，江種馬的挺拔側顏，卻浮現在自己眼前。
眼花了嗎？
一愣神的功夫，方賀馬上意識過來，不是眼花，而真的是江浩榮！
他就在前方不遠處，正和一個醫生談着什麼。
方賀急忙側了身子，躲在拐角處的牆壁後。
好險！差點就正面碰上了！
方賀的身體緊繃，氣息也有些混亂地起伏，耳中全是自己的心跳聲，砰砰砰，完全不受控制了。
強自壓下心跳，江浩榮和醫生的談話聲音，卻像是有魔力似的，在一切其他的聲音中凸顯出來，進入她的耳朵裡。
“……你的意思是說，是惡性的嗎？”是江浩榮的聲音。
“抱歉，的確是這樣的。”另一個醫生的聲音。
“啊……這樣啊……”江浩榮的聲音顯得很失落、很無助
，甚至有那麼些絕望。
方賀一怔，猛地擡頭，看了看走廊上方掛着的指示牌。
赫然三個字——腫瘤科！
方賀心裡一顫，不會吧？！
一瞬，似乎連呼吸都停止了，耳中，只聽着江浩榮和醫生的對話，依舊在繼續。
“那……還有多久可以活？”
“樂觀來講，2個月吧。”
“……好。我知道了。”
後面的話，方賀似乎都聽不清晰了，腦中只回旋着“2個月”幾個字。
2個月、2個月、2個月……
明明，他還這麼年輕！他明明是那麼有自信，那麼有活力的一個人啊！
不知道過了多久，方賀纔在震撼中回過神來，慌張地轉出拐角，四下尋找江浩榮的身影。
江浩榮並沒有走遠，他手裡捏着的幾張發皺的白紙，正負手立在走廊的窗前，擡頭看着什麼。
窗戶也不知道被誰開得有些大，風吹得他的碎髮和衣襟獵獵而動。
方賀立在他不遠處，就這麼怔怔地看了許久。
越看越心酸，越看越忘記了他的所有罪惡，記起最初和他相遇時候的美好來。
方賀看着看着，就紅了眼眶。
而江浩榮，則突然，低頭，擡手，揉起眼睛來。
方賀心尖一緊，他，這是哭了嗎？
當下，心思大亂，也顧不上許多，幾步跑上前去，從口袋裡掏出紙巾來，抽了兩張，給江浩榮遞到了眼前。
江浩榮正眯着眼睛，突然見眼前出現了幾張紙巾，錯愕轉頭，就看到了紅着眼睛的方賀。
“方賀？”
江浩榮萬萬沒想到在這裡能遇到她，他可是聯絡了她好久她都沒有回信，他本以爲她已經恨他入骨了，畢竟，那天在地下室，他做的是有些過分了。
“江、江浩榮……”方賀抽着鼻子，似乎壓抑着激動的情緒，“現在科技那麼發達，你千萬不要放棄啊，什麼事都有解決的辦法，你的病，一定會有救的！”說到這裡，似乎怕江浩榮看到自己的眼淚，方賀連忙把頭偏到一邊去。
一瞬，江浩榮眼底掠過大大的錯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