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納格目瞪口呆的時候,冰面上突然出現一條長長的黑線,被這個情景震驚的步甲兵都驚呼了起來……
越來越多的甲兵轉過身,朝着後面的黑線指指點點,他們都張着嘴,不明白這支明軍是哪裡來的,也有不少甲兵還在固執的認爲,這可能是主子親率主力來攻打皮島了,然而他們很快就失望了,隨着一陣硝煙冒起,幾個伏在馬背上朝這邊狂奔的哨騎戰馬一歪,把背上的騎士重重砸在冰面上,這個時候,他們才聽到慘叫聲和爆豆子的火銃聲傳過來……
“是旅順遊擊營!”
納格絕望的說道,幾個牛錄也是滿臉的慘白,在他們面前,一杆紅色大旗隨風飄揚,上面繪着一支巨大的火繩槍。.旅順之戰他們永遠沒辦法忘記,特別是全身火紅的火繩槍營。大明各地的明軍他們都不懼怕,唯獨在遊擊營手裡吃了個大虧,搞得德格類都被圈禁而死,再後來動靜就更大了,把復州弄得雞犬不寧,聽說又把金州的阿濟格打得落花流水,現在遊擊營就像跗骨之蛆,又追到皮島和他們鑲藍旗對上了!
“怎麼辦?”一個牛錄驚慌失措的問,連上下尊卑都忘記了。
納格趕緊給自己定神,雖然他身經百戰,但在這個時候也有些心慌,冰面打滑輕騎跑不起來,明軍又是兩面夾攻,在這種特殊的環境裡只怕步甲戰鬥力最多隻能發揮平曰的七成,眼下只有兩條路可走,要不全力攻擊皮島,踏上陸地後再結陣抵擋明軍圍攻,要不……
納格看了看那些還在於前鋒步甲拼死血戰的東江軍民,雖然他們武器簡陋,但憑藉着寧死不屈的士氣仍舊牢牢的把住了沿岸,無論那些前鋒如何奮勇衝上,幾次登上陸地都被反攻了回來。
納格嘆了口氣,說道:“傳令!讓前鋒徐徐後退,保持對皮島明軍的威懾,後隊變前隊迎戰,派出哨騎先搶佔那堵冰牆”
幾個牛錄大聲稱是,罵罵咧咧的去整隊,讓他們憤怒的是他們從來沒這樣的窩囊過。
很快,中軍發出一聲響亮的海螺聲,聽到後撤命令的前鋒都有些愣住了,由於隔着中軍和後軍,他們看不到後路已經被明軍堵上了,趁着韃子甲兵愣神的時候,東江軍民一鼓作氣,再次擊退了韃子的這次猛攻,很快,他們就愕然發現,後排甲兵並沒有衝上來報復,而是握着武器徐徐朝後面退卻……
“難道流言是真的?遊擊營的楊大人來救援咱們了?”所有人都是大惑不解。
“衝上去殺光韃子啊,遊擊營救援咱們來了!”隊伍中突然響起了一片歡呼聲。
“不要去!堅守爲上,小心中了韃子的誘敵之計!”幾個老成的將領揮舞着刀劍大聲阻止,他們的家丁也在極力彈壓混亂的陣型,數百衝上冰面的隊伍聽到後又退了回來。
楊波盯着被鑲嵌在冰牆裡一張蒼白的面容,他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痕,以致連紅色的血肉和白色喉管都翻了出來,慌亂茫然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他的嘴巴大張,彷彿在臨死前還在吶喊着什麼,楊波的胸膛起伏,滿臉憋得通紅,讓他憤怒的是,這具屍體的主人還是個孩子,而這一道漫長的冰牆裡,不知道還鑲嵌了多少東江軍民的屍體……
“知閒,韃子衝上來了!”譚應華在一邊輕輕咳了一下。
“等殺光這些韃子後,咱們也用屍體築一座京觀”張世雄也憤憤的說道。
楊波黑着臉沒有答話,心裡卻是暗暗打定了主意,就算拼着和朝廷翻臉,也不能讓沈世奎繼續呆在皮島了!
就在這時,對面的韃奴響起一陣的海螺號,接着又是一陣急促的響鑼聲,這是韃奴召集甲兵結陣的信號,依稀中,一些白甲韃子四下飛跑,在整頓陣型。
“吹號,準備接敵”楊波冷冷的吩咐道。
…………
韓橋山帶着十多條戰船想偷偷繞過身彌島,直接控制身彌島北部連接宣州的那個小島,沒想到很快就被島上的韃奴發現了。
身彌島雖大卻不適合屯田,上面多是茂密的樹林和岩石,這些韃奴和擄掠來的工匠集中在身彌島下方的平坦處,一眼望過去營地連綿不絕,無數衣衫襤褸的工匠似乎在喊着號子砍伐樹木,看到戰船靠近,這些人停下手中的活計,呆呆的望着這幾十艘打着明軍旗號的船隊,沿岸無數韃奴驚慌失措的朝着營地奔去,也有三四條分外簡陋的小漁船發現不妙,立刻拼命掉頭朝岸上劃去,這些漁船隻掛着一面小風帆,速度奇慢,急的船上的甲兵大聲斥罵,所有人顧不得頭昏腦脹,或拿着漿,或拿着兵器在划水,都想在戰船靠上來前逃得姓命。
費爾南德斯激動得滿臉放光,連聲催促水手加把勁,他跑到甲板上親自掌炮,準備來個開門大吉。這個時代對彈道學只有一些粗淺的理論,談不上精確,來自歐洲的炮手大多學過義大利數學家尼科洛.塔爾塔利亞的《新科學》和《各種問題和發明》兩本書,尼科洛.塔爾塔利亞是第一個試圖將數學應用到彈道的計算上,將拋體運動理論化的人,他指出可以通過計算求出射程和高度,並求出了45度爲最大發射角的理論,費爾南德斯用刻板對準遠處漁船的位置,勾勒出一個三角形,推算出目標距離。
轟轟!
福船右側的甲板上噴出糧道白煙,兩枚鐵彈呼嘯着衝出炮膛,朝着那些爭先恐後的漁船飛去。
譁!
甲板上的水手們有些惋惜,一枚鐵子打在漁船邊上,濺射起好大的浪花,另一枚卻越過了漁船,打在岸邊的岩石上,濺起無數碎石。
“再來!”
費爾南德斯對其他炮位報出了估算距離,他對剛纔試炮的準確度還是很滿意的。
“轟”
片刻之後,甲板上再次冒出一股股的白煙,七枚鐵子再次呼嘯着竄了出去,這次卻覆蓋了漁船的周圍,運氣不錯,有兩艘漁船被鐵子直接貫穿,岸上頓時驚叫聲一片。
“好!”
甲板上一片歡騰響起,這個時代想要靠火炮擊中遠處目標靠的是概率問題,費爾南德斯笑得合不攏嘴,他很享受這種周圍敬畏的目光。韓橋山有些焦急的站在船首打量着那些驚慌失措的韃奴,在戰船的追趕下,這些漁船拼力終於划到岸邊,這些不善乘船的韃奴剛上岸就趴在地上無法動彈,一些同伴跑過來攙扶着他們飛快的朝大營跑去。
很快,戰船也逼近了岸邊,隨着一聲令下,所有火炮開始猛烈的開火,那些韃奴遠遠躲在密林裡打量着動靜,一面憤憤不平的大罵“這些漢狗沒膽量下船,只敢遠遠的放炮示威!”
不過他們罵歸罵,誰也不敢走近火炮轟擊的範圍,這些鐵子打在岩石上,就是飛濺的碎石也能給人造成巨大的傷害,打了幾輪炮彈後這些明軍水師擺了擺船屁股,朝着宣州方向緩緩駛去了。很快,甲喇章京的命令也下達過來,讓島上的步甲都整隊退回宣州,以免被困在身彌島上。
李大力捂着腰邊長刀走在隊伍最側面,對面韃奴的吶喊聲越來越近,很多廣鹿軍士有些驚慌,不過看到前面那幾排火紅而堅定的身影,他們又放下了心,他們和遊擊營配合不是一兩次了,知道在火銃隊的攻擊下,無論韃奴多堅固的陣型都擋不住,
遊擊營長槍兵營用的是一丈四左右的長槍,譚應華看到長槍兵營拒敵破陣後羨慕不已,要了一船鐵槍頭回去自己打造了一批長槍,只是廣鹿將士平曰吃不上飽飯,舞不動這麼長的鐵槍,譚應華只好把長槍的長度縮短,變成一丈左右,又用輕便柔韌的木材打製槍柄,雖然廣鹿士兵艹練的時間不長,看起來也有一些長槍如林的模樣了。
隨着雙方快速接近,明軍已經搶佔了冰牆,並且以冰牆爲依託集結陣型,無數韃奴揮舞着重兵刃衝了上來,明軍兩面夾擊之勢讓他們陷入了死地,如果不能打通這條退路,一旦皮島守軍攻上來,他們就完了。
看到這些韃奴已經衝到了百步開外,中軍接到觀察手報數後立刻響起了一聲長聲天鵝音。
李大力長刀前指,大喝道:“預備!”
一陣整齊的擡槍聲,廣鹿士兵突然發現這些火銃兵已經端起火銃,一排蹲下,一排半跪,另一排站立不動,無數黑壓壓的槍口對準了嚎叫而來的韃奴步甲。
“射擊!”李大力長刀猛的一劈。
所有火銃一起射擊,火銃齊鳴,每個槍口噴出了大量的火光和硝煙,一時間,火銃的射擊聲迴盪在空曠的冰面上。
在後面列隊的廣鹿士兵突然聽到遼東營老兵大喊道:“起步,上前!”
稍稍慌亂之後,在老兵的帶領下,兩千手持長槍的廣鹿士兵開始照着示範緩步越過前面幾排的蹲在地上忙碌填裝的火銃兵,朝韃奴壓上去。
剛越過前三排,他們就聽到無數混在在一起的慘叫聲傳了過來,走在前面的廣鹿士兵愕然發現,剛纔那百餘衝陣的韃奴精銳大部分已經血肉模糊的倒在地上,還有一些傷兵拼命掙扎着朝後面爬動,在冰面上拉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所有廣鹿士兵都是士氣大振,腳步開始輕快起來。
“排列好隊形,不要走亂了!”一些老兵在大聲喝罵,遇上不聽的劈頭就是一棍子。
在這些老兵的壓制下,隊列再次回覆了緩步逼近的氣勢,
韃奴很快換了攻擊方式,步甲停留在原地不動,在他們身後露出了無數手持弓弩的馬甲兵,他們冷漠的注視着這羣明軍,把手裡的弓鉉拉得滿滿的……
就在廣鹿士兵有些驚慌失措的時候,那些填裝的火銃兵突然越過陣型,又擋在他們面前。
“放!”
當頭一個全身水銀甲的白擺牙喇一聲令下,這些馬甲舉起弓弩朝着上方射箭,頓時弓鉉聲崩崩直響,無數箭弩在上空彙集成黑壓壓一片,朝着前方的火銃兵猛撲過來。
“放!”李大力毫不遲疑的暴喝
最前面一排火銃噴出了火光,對面十幾個馬甲慘叫四起,無力的歪倒在一邊,就在火銃兵後退裝彈時,那些箭弩落了下來,明軍陣型裡悶哼四起,不少火銃兵被落下來的弩箭射中肩部和四肢,一批遼東營老兵拾起他們的燧發槍填補了空位。
“第二排上前十步,預備!”李大力揮刀大呼,火銃射擊速度太慢,不過三段式射擊並不會比弓弩的速度慢多少。
蓬蓬!
崩崩!
雙方再次對射一輪,慘叫聲四起,第三排火銃手在指揮下繼續上壓十步,一些輔兵把受傷的士兵飛快的攙扶着送到中軍急救,這種面對面的射擊把後面的廣鹿士兵看的血脈噴張,恨不得中軍一聲令下,好衝上搏殺。
韃奴馬甲人數不多,隨着前面一排排士兵被明軍象割草一般打倒,填補上來的馬甲開始有些心裡發虛,望着步步緊逼的明軍,他們加快的射箭速度,一面下意識的朝後面退卻。
啊!!
一聲慘叫,一個馬甲被打得狂噴幾口血,身子直接飛進了後排,從側面望去,不斷有人倒下,馬甲的陣型越來越稀疏。
楊波拿起千里鏡朝對面望去,對面韃奴的步甲足足有七八百,其中還有一些白甲兵,人數大約十多人,都聚集在一杆甲喇章京的大旗下,雖然前面馬甲隊伍開始混亂起來,但後面步甲還是肅整而沉默,楊波知道試探已畢,接接下來就是生死肉搏的時刻到了,廣鹿島士兵能不能頂住?他不知道,而遠處的皮島居然靜悄悄的毫無聲息,似乎在等待他們分出勝負一般,這讓楊波格外憤怒。
韃奴中軍發出嗚嗚的號角,那些漸漸不支的馬甲聽到後鬆了口氣,他們不顧雙肩酥麻,趕緊轉頭朝着自己後陣奔了回去,一排排手持重兵刃的步甲列陣完畢,令人驚訝的是,納格帶着數個白甲兵也跟了上來,他全身披掛,拿着一柄虎牙刃,嘴裡喘着粗氣,兩隻血紅的眼睛只是盯着前方的明軍。
“殺光漢狗!衝啊!”號角大起,步甲隊發出噪雜的吶喊聲,猛的朝明軍陣型涌了過來。
“豎槍,準備接敵!”胡麻子尖叫了起來,隨着鼓點急促的響起,廣鹿士兵長槍平指,學着老兵持槍的手法,雙手握在槍身的中端,他們呼吸急促,腎上腺素急促分泌,兩隻眼睛卻緊張的注視着那些老兵兼任的隊長。
“起步!走!”胡麻子和隊長們長刀前指,廣鹿士兵邁着整齊的步伐,夾雜着嘩嘩的鎖子甲振動聲響,朝着蜂擁而來的韃子迎了上去。
很快,兩股鐵流在冰面上狠狠撞擊到了一起,殺喊聲頓時大起……
皮島解百商社的落腳點內,湯寶成正在緊張的向衆人分派任務。
“救援監軍大人是重中之重,監軍大人若是少了一根寒毛,大人唯我們試問,所以,大夥兒都小心行事。”湯寶成打量了一下站在室內的十幾個人,大部分是特種兵營挑選出來完成這次任務的。
“行了,這事兒包在咱們兄弟身上了”一個帶隊的隊長叫莊士第,他漫不經心的點頭,自顧擺弄着手裡一具精巧的弓弩。
湯寶成皺了皺眉頭,這些特種兵傲氣十足,顯然沒把這種事情放在眼裡,他們都貼身穿着鎖甲,外面套着薄棉襖,個個身材魁梧,看起來格外彪悍。
“那好,一個時辰後出發”湯寶成點頭,心裡在想着,行動隊沒有行動力,卻要靠特種兵營幫忙,說出去豈不讓人笑話,看來等皮島平定後最迫切的是替行動隊擴充足夠的人手才行,最好把這些人都調到自己手下。
一個家丁看到十幾號人朝他們走過來,有些警覺的厲聲叫道:“停!什麼人敢擅闖皮島副將府?”
很快,府裡涌出了幾個手持兵刃的家丁,擋在了門口。
湯寶成滿臉堆着笑迎上去道:“是我,解百商社的湯管事,你們不認識我嗎?”
那個領頭的家丁走過來仔細打量了湯寶成幾眼,這才放緩了緊繃的臉皮道:“原來是湯管事,湯管事到這裡來有何貴幹?”
湯寶成點頭哈腰道:“是王副將邀小人前來,說是有一批上好的人蔘要跟我解百商社交易,怎麼?王副將不在?”
家丁點頭道:“湯管事今曰卻是來得不巧了,王副將領兵在外,哪有時間談什麼交易?湯管事還是請回吧。”
莊士第走到隊員身邊,用蚊吶般的聲音吩咐到:“兩個戒備,其他人選好對手,動作要快”
接着身形掩護,後面幾個人悄悄取下強弩,慢慢的開始接近那些毫無防備的家丁。
隨着莊士第一揮手,幾聲悶哼大起,那個正在與湯寶成攀談的家丁臉色大變,剛要張口,一支弩箭插着湯寶成的臉頰射進了他的嘴裡。
看着還在地上抽搐的家丁,湯寶成大怒,回頭瞪着莊士第,莊士第笑嘻嘻的朝他做了個請的動作。
“監軍大人,監軍大人”湯寶成輕輕釦動內院大門上的銅環,耳邊探在門上,裡面似乎有腳步聲。
一個小宦官的腦袋露了出來,他神色緊張的望了一眼這些不速之客,這才遲疑道:“你們是誰?”
“咱們是旅順楊大人派來的,特意來接監軍大人的”湯寶成從門縫遞了一份書信進去,莊士第帶着幾個人緊張的監視着周圍,在副將府外面還有一隊家丁,人數不少。
“真是楊大人來了?”那個小宦官突然激動起來,又着急的說道:“你們等等,咱這就去請監軍大人!”
過了片刻,門吱呀一聲開了,露出了宗元方期待的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