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烏雲密佈,盤旋翻滾濃稠猶如黑墨。漆黑的雲層似乎伸手可及,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來。天頂好象被捅了一個大窟窿,瓢潑大雨傾盆而下,放眼四顧伸手不見五指!
王進艱難的跋涉在泥濘不堪的鄉間土路上,嘴裡罵罵咧咧心中焦躁不安。
“草泥馬,這什麼鬼天氣,怎麼說變就變?”
打着手電望向黑窟隆冬的遠處,掀了掀緊緊拈在身上的體恤。幸好還是夏天,不然回去非得在醫院躺上幾天不可,就是這樣也感覺身體冷得厲害。
他今天也算黴運當頭,本來打算回老家看望年邁的祖父母,誰料到半路上車子出了毛病,還沒等他打電話要大伯家的堂兄來接人,天地突變風起雲涌……
手機沒信號,外面的天色瞬間變得漆黑如墨,瓢潑也似的大雨嘩啦啦傾盆而下,坑窪不平的泥土路上慢慢高漲起來一圈圈渾濁的泥水,眼看着就要漫過車底。他慌亂之下拿了工具箱裡的手電推開車門,冒着大雨深一腳淺一腳的向老家方向艱難跋涉。
噝,一棵大腿粗的斷樹飄飄蕩蕩的從身前劃過,嚇得他渾身寒毛倒豎,忍不住破口大罵:“草,連這麼粗的大樹都給衝下來拉?”
轟隆隆……
大地突然一陣顫抖,腳下粘稠的泥水也跟着盪漾起來。
他幕然色變,猛然轉過頭去:那裡,不是水庫的方向?
可還沒等他弄明白到底發生何事,就被一陣鋪天蓋地的水浪席捲而走……
“據本臺前方記者發回的最新消息,xx縣昨晚突降暴雨,xx水電站年久失修閘門卡死,導致大水倒灌縣城,xx水庫承受不住壓力崩塌,附近好幾個村子遭遇洪水襲擊,人員財產損失嚴重……”
……
疼!疼!疼!
當意識逐漸恢復之時,王進只感覺自己渾身痠痛無處不疼。全身乏力連動跟手指都困難萬分……
大口大口喘着粗氣眼皮沉重之極,費勁千辛萬苦迷迷糊糊睜開一絲眼縫,一道亮光刺眼而來連忙把眼又閉上。過了良久感覺身體不再那麼乏力,腦袋也清醒過來一點,手指輕動緩緩而又堅定的睜開眼來,入眼所見讓他差點又昏了過去。
不論是在電視上所見過的救災場景,還是他親身經歷過的水災場面,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麼破爛的茅屋……
對了,自己好象被洪水沖走?應該身在醫院纔對,可這是哪裡?
努力的平復心中的驚濤駭浪,腦中思緒紛飛亂糟糟一片,喘息如牛身子好一陣顫抖,猛然睜大眼睛四下看去……
噝!
脖子上傳來的強烈痠痛,讓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臉孔一陣扭曲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這他馬到底怎麼回事?
小心翼翼的掃視了一圈周圍陌生的環境,頭上漏光的茅草屋頂,躺在身下漆黑髮出陣陣難聞怪味的木板牀和稀薄泛黃的牀單被褥。地面是凹凸不平的沙土,牀前一張缺了條腿的小木桌,桌前兩個黑忽忽的小木墩。
然後,沒有然後了……
瞪着粗糙的土胚牆壁,腦海裡頭一個冒出來的就是“家徒四壁”這個成語。這也太窮了點吧?他活了這麼大歲數,跑過許多地方,窮山僻壤偏僻山村也鑽過許多,可像眼下這樣窮的地方還真沒見過。
小心的挪動着身子,藉着慢慢回覆的力氣坐起身來,身上一陣陣刺痛實在難以忍受。也不知道被洪水沖走磕着碰着哪兒沒有,伸手摸了把褲襠,還好‘小王’完好無損。咦,怎麼回事,下面光溜溜的三角標呢?
忙活了好一陣,身上的疼痛似乎都減輕了不少,他這徹底才放下心來,自己身上沒缺胳膊少腿的。真是福大命大,被洪水沖走身上都沒顯露多少傷痕。就是不知道傷沒傷到內俯,回去之後可得去醫院好好的檢查檢查。
之前他可是親身經歷過,有一位朋友在馬路上被疾馳的卡車撞上,人被撞飛出去十幾米,可是那位朋友翻身就起沒有半分掛礙,這事當時被一衆知情人士稱爲奇蹟,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可就是這位‘奇蹟’締造者,卻在第三天再也沒有醒來,家人急忙送到醫院一檢查,體內臟腑完全破碎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掛了……
胡思亂想了好一陣,待身上的力氣又恢復了一點,急忙小心翼翼的從牀上挪下地,牀上那一股股刺鼻的怪味實在讓他有些受不了。光着腳丫踏上地面,腿腳一陣發軟差點沒倒下去,還好他雙手死死拉着牀沿,這纔沒有出醜。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小心翼翼站起身來,試探走上幾步只覺得渾身上下都不得勁。從沒有感覺過如此虛弱,心頭突然涌起一股無名之火,煩躁異常真想一把將眼前牀板掀翻。
深吸了幾口略帶魚腥味的空氣,勉強壓制住胸口的暴虐之氣,廢了老半天勁,才扶着牆壁小心翼翼從‘臥室’挪動到‘正堂’。‘正堂’依舊簡陋得不像話,中間擺放着一張油黑方桌,四方各放置一把小木墩,牆角放着一些簡陋農具,這就是‘正堂’裡的所有傢伙什。他真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沒想到還有這麼窮的地方。
刺眼的陽光從敞開的大門裡照射進來,掃眼過去白茫茫一片。本以爲自己所在房屋就夠破爛了,可是等他的眼睛適應了外面的光線,一眼掃去嚇得三魂失了兩魄臉色蒼白若紙驚得着實不輕。
破破爛爛幾間茅屋,中間小路泥濘不堪,雜草叢生蒼蠅亂舞,一股夾雜着魚腥的濃濃怪味刺鼻而來,胃裡好一陣翻騰幾乎讓他嘔吐出來。
幾個小屁孩正在泥堆裡嬉戲打鬧,這些泥猴子們身上的穿着,也太清涼了一點吧。最最關鍵的是,他們的腦袋後面都拖着一根長長的辮子,沾滿了泥漿一甩一甩活脫脫的豬尾巴。
這是怎麼回事,這時代哪還有人留辮子,是在拍戲嗎?
四下掃看了眼,沒發現有攝影機和導演啊?
這時,屋外一陣喧鬧的吵鬧聲傳入耳中……
“老王頭,你好大的本事呀,鄉親們都快活不下去了,你竟然還救了個外人回家吃閒飯,也不怕鄉親們戳你的脊樑骨!”一個尖利嘶啞的嗓子囔開了,讓人聞聽不由直皺眉頭。
草。這誰呀,難不成‘宮’裡的太監外出耀武揚威來了?王進此時身體疼痛難忍心情差勁得很,在意識到這廝在說自己後,心裡的憤怒簡直難以言表:你他馬還有沒有一點公德心啊,難道老子就那麼像忘恩負義的二五仔嗎?
急喘了幾口粗氣,他擡腿就準備出去理論,可是腿一軟踉蹌着扶住牆壁纔沒摔倒,他此時的身體卻是很不給力。無奈的苦笑了聲,只能趴在牆壁上側耳傾聽外面的吵鬧。
“嘿嘿,老王頭就你有善心,只希望等你家揭不開鍋時,不要厚着臉皮找鄉親們借吃的!”公鴨嗓子說話惡毒得很:“鄉親們你們都聽到了,這可是老王頭親口說的,誰家要是借糧給老王頭,就是跟我王三過不去……”
“混帳東西,老子是那樣的人嗎,把你的嘴巴放乾淨點!”一個蒼老帶着威嚴的聲音,想必就是那位好心的‘老王頭’了。
“給老子滾,這裡不歡迎你這樣的混蛋!”
“嘿嘿,不就小小一村長嗎,有什麼了不起的,老子還真不稀罕!”
救他的竟然還是一位村長?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心中有事的王進一時沒注意,堂堂的一村之長,家裡怎麼可能這麼窮?別說南方的村長基本上都是村裡的富裕之家,就是西北那疙瘩地方的村長,不也是在村裡活得最滋潤的嗎?不說別的,起碼一輛自行車一臺小彩電應該不缺吧?
可惜,他此時全部注意力都被外面的嘈雜吸引,再加上身心疲憊,腦子一時沒轉過彎來。
“快滾,老子不想再看到你個混蛋。村裡有事的時候沒見到你,一看到有便宜了就拼了命的往上鑽,我們老王家怎麼出了你這麼個混蛋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