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爾緘默,緩緩的鬆開了緊握着她小臂的手。
上官琦尤能面對別離,因爲她擅長面對分別,她彎腰抱起小佩兒:“佩兒,來,跟叔叔說再見。”
“媽咪我們要去哪兒?爲什麼要說再見?丹尼爾叔叔不跟我們一起去嗎?”佩兒摟着媽媽的脖子,張着大眼睛眨巴眨巴看往丹尼爾,小臉上很是不解,她剛剛纔從醫院回來呢!
“佩兒要去看外公外婆和太姥爺,他們很想念佩兒,佩兒還沒見過他們呢?”
上官琦抱着女兒迴轉過身面對丹尼爾,又說:“我們要走了,你多珍重,等安頓下來,我會給你打電話的。”
丹尼爾憂傷的點點頭,也明白事已至此無法挽回:“我送你們去機場。”
他伸手接過還什麼懵懂不知的上官佩兒,摟在懷裡親了又親,捨不得她似乎更甚於她的母親。
這讓上官琦感覺自己非常殘忍,她終究沒開口拒絕,彎腰拿了那一小袋行李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她一路低垂着眼眸,甚至沒有留戀的最後看這座住了三年的房子一眼,她就這麼冷硬的逼着自己與這裡的一切決別。
既然沒有可能再回來,那就不再留戀。
丹尼爾一路尾隨着她,默默前行,出了門,他走到上官琦的身邊,接過她手上的小行李袋掛在肩上:“我不開車了,送你們到慕尼黑,再打車回來。”
他是想盡量多陪一會,開車就不能陪她們了。
“你不用回去工作嗎?”上官琦問。
“沒事,說一聲就好。”丹尼爾拉着上官琦走往十字路口攔車。
上官琦看了他一眼,低着眸跟他往前走。
分別的路程永遠都嫌短,丹尼爾在路上並未多言,只是一路陪着上官佩兒說話玩耍。
他對上官佩兒真的很是疼愛。
上官琦想了想,又想了想,側眸對丹尼爾說:“你這麼喜歡佩兒,如果真的想她,有空到臺北看看她吧!”
“她父親在東京,她應該也會在東京吧?!”
“我短時間都會在臺北。”上官琦不想解釋她與左野磔目前的關糸,她不能給丹尼爾任何幻想的機會,她與他沒有可能,與誰都沒有可能,她已經失去愛人的能力。
“好。”丹尼爾只簡單的應了一聲。
計程車很快從機場高速駛下,離別將至,丹尼爾的心情更加沉重。
他沒有後悔昨晚打了電話給程致遠,上官琦已作出選擇,不是已格升人父的程致遠,也絕非是他,而是上官佩兒的生父,那個金融界神一樣的人物,他的個人資產,已無法估量。
上官琦早在昨夜便定好了回臺北的票,仍舊是經濟艙,距上一次乘搭飛機已是三年前。
時間真的如指間沙,嘩啦啦的就從指間遊走而過,你甚至還恍不過神來,還以爲今日是昨日。
入閘前,上官琦從丹尼爾手中接過佩兒,佩兒彷彿知道什麼一樣,緊緊的摟着丹尼爾的脖子不願撒手,大眼睛亮盈盈的泛着淚光。
“媽咪,我要丹尼爾叔叔抱抱,我不要跟丹尼爾叔叔說再見。”
上官琦縱然不忍,也不得不強硬的抱過女兒:“佩兒,我們得跟叔叔說再見了,因爲飛機就要起飛了。”
“飛機?”小佩兒因爲這句話而轉移了所有的注意力,張着眼睛四處張望。
“要過了安檢才能看見大飛機,所以我要在這裡與丹尼爾叔叔說再見了。”上官琦耐心的跟女兒解釋,她還小,不太能理解離別的含義,可是,人都有與生俱來的認知本能,突然與一個長年累月呆在自己身邊的人講再見,總是有些不捨。
上官佩兒戀戀不捨的鬆開丹尼爾的頸脖,看看他又看看媽媽,終是把手遞給了媽媽:“媽咪抱抱。”
上官琦接過女兒,與丹尼爾告別:“好好照顧自己,感謝你三年來的付出,也請你轉告他。”
這個他,很顯然是指程致遠。
丹尼爾點頭:“我會。”
上官琦垂下眸子,從他手中接過旅行包,沒再說什麼,抱着女兒準備過安檢。
丹尼爾凝斂着眸,從背後叫住了她:“小琦…”
上官琦頓住腳步,緩緩迴轉身子看他:“怎麼了?”
“致遠他,沒想過打擾你的生活,他結婚了,他女兒比佩兒大兩個多月。”
上官琦靜了靜,擡眸看他:“我不關心這一切,我比你瞭解他,再見,丹尼爾。”
“丹尼爾叔叔再見!”小佩兒像是知道似的,朝他揮揮小手。
上官琦抱着女兒轉身過安檢,沒再回頭,一道門,終是把在德國的這一切都隔絕了。
重新歸航,她已非當年找不着自己的上官琦。
她是一個單親母親,她現在已經可以不依附着任何人生存。
飛機準點起飛,慢慢滑離跑道,衝向雲霄,上官琦看着腳下繁忙的空港,心裡百感交雜。
而上官佩兒對一切都感到新奇,骨碌碌的轉着得天獨厚的大眼睛關注着周遭的一切,不時問媽媽一些問題。
上官琦總是微笑着耐心的給她解答一些問題,小佩兒似懂非懂的陷入沉思,小丫頭總是喜歡思考,這一點倒是像極了她的父親。
旁座的乘客是一對年輕的小情侶,似乎非常喜歡佩兒,不時的逗着她玩,逗得佩兒咯咯大笑,那一興,讓女孩心都化了。
“我想,小妹妹的父親也一定非常帥,是吧?”女孩愛死了佩兒小公主般的氣質。
人與人之間真的是有差別的,有些人的貴族氣質是與生俱來的,掩都掩不住,有些人拼命往上流社會擠,卻不知道無論如何擠,都掩蓋不了出身草根階層的事實。
女孩一看就知道身邊這個年輕嫺靜的女子出身不凡,可她想不明白爲何她會坐經濟艙,她試探性的打探。
上官琦只微微笑了笑,沒說話,把眼眸移往舷窗。
女孩的男友悄然的用手肘撞了撞她,女孩回望一眼,暗吐了吐舌,又去逗着異常精靈的小佩兒,心裡卻是暗想,真可惜,又是單親的孩子。
不久之後,有空乘過來,很禮貌的對一直側眸看往窗外的上官琦說:“上官小姐,我們航班已爲您進行了升艙服務,您現在已經可以轉至頭等艙。”
上官琦訝異的迴轉眸子,看向包括乘務長在內的兩名空乘人員:“很抱歉,你們可能搞錯了,我沒有要求進行升艙服務。”
“上官小姐,我們並沒有搞錯,根據你在本航空公司的以往搭乘記錄,也看到你帶着孩子坐經濟艙的確不方便,我們機長決定爲你進行免費升艙,請隨我們來。”
乘務長的話引來四周一片側目,飛機剛起飛不久,大部分乘客都沒有入睡,上官琦皺眉想了想,抱起女兒從座位上直起身來,她已經三年沒有坐過飛機了,以前跟左野磔在一起是經常坐頭等艙沒錯,可三年沒乘機記錄,怎麼可能會破格免費升艙?
爲免影響到其他客人,上官琦抱着有着優良基因的東方小美女跟隨乘務人員走到頭等艙,在連接通道處,她停下腳步,再一次詢問乘務長:“請問,你們真的確定沒有搞錯嗎?”
乘務長認真對照客人名單與證件號碼,微笑擡眸:“上官小姐,我們已經仔細覈對過你的信息,不會有錯,請隨我來。”
上官琦又皺皺眉,抱着女兒進入頭等艙,她進去時就發現,裡面幾乎客滿,僅餘一個空位。
頭等艙的空姐拿着她的行李在前面引路,乘務長跟在她的身後全程護送,即便是這麼短的距離,乘務人員的股務都是一流的,專業素養無可挑剔。
上官琦被突然升艙,雖略感奇怪,但也坦然接受,如果她不來,空乘站在那兒也會影響到別的乘客休息,所以她也沒多推拒,既來之則安之。
坐下不久後,空姐送來了毯子和娃娃玩具,上官琦微笑道謝,小佩兒抱着娃娃沒多久便睡着了。
上官琦升艙至頭等艙後,一個男乘客從裡面轉了出來,由空姐引到了她原來的位置上,青年男女有些驚訝,不是頭等艙尚未滿員纔會破例給剛纔那對母女升艙的嗎?怎麼突然換了個氣質不凡的帥哥出來?他們聽過有頭等艙升艙,從來沒有聽過降艙的事。
女孩訝異的打量着剛換到這邊來的年輕男子,看來看去都覺得不太像是小女生的父親,帥是帥,但有痞氣,她真的好八卦此人與剛纔那對剪一樣髮型的母女到底是什麼關係。
境生沒理會身旁乘客的打量,戴起耳機之前跟乘務員要了一牀毯子,然後閉目睡覺。
天知道他凌晨突然被傳喚,左野磔一個電話讓他當即從荷蘭的阿姆斯特丹飛往德國慕尼黑,然後飛車前往萊蘇小鎮,找到了座標點後守了一夜,終於守到了消失三年之久的上官琦抱着一個非常可愛的女娃娃從一輛車上下來。
他真的非常驚訝,三年不見,上官琦竟躲在這個地方結婚生子,更驚訝的是,上官琦下車後與一個德國男子摟在一起,他完全不能接受,也搞不清楚左野磔爲何突然指派了這個任務給他,人家已經結婚生子,這麼做還有什麼意義?
左野磔到底是什麼也沒跟他說,只是叫他去跟一下她,然後就掛電話了,他也不敢多問,便乘搭最早航班飛慕尼黑,所以纔會驚訝上官琦生了一個女兒。
左野磔畢竟是太瞭解上官琦,他一夜翻來覆去輾轉至凌晨四時,終是覺得上官琦也許會帶着他女兒再次落跑,於是起來打了一個電話目前人在阿姆斯特丹,離慕尼黑只有兩個小時機程的境生,讓他火速前往慕尼黑萊蘇小鎮,而他自己,已決定第二天飛過去,無論如何,他已經有理由出現在她們母女面前。
他要見女兒。
境生是後來才發現,上官佩兒完全是東方人的長相,很漂亮,沒有一丁點西方人的特色。
於是判定小佩兒絕對與那個有深遂五官的德國男人沒有半毛錢關係。
他越看上官佩兒越覺得與他Boss長得很像。
然後他跟着出租車又發現上官琦一行人是往機場高速方向行駛,他連忙致電瀧澤先生,讓他幫忙查詢上官琦的去向,這一次自然不會有什麼意外,左野磔全程協助,他順利的買到了一張頭等艙的機票,並在旅程中與上官琦交換了座位。
上官琦並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有人安排,她雖心有存疑也沒多細想。
境生是從VIP通道登機的,上官琦並沒有見到他,他在上機之前已致電給一直呆在臺北等候消息的左野磔,告之上官琦母女已如期登機。
左野磔彼時已無心工作,他聽到上官琦母女即將歸來的消息時,不禁握緊了手中的電話。
境生很想問他,上官佩兒是不是他的女兒,見Boss默不作聲,也硬生生的把話語吞了下去,匆匆登機安排交換座位的事務。
而左野磔早上已經離開了上官家,住進了一家酒店,他還沒想好要不要去接機。
他想去,想去見一見那個躲了他三年,又瞞着他替他生下女兒的該死的女人。
又想去抱一抱從未謀面的女兒,他甚至,連她長什麼樣子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她的名字叫上官佩兒,英文直譯,意思是公主。
他的公主,他的小公主,名字取得真好。
她長至兩歲,連上官流雲都沒有見過她,她的母親,狠心起來真的比誰都狠。
好在終於是回來了。
他抿着脣線靜默的看着天空,她們到達的時候,月亮應該升起了。
他終究是沒到機場去接他們,境生也沒出現在她們母女的眼前,上官琦回到久違的城市,百感交集。
她回來了,帶着一個小精靈,回到這座生她養她的城市。
世界遊走一圈,還是會回來,所謂落葉歸根,總有它的道理。
她抱着酣睡的女兒,手有些累,但已成習慣,午夜抵達,出租車異常火爆,她排在隊尾,境生幾次想上前拉她出隊,終是控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