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度的疼痛讓楚夕嫣醒來。
趕忙張開眼睛確認一下手的狀況,楚夕嫣發現那裡插着一把刀。
起先她還沒有意會過來。一把刀直挺挺地立着,指向陰霾的天空。
剎那之後,痛楚回到她身上。
刀將楚夕嫣的手釘在地上。
寬大的刀身深深地穿過手背,一陣一陣的疼痛如同脈搏般從那裡傳過來,直衝腦門。
她想稍微動一下手臂,結果撕裂的痛讓她哀嚎。
忍着暈眩和痛苦撐起身子,她小心地不讓被釘住的手疼痛加劇,爬了起來。然後她伸出顫抖的左手抓着刀柄,眼一閉、牙一咬,把它拔出來。劇痛使她全身痙攣。
楚夕嫣將拔出的刀子丟到一邊,受傷的手抱在胸前,在野獸的屍體之間滾來滾去。她已經叫不出聲音了,痛的感覺太強烈,讓她覺得很想吐。”
一面滿地打滾,她一面用左手摸索着胸口,抓住明珠把細繩扯斷,然後把手心握着的珠子靠在右手上。她咬緊牙關,一面**一面用力抵住明珠,身體蜷成一團。
一個神妙的奇蹟拯救了楚夕嫣。痛苦一絲一絲地被抽走,過了一會兒,她已經可以憋着一口氣、勉強地起身了。
用珠子按着傷口,她想試着輕輕動一動右手的指頭,但是從手腕以下仍然沒有感覺,於是隻好拿左手幫右手握住明珠。
楚夕嫣躺在地上,抱着右手,微微張開眼睛看天空,浮雲已都染上紅霞,看來她只昏迷了一小段時間。
那個女人是誰?她爲何要這樣做?楚夕嫣腦江中浮現很多問題,卻完全無法思考。她只好先摸索着自己的劍,抓住劍柄,把劍和右手一起抱在懷中,暫且蜷縮成一團。
過了沒多久,她聽到了聲音。
“啊!”
朝着聲音望過去,是個小孩傻傻地站在那裡。那個小女孩轉頭叫了一聲。
“媽!”
一個女人小跑步過來了。
小孩一臉天真無邪,她的母親則看起來老老實實的,一身窮人的裝束,揹着一個很大的行李。
小孩和母親都滿臉擔心地跑過來,跨過野獸屍體的時候,還噁心地皺皺眉。
楚夕嫣沒辦法移動,乾脆就倒在地上呆望着這對母女跑過來。
得救了。有一剎那她這麼想,卻又開始不安。
楚夕嫣如今的確需要幫助。劇烈的疼痛雖然被紓解,但也不是完全消失;體力已消耗殆盡,她覺得自己再也站不起來了。
因此,她沒有欣喜只覺得懷疑。事情絕不會這麼順利的。
“怎麼回事?你還好吧?”
女孩的小手摸了摸楚夕嫣的臉,母親則把楚夕嫣抱起來。不知爲何,她覺得透過衣服傳來的體溫很噁心。
“發生什麼事了?你被這些東西攻擊嗎?傷勢嚴不嚴重?”
母親說着說着,目光停留在楚夕嫣的右手。她輕輕地叫了出來。
“……我的天哪!你等一下。”
女人在袖筒裡摸了摸,掏出一條薄薄的小手巾,用布按着楚夕嫣的右手。女孩把自己背的小包袱放下來,從裡頭拿出一個竹筒,把它遞給楚夕嫣。
“大哥哥,要喝水嗎?”
楚夕嫣一瞬間猶豫了。她還是不放心。
放在行李當中,就表示是這個孩子自己要喝才帶着的水筒,那應該沒有下毒,而且遞給她之前也不像有這麼做。想通這一點後她點點頭,兩隻小手把拔開塞子的竹筒遞到楚夕嫣嘴邊。微溫的水經過喉嚨,她終於可以呼吸得比較順暢了。
那個母親問楚夕嫣。
“你應該餓了吧?”
雖然現在感覺不到任何飢餓感,但楚夕嫣知道自己是很餓的,於是點了頭。
“你有多久沒吃過東西了?”
回想那個數字太麻煩,楚夕嫣不語。
“媽,我們有炸米糕。”
“啊,不行不行,那種東西吞不下去。給他吃糖。”
“好。”
小女孩把母親放下來的行李打開。簍子裡裝了大大小小的壺,女孩用棍子從裡面挖出麥芽糖來。楚夕嫣見過幾次揹着這種東西的人,看來應該是往來各地的麥芽糖路邊小販。
“來!”
這回楚夕嫣沒有遲疑,用左手接下。含在口中的麥芽糖融化開來,滋味甜甜的。
“你是在趕路的途中嗎?到底發生什麼事?”
楚夕嫣沒有回答。既不能說出實情,也沒有力氣去編織謊言。
“好險啊,被妖魔攻擊竟然沒有事。站得起來嗎?太陽快下山了,山腳處的裡就在不遠處,你有辦法走到那裡嗎?”
楚夕嫣搖頭。她的意思是表示不想到裡去,不過那位母親卻以爲她是說自己走不動,於是回頭叫小孩。
“小荷,你跑到裡去找人來。沒時間了,要用力的跑。”
“好!”
“不用了。”
楚夕嫣撐起身子,看着這對母女。
“多謝你們。”
冷冷說完後楚夕嫣站起來,打算橫越道路向另一邊陡峭的上坡走過去。
“等等,你要去哪裡?”
這一點楚夕嫣也不知道,於是不回答。
“聽着,天馬上要黑了,進山裡去是找死。”
楚夕嫣慢吞吞地穿越大路,每走一步右手就痛一下。
“和我們一起到裡去吧!”
向上的坡度相當陡,想爬上去很不容易,何況要在單手的狀況下爬,更是難上加難。
“我們是行商的小販,要到湘陰去,不是什麼壞人。你還是和我們一起到裡去吧?嗯?”
楚夕嫣扶着伸展到路上的樹枝。
“你說句話啊!”
“何必要爲了我的事操心?”
楚夕嫣回頭說道,那個女人聞言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小孩嚇得一動也不動地看着楚夕嫣。
“拜託你們放過我吧!還是說等我一起到裡去之後,你們會有什麼好處?”
“說這什麼話!只是天快黑了,你又有傷──”
“是啊是啊。……你最好快一點,還有小孩子在。”
“喂……”
“反正我早就習慣了。謝謝你的麥芽糖。”
那個滿臉不解看着自己的女人,有可能是單純的好心,也有可能不是。楚夕嫣並不知道答案,也不想知道。
辛苦地爬上一段斜坡,下頭有聲音在叫着楚夕嫣。只見小女孩兩手高高舉起,一手抓着裝了水的竹筒,一手抓着陶製的茶碗,裡頭的麥芽糖滿到了碗邊。
“拿這些去吧!剛剛那一點點一定不夠。”
楚夕嫣望着那位母親。
“但……”
“沒關係。快走吧,小荷。”
女孩受到催促,於是拼命伸直背脊將東西放在楚夕嫣腳邊。放下之後,她馬上轉身跑回揹着家當的母親身邊。
楚夕嫣茫然注視着小女孩背起行李。她不知該如何迴應,就呆呆地望着這對母女不時地回頭、一面走下山坡。
等到那對母女的身影消失,楚夕嫣撿起竹筒和茶碗。不知爲何,她膝蓋一軟就坐了下去。
──我這樣做是對的。
沒有人能保證那對母女確實是善良的,到了裡後她們說不定會態度一轉。就算態度沒變,等她們知道楚夕嫣是江客,就會去報告官府吧?不管心中有多歉疚,她還是要小心爲上。不可以相信別人,不可以有所期待。一時疏忽必定會嚐到苦果。
“人家說不定是真的要幫你。”
又聽見那個刺耳的聲音了。楚夕嫣頭也不回地答道。
“說不定是圈套。”
“說不定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幫你了。”
“說不定她根本就不是要幫我。”
“憑你現在身體和手的狀況,可以熬過今晚嗎?”
“總會有辦法的。”
“要是跟着她們去就好了。”
“我一個人就夠了。”
“你可是把唯一一次、空前也是絕後的援助給白白浪費掉了。”
“住口!”
她回頭用力一掃,猴子的頭已經不見了,只有咯咯咯的笑聲在斜坡上方的雜草中漸漸消失。
楚夕嫣不禁又回頭看着路。有小小的黑色痕跡落在暮色中的馬路上,第一場雨開始下了。
那一夜,前所未有的難熬。
體力已耗盡,冰冷的雨奪走體溫。對人而言是痛苦之夜,對妖魔而言卻更適合活躍。
緊貼在身上的衣服妨礙活動,癱軟凍僵的身軀完全不聽使喚。右手雖然恢復了一點感覺,但根本毫無握力,要用那隻手去拿劍簡直比登天還難,更別提劍柄被雨水弄得滑溜不堪。四周一片漆黑,敵人的狀況難以看清,而且來襲的妖魔雖然小,數量卻很多。
她衝進泥地,身上濺了敵人的血,連同自己傷口的血全部沾滿全身,然而雨水卻將這一切洗刷殆盡,連最後一絲力量也沖走。她覺得劍好重,功必的感覺變得好稀薄。每遭遇一個敵人,舉起的劍尖就往下垂一點。
她像在祈禱般不停望向天際,等待天明。以往在戰鬥中度過的夜都很短暫,絡繹不絕的敵人卻讓今晚漫長得駭人。好幾次劍掉了又撿起來,弄得遍體鱗傷之後,終於在天快亮時發現了白色的樹影。
楚夕嫣倒在樹幹下,硬硬的枝幹把身體弄傷。原本緊追不捨的敵人停下來了。她在樹下調整呼吸之際,只見敵人遠遠地站着,過了不久就消失在雨的另一邊。
敵人走掉之後,天終於漸漸亮了,樹叢開始映出影子。
“……得……得救了。”
楚夕嫣喘着氣。雨水滴進因呼吸困難而張開的口中。
“逃……逃過……一劫了……”
沾了泥巴的傷口好痛,但她一點也沒放在心上。
躺了一會兒調整呼吸,等待着白色枝椏隙縫之間灰鴉鴉的天空放亮。呼吸平靜了卻變得好冷,白色樹枝根本不能擋雨。她明知應該要鑽出去找個地方躲雨,卻一動也不動。
她用力地握着珠子,像是要把那溫暖指尖的神奇力量拼命儲存起來。用盡全力翻個身,她從樹下爬出來,試着往下坡處移動。溼漉漉的草皮與泥土讓她爬起來蠻輕鬆的。
她應該儘可能移動到離幹道不要太遠的地方,否則在沒有光線的深夜,遇到有敵人追趕的時候,一旦在山裡迷路,下場將難以想象。
藉着明珠、藉着寶劍,她站了起來。
她明白自己有傷,難免一定會疼,可是到底是哪裡痛卻又說不上來,每踏出一步膝蓋就快散掉,只好勉強撐着走。
爬到一半下了斜坡,來到一條不像是幹道的小路。路上見不到車痕,路寬也無法讓馬車通行。這裡就是極限了。她跪下來,想用手抓着樹皮支撐身體,手卻完全不聽使喚。
她一頭摔進泥濘的小路,然後就不能動了。
雖然手裡抓着珠子,從中緩緩涌出的熱氣卻再也無法撫慰她,因爲溶進雨中被沖走的比珠子所能供給的還要多得多。這意味着終於不能再產生神妙的奇蹟了。
──我會死在這兒嗎?
想到這裡,她輕輕笑了一下。
在同學之中,大概只有楚夕嫣會曝屍荒野吧?
她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她們永遠有家可歸、有家人守護、有將來絕不會捱餓的保證。
她已經竭盡全力了。這就是極限。不是她想放棄,而是不管再怎麼努力也動不了一根手指。如果撐到極限的獎賞就是平靜地死去,或許她的堅持也算有價值了。
一個高昂清脆的聲音混在雨滴聲中。她擡眼一看,掉在臉頰旁邊的劍發出淡淡的光芒。因爲臉趴在地上,從楚夕嫣的角度劍身不是看得很清楚,但透過雨滴還是可以見到朦朧的影子。
──”楚夕嫣是個……”只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說。
是楚夕嫣的班主任坐在那裡,不過看不出是什麼地方。
“楚夕嫣是個很乖很認真的學生。對班主任來說,再沒有比她更讓人放心的學生了。”
班主任對着某個人講話。另一個人的聲音傳來,是個渾厚的男聲。
“有沒有聽說過她和品行不良的人來往?”
“沒有。”
“真的沒有嗎?”
班主任聳聳肩。
“楚夕嫣是個完美的好學生,從來不需要擔心她的日常生活,或是她會不小心誤入歧途。””有個奇怪的男人進到學校來對吧?”
“沒錯,不過楚夕嫣和他好像並不認識。當然,實際情形到底如何,我就不得而知了,畢竟楚夕嫣有些地方是很難以捉摸的。”
“難以捉摸?”
班主任正色地說。
“也許有點措辭不當,我不太會形容。楚夕嫣是個好學生,和同學相處得不錯,和父母的關係也很好。但是,這樣是不合理的。”
“哦?”
“以我的身份說這些或許不合適,不過對於一個學生該有的樣子,老師有老師的觀點,朋友有朋友的觀點,而父母也有父母的角度,每個人都會主觀地將印象套在上面,而這三者是不可能會一致的。如果符合了老師和父母的期待,那同學就會覺得你很遜。一個在任何人眼裡都很好的人,不就代表他是迎合了每一個人嗎?由這一點看來,楚夕嫣和大家都相處得不錯,換言之就是她和任何人都不特別親近。她對大家來說就只是配合度高,但再進一步就沒有了。”
“老師您的看法呢?”
班主任稍微板起面孔。
“老實說,身爲一個老師,我還是覺得那種多多少少會讓我頭痛、要花心思照顧的學生比較可愛。雖然我認爲楚夕嫣是個好學生,但是等她畢業了,我也會忘記她吧?要是十年之後開同學會,我想我一定不會記得她。”
“……原來如此。”
“楚夕嫣到底是故意裝成那個樣子?還是想當乖孩子卻做得太過火?我也不清楚。如果她是故意裝出來的,那我實在猜不出她背地裡會做出什麼事。如果她不是故意的,有朝一日等她覺醒的時候,應該會感到極度的空虛吧!要是她懷疑起自己的價值,覺得空虛而跑掉,我也不覺得奇怪。”
楚夕嫣呆呆地看着班主任的身影。影子越來越淡,繼而出現的是一個少女。她是和楚夕嫣比較要好的一位同學。
“據說你和楚夕嫣的感情還不錯。”
被這樣一問,女孩露出不悅的眼神。”
“並沒有,我們不算特別要好。”
“是嗎?”
“我們在學校是會聊聊天,不過並不會約在校外見面,也不會打電話到對方家裡。朋友多少都會這樣吧?所以我們不過是一般同學的來往範圍。”
“原來如此。”
“所以有關她的事情,問我也沒有用。我只能告訴你一些不痛不癢的皮毛罷了。”
“你討厭她嗎?”
“她不是什麼壞人,但是也沒好到哪裡去。我覺得她總是看別人臉色說話。是不會討厭啦,不過很乏味。”
“哦?”
“我討厭她。”有另外一個女生說了。
“因爲楚夕嫣根本就很假仙。”
“假仙?”
“沒錯。我們不是會說別人壞話嗎?這種時候,她就會在一邊點頭說對。可是輪到別人說我們壞話的時候,這下她又跟着點頭了。她對任何人都擺出一副親切的表情,所以才顧人怨。誰要跟她是好朋友啊?抱怨一些事情是很平常的,可是不管你說什麼,她都只會附和你。”
“──喔。”
“所以,我覺得她是蹺家。要是她私底下和奇怪的人來往,跟他們一起擺老師和同學一道,愚弄別人,甚至做更勁爆的事,我都不會驚訝。我一直有種奇怪的感覺,覺得遲早會有這種事。”
“也有可能是捲進了某種事件吧?”
“那說不定是她和私下來往的那些人起了爭執吧?反正和我無關。”
“我恨死她了。”又有另外一個女生說了。
“說老實話,她失蹤簡直是大快人心。”
“聽說你在班上受人欺負吧?”
“沒錯。”
“楚夕嫣也有加入嗎?”
“當然有,她和大家一起排擠我,自己竟然還裝出一副乖寶寶的樣子。”
“哦?”
“她們都會對我說一些很過分的話對吧?這種時候,楚夕嫣就不會主動參加她們,還裝得一臉自己很討厭這些事的表情。我覺得她這一點有夠卑鄙的。”
“原來如此。”
“一副只有自己纔是好人的樣子,還過意不去的看着我,卻不去阻止大家,所以才讓我更火大。”
“是這樣啊。”
“不管她是蹺家還是被綁架,都跟我無關。楚夕嫣是加害者,我是被害者,我纔不想同情那種人,當個像楚夕嫣一樣的僞善者。就算要懷疑我,我也不在乎,反正我就是討厭楚夕嫣,她失蹤了我最高興。我是真心這麼說的。”
“她不是那種孩子。”這次說話的人是母親。
“她很乖的,不是會離家出走的孩子,也不會和不良份子來往。”
“可是,我聽說楚夕嫣對家裡頗有不滿。”
母親瞪大眼睛。
“楚夕嫣嗎?那是不可能的。”
“聽說她常向同學抱怨,說爸媽管教太嚴。”
“我們偶爾是會罵罵她,可是作父母的本來就該這樣吧?不會的,不可能,那孩子一點也沒有不高興的樣子。”
“那她離家出走的理由,你有什麼頭緒嗎?”
“沒有。她應該不會做這種事纔對。”
“你猜得出去學校找楚夕嫣的男人是誰嗎?”
“不知道。她不是會和那種人來往的孩子。”
“那就你猜想,她爲什麼會不見?”
“一定是放學的路上被某個人……”
“很遺憾,並沒有這樣的跡象。我們認爲楚夕嫣是和某個男人一起離開教師辦公室,然後到某個地方去了。看起來她並不像是被別人強迫拉走的,也有些老師說她們看起來很熟。”
母親低下頭。
“據說楚夕嫣表示她沒見過那個人,但即使沒見過,他們之間說不定還是有某種關聯,例如有共同的朋友之類的,總之我們會先展開搜索……”
“楚夕嫣真的對這個家有所不滿嗎?”
“據說是的。”
母親把臉蓋起來。
“看起來不像有不滿啊!我覺得她不是會離家出走、會在背地裡和壞朋友來往的孩子,也不是會捲進奇怪事件的小孩。”
“孩子們多半不會讓爸媽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
“去左鄰右舍打聽一下,大家都覺得我們家楚夕嫣真是聰明乖巧。現在想想,或許我早該看出這樣不對勁了。”
“小孩不能老是依照父母心中完美的方式來教育。像我們家的小孩就是個皮到不行的搗蛋鬼。”
“或許是吧……那孩子總是很乖,對爸媽客客氣氣的,沒想到一不小心就被騙了。太信任孩子是會害了她呀!”
“媽,不是的……”
欲哭已無淚。她想反駁卻發不出聲音,只有嘴巴喃喃地動着,這時幻影突然消失了。
旁邊有個水坑,楚夕嫣的臉則一半趴在泥巴里,但她再也沒有餘力站起來。任誰都無法想象,楚夕嫣如今竟然處在這種狀況。楚夕嫣心想,你們根本就不瞭解,竟然隨便批評我。
她被丟進這個世界,忍飢受苦遍體鱗傷,連站都站不起來。即便如此她還是想回家,爲了這個理由才咬緊牙關一路走來。但是說實話,楚夕嫣在故鄉所擁有的,就只有這樣的人際關係。
──我要回到哪裡去?
沒有人在等候,沒有任何屬於楚夕嫣的東西,大家都不瞭解楚夕嫣。欺騙,背叛。如此看來,這裡和那裡又有什麼分別?
──其實我早就明白了。
但楚夕嫣還是想回去。
她突然想笑。試着大聲笑笑看,被雨凍僵的臉卻完全笑不出來。她也想哭,淚水卻已流乾。
──無所謂。
全都無所謂了,因爲很快地一切都將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