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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條在女孩的肩頭刻出了一條深深的血痕。
她咬牙拖着弟弟走,每走幾步她都會問一句話:阿勇,好一點了沒?
阿勇腹痛難忍,面色煞白,疼得死去活來。
但是他說:沒事,姐姐,我堅持着呢!你休息一會吧。
女孩一刻也不願意停下來。因爲拖曳會有許多痕跡,他們很可能被跟蹤。
所以女孩將男孩背在身上,她將揹包掛在胸前。他們走了很多的,女孩只想着去大城市,那裡也許能找到大的醫院,也許他們還能發現一點可以使用的藥物。雖然這個可能性很小,但是她必須得試一試。
她說:阿勇。我們一定能找到藥,如果運氣好的話,我們還能遇到醫生。
男孩說:姐姐,你從不說那樣的話,我記得。
女孩說:是嗎?
男孩說:對,以前你從不相信那些話,因爲這都是謊言。
女孩回憶了一下,她尷尬地說:這也許不是謊言,誰能說我們所追求的希望不存在呢?
男孩喘着氣,蜷縮着身,呻吟了一聲,然後他說:也對。
女孩將弟弟的身往上託了託。
然後她選擇了英國那條,這座城市她在廢棄的報紙裡看到過,最先毀於水災,它周邊的幾個城市都被水淹沒過,也許他們能夠從這座城市裡發現一點什麼東西。
男孩感到腹痛緩解了,他問:姐姐,我下來自己走幾步吧,我現在好一些了。
女孩也累了,汗如雨下,她點點頭:好吧,你疼了,我再揹你。
男孩下來自己走,他們在邊看到幾具屍體。
屍體還沒腐爛完全,到處都是黃綠色的液體,他們兩個戴着口罩也難掩噁心的感覺。
女孩嘆了口氣。
男孩問:你嘆什麼氣?
女孩說:我想也許他們的衣服可以給我們用一用,但是髒了,我們還是再忍一忍。
男孩點點頭:對,我們不能穿他們的衣服。
男孩問:我們還有多久可以到那座城市?
女孩說:至少還有兩天的程。
男孩說:爲什麼我們不去近一點的?
女孩說:那裡有煙火,我擔心有人,你生病了,我們不能和別人衝突。
男孩點點頭:走吧,趁着現在肚好一點了,我們得走快一點。
女孩嗯了一聲,他們一小跑。這一他們可以不吃任何東西,只要有水。
兩天對他們來說不算很長。
他們習慣了走。
男孩說:我又要拉了。
女孩說:去邊上,快點,我等你。
於是男孩蹲在邊拉稀,有血絲。
女孩拿了一隻口罩給他擦屁股,他們有很多口罩。
然後她給他吃了兩粒維他命含片。
她說:阿勇,你一定可以熬過去的。
男孩點點頭,拉完之後他依然覺得腹痛。沒有力氣。
女孩背上他走。
男孩說:我總覺得埃裡克會回來找我們。如果他回去發現我們不在了,他會怎麼樣?
女孩說:別管他。他也許不會回來。
男孩想着埃裡克,他的朋友。
他也許應該堅持等到一天的,可是他還是跟姐姐走了。
男孩心裡默默想着,對不起,埃裡克,如果你回來的話。我會感到很慚愧的。
也許你不應該回來,希望你平安。可我又希望你不要丟下我們。這真是矛盾了。
男孩看到了前方有一個揹着包的男人。
他緊張地趴在女孩的耳邊說:姐姐,你看到了嗎?前面有人。
女孩說:看到了。他只有一個人。
男孩很害怕:我們需要躲一躲嗎?
女孩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那個人的脊背,她說:不。我們沒有時間躲。這條很長。
女孩放下了男孩,拿出槍瞄準了那個人。
男孩說:你幹什麼?你要殺他嗎?
女孩說:也許,射殺了他,這條上就只有我們了,我們不用防着他了。
男孩不可思議地:姐姐,你怎麼了?他是一個人,和我們一樣的人。你怎麼可以莫名其妙就殺他?姐姐,你沒事吧?
女孩將目光看向了男孩:那你說怎麼辦?現在你生病了,如果他對我們不利的話,我沒法保護你,或者帶着你跑。我不能冒這個風險。
男孩急了,他知道姐姐說的也許是實情,如果對方是個壞人的話,他們就會很危險。他說:姐姐,我們還有別的方法,不一定要殺他。我們可以和他談談。
女孩說:收起你的同情心。也許我是錯的,但這是唯一能保護我們的方法,你等在這裡。
女孩說着不顧男孩的請求,舉起槍就追上了那個人,她大聲說:站住,不許動,舉起手來。
那個人看起來也非常膽小,他嚇得渾身一抖,然後舉起了手,他罩着一件薄薄的棉襖,裡面是一件破舊的灰色t恤,一條褲滿是機油的污漬,鞋幾乎看不出形狀,他滿頭草窩那樣的頭髮,滿臉的絡腮鬍,精瘦精瘦的,一雙眼睛外凸,他戰戰兢兢地後退了幾步,雙腿之間溼漉漉的,似乎有一股液體流淌了下來,然後一滴滴落在公上,還有一絲絲熱氣。
他嚇尿了嗎?女孩有些過意不去,她說:只要你別走這條,往後面走,我就不會開槍,你往回走,去其他的城市。成交嗎?
那個男人眼神閃爍,他用雙手守護着自己的家當,一點點擦着槍口開始往回走。他看着女孩並不說話,意思是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走了,放了我吧?
女孩依然沒有收起槍,她說:走!不許回頭,如果我發現你跟着我們,我就讓你吃彈!
男人點點頭,行動有些木,他慢慢轉身往回走。
女孩看到了他的揹包一角露出一個金屬色的罐頭。
她大聲喊他:站住,等一等。
那個男人以爲她改變主意,兇惡地撲了上來,開始跑,他害怕了,他發出怪叫。
女孩速很快,她拉住了那個男人的揹包,拉扯間,揹包破裂,發出撕拉一聲,緊接着,十多個罐頭從包裡噼裡啪啦落了下來,砸得滿地都是。
男人被女孩撲倒在地。
女孩揪住他的衣服,然後將他推倒,她用槍瞄準他,憤怒:說,你的罐頭是從哪裡來的?說啊!你是從哪裡得到的?
男人一邊顫抖一邊將罐頭推過去,意思是你們想要就拿走,放我過,他討好地看着女孩。
女孩越發氣憤,她說:我們不是要搶你的東西,只是問你這些東西從哪裡來?你是不是從一個推車裡偷的?你說!
男孩靠近了女孩,拉住了他的手說:姐姐,別激動,他害怕了。也許他是從其他地方找到的。那不是我們的罐頭。
女孩說:閉嘴!他不可能找到那麼多罐頭,除非他是偷的,他一定是偷走我們罐頭的小偷!
那個男人連話也說不清楚,結結巴巴一直開不了口。他一直搖頭擺手,否認自己是偷的。
男孩說:算了,姐姐別逼他了,他也怪可憐的,連話也說不清楚。
男人可憐巴巴地點點頭,然後一邊指指自己一邊把罐頭推給他們:“我……撿……撿的……”
“你從購物車裡拿的嗎?”女孩逼問。
男人搖擺着雙手否認。“從……地上……撿的……”
女孩說:阿勇,你看到了嗎。他在撒謊,他怎麼可能從地上撿到。
男孩說:姐姐,也許他真的是撿到的,也許偷我們罐頭的人拿不了那麼多丟下了一些。又或許那個人死了,他碰巧撿到了而已,姐姐,讓他走吧。
那個人趁着女孩分神的剎那,站起來拔腿就跑,他頭也不回,也不撿東西就跑了。
女孩撿起地上的罐頭,指給弟弟看:“那是倉庫的地址,和我們的罐頭來自一個地方。”
女孩將罐頭放入了自己的揹包裡,又重了許多。
男孩擔憂地看着她:“姐姐,我們打劫了別人。我們是壞人。”
女孩說:不是我們,是我,要打劫也是我乾的,和你無關,再說我們只是找回了自己的東西。
男孩說:不,我沒有阻止你,所以是我們一起幹的。我們搶了別人的東西。
女孩說:是我做的,不是你。阿勇,別想了。
男孩歇斯底里:不,我們搶東西了就是搶東西了。那些罐頭不管之前是不是我們的,但是現在是別人的,你用槍指着別人,嚇跑了他。
女孩說:好吧,如果你非要認爲是搶的話。做了已經做了,還能怎麼辦?
男孩說:好吧,你得保證以後不能再這麼做了。不管什麼理由。你保證。
女孩說:我保證。
男孩不依不饒:你必須向死去的爸爸發誓。
女孩說:我向爸爸發誓,以後再也不搶別人的東西。可以了吧?
男孩點點頭:這件事就這樣過去吧。等我們找到地方休息了,必須告訴爸爸我們犯下的錯,然後向他保證以後我們一定不會犯同樣的錯。
女孩說:我同意。那我們走吧。
男孩說:我自己走吧,你揹着罐頭。
女孩扶着他:你行嗎?
男孩說:我行的。
女孩:你真的行?
男孩:真的。
他們走了一天準備露天休息。
女孩吃了點罐頭,但是男孩不能吃,因爲吃了他就會嘔吐。肚就會疼得越發厲害。
男孩因爲肚疼還發起了燒,渾身滾燙滾燙的。
女孩用溼毛巾給他擦身。
她說:阿勇,我一直在想那件事,我真沒想打劫他,我只是想確定那是不是我們的罐頭而已。
男孩迷迷糊糊地囈語:我能理解。
女孩又說:阿勇,你再堅持一天。我們明天就可以在那座城市裡落腳了。我們會找到藥的。
男孩說:嗯。我們會找到的。我現在更擔心的不是能不能找到藥,而是那些長滿觸鬚的人。
女孩說:別怕。只要我們別靠近它們就暫時不會有危險。
男孩說:昨天晚上我夢見到處都是那種植物,連城市也是。我們會被植物殺死嗎?
女孩說:不會。但是我們得一直帶着口罩,因爲我們不知道那些成熟的植物什麼時候會噴射孢粉。就算它們長滿每個角落,我們也能找到地方躲起來的。
男孩說:但願。其實我現在到沒那麼絕望了。至少那些植物可以吃是事實。它們會殺死很多人,但是也能讓很多將要餓死的人活下去,就像狩獵那樣,蛇吃老鼠,但是老鼠也吃蛇。
女孩將男孩的頭枕在自己的腿上,她也想象着那種情景,這種外星植物對殘破地球的衝擊,就好像一股新生的力量,它們也許是來毀滅的,但它們或許也能拯救人也說不定。
這真是一個充滿希望的設想,女孩覺得長久以來那種麻木又悲觀的思維裡有了一種新的能量,就好像她們獲得了食物那樣,有一種欣喜的感覺。
天一亮,他們又往城市趕去。
男孩說:我希望不要遇上那些壞人。
女孩說:這個區域很大,我們不會那麼容易就遇上的。
男孩說:嗯,我能吃點東西嗎?我實在餓了。
女孩翻找了一下,她找到一個蘑菇罐頭,她說:你最好別吃,也許你的胃出了點問題。在治好之前,不進食東西可能會好一些。
男孩說:我知道,可是我實在很餓。就吃一點吧。
男孩接過罐頭,大口大口吃,他說只吃一點點,但是他吃光了整個。
沒多久他就開始呻吟打滾。
女孩看得焦急卻沒有任何辦法,她只能按住他給他鼓勵。
直到男孩把他吃的東西全部嘔出來,他才消停。
他彷彿剛從鬼門關出來一般後悔地說:對不起,早知道我就聽你的什麼也不吃了。
女孩安慰他:別這麼說,雖然吐了出來,但是吃進去總是有點好處的。
男孩笑了笑,他說:姐姐,你從前可不會安慰人。
女孩莞爾:人總是會變的。我得像爸爸那樣,就算知道有些事不對,但是該做還是得做。
男孩:別擔心。爸爸雖然有時候會爲難,但這不能改變他是個好人的事實。
女孩說:我還是好人?
男孩說:毫無疑問。
他們看到了那個被大水淹過的城市,很多汽車疊加在一起,上面佈滿被曬乾的苔蘚。
還有許多的傢俱,各種城市垃圾,廢料,他們都肆無忌憚地堆積着。
他們走過的面都有一層乾巴巴的泥,就像鍋貼那樣,很脆,很容易碎裂。
撲面而來的泥腥味讓他們的精神一怔。
有了往常的經驗,女孩去尋找了公交站臺,或者是地鐵口,懸浮列車入口,那裡往往會有市區的地圖,他們能夠很快找到醫院的方位,然後直奔目的地。
這裡看來很少有人來過,即使有人來了他們也很難遇上,這個城市大了。
但是醫院這種地方就不好說了,也許它會聚集很多人,因爲它是醫院。
這個城市被倖存者刮過多少次不得而知,但是每一個來到這裡的人都會滿懷希望,他們都會假設這裡也許沒有別人尋過。
女孩在玩具店裡找到了一輛兒童車,雖然沒有電,但是能拉着走,她讓弟弟坐在裡面,牽着這輛車,這讓她輕鬆很多。車輪發出咕嚕嚕的聲音,在這個萬籟俱寂的城市裡顯得格外渺小。
男孩擔憂地說:姐姐,我們會不會被別人發現?我們也許已經被人盯上了。
女孩說:我們隨時都在冒險,你不能再拖了,我們必須快點找到醫院。我們只能賭一賭。
男孩警惕地左顧右盼。
女孩也小心地一直走。他們走了四個多小時,如果有汽車的話,大概十幾分鍾就能開到,他們累得夠嗆。但是看到醫院那掛滿水草乾的紅十字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時候,心裡一陣歡呼。
醫院的外壁原本都是白色的瓷磚,醫院的名字是莊嚴的霓虹,可現在它不會亮了,瓷磚上滿是發黃的水漬,並且大規模龜裂,整個醫院陰森森的,死氣沉沉。
女孩從醫院矮小的自動門伸縮門上爬了進去,又拉弟弟進去,然後他們把玩具小汽車也託了進去,他們直奔藥房,肉眼可見的藥房裡,架上空空如也,貨架也橫七豎八倒在一起。
男孩說:就知道是這樣。
女孩仍不死心,她進去翻了翻。
男孩留在藥房的門口,他看着悠長的走廊,心裡覺得怕,這裡也許藏着什麼人?或者怪物?
男孩說:姐,我們走吧,這裡沒有東西。我只要不吃東西就會好很多。我會好的。
女孩說:我懷疑你得了腸胃炎,而且是很嚴重的那種,如果沒有藥,你會脫水或者發炎而死的,別忘了你昨晚還發燒,你現在燒還沒有退。
男孩聽到了距離他不遠的那個樓梯上有聲音,好像是紙被撕開的聲音,還有尼龍袋發出的那種輕微的沙沙聲。男孩來不及告訴姐姐,那個黑影就從那裡跳了出來,男孩嚇得驚聲尖叫。
男孩叫了一會,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