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散

可惜時間已經不許他們再開腦洞,月老這才分發了驗生石提點了幾句元時空生存法則,就匆匆開啓了術法,連帶着一直遊離於外且明顯對月老頗不待見的將離也在大局危機下主動撐出了靈力幫忙。

不得不說,溯夢之術能夠作爲六界第一禁術(據說是早年該術發明後許多大神出於獨孤求敗的心態紛紛回到過去約架,拜完師再約架,結果鬧得兩邊時空領軍人物實力都大幅提升,甚至提升到了破壞自己時空和諧的地步,致使兩邊的時空都不同程度有了頗大動盪,爲了不影響因果所以被禁,後來就只有些卯足了勁也練不到威脅社會的小仙小妖們過去瞻仰一下前輩遺蹟了)逍遙這麼多年,果然是有着與名號相符的實力的。

看手勢纔不過是溝通天地的起勢,他們所在的一方天地已經隱有天坼地裂之勢,而隨着術法漸次深入,那原本只貓在角落的崩天裂地逐漸伴着風雷之音擴散開來,並頂着衆人目瞪口呆的屏息,逐漸從中天開始崩裂出鬼瞳般的墨色,宛然一雙無形巨手將本來沉然的天幕撕拉而開,釋放出其中期待良久的上古異獸,風雷咆哮着震開自己傾天的翅翼……而這,還不過只是一個開始……

可能是因爲有了羅剎地的打底,此時再看溯夢之術,雖然也被這驚天氣勢駭了一跳,但到底少了幾分震驚,因而同樣眼看着那無形異獸在月老將離的血肉奉養下漸成氣候,陸嘉彌卻並不如其他小夥伴一樣震驚到僵化,而是在內心的臥槽二字之上不自覺又加了幾句戲……

不知道爲什麼,好像凡是威力比較巨大的術法均要與血祭搭上關係,唯一區分也就是神仙祭自己,妖魔祭別人……

也正是這一點讓陸嘉彌糾結了許久——雖然能理解精血是神仙妖魔最爲寶貴的東西,大型術法每每動用精血也是爲了溝通天地爲契換取相應力量,但是,那些創造術法的上古大神們,就真的沒有人貧血或者考慮一下別人貧血的問題嗎?

好吧……好像扯得有點遠……

總而言之,不論觀者如何心思,溯夢之術還是在按部就班進行,並且在陸嘉彌的一瞬恍惚間已經從起承進化到了轉合,血肉奉養而生的九尾火鳳氣勢洶洶而來,絲毫不在意衆人心頭祈求了一萬遍的低調低調再低調,本着不招來全天下的人就算我輸的信念各自鳴撼九天,交相輝映的一曲咆哮下,生生將已經慘成蜘蛛網的天幕炸成了大半片漆黑……刪繁就簡地總結一下,大概就是優化版的少辛大招了……唯一區別,就是月老的把人往生送。少辛是把人往死送……

而也就是這個想法落地的一剎,陸嘉彌感覺到了熟悉無比的拉力——恍惚是當年夢境亂流的升級版,無數隱秘的思緒披靡來襲,每一縷都似乎在拼了命將人碾入無邊混沌,陸嘉彌好歹又過幾次經驗,還能在這鋪天蓋地的衝擊下維持住最後一份清醒訝然回望,其餘的人卻已經各自掙扎失敗,被那實際操作起來意外暴力的溯夢之術直接捲入了混沌。

而隨着在場衆人均被溯夢之術開啓的節點吸入,那被九鳳強行撕開的混沌也終於饜足一般略微收了勢,劈日吞月般的氣勢散去,再度顯露出的風光,好像才終於說明了這個術法真正的屬性……

方纔看來只覺過分冶豔的鳳羽,失了月老將離的控制,便開始大喇喇地顧自流轉,囂張得四煽風點火(字面意義的煽風加點火,把好端端一個小洞天幾乎攪成了一片火海);另一頭,由二人血脈靈力撐起的圖騰古卷也是差不多,雖然它一直相對安穩,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沒了方纔雖然搖搖欲墜卻至少一息尚存的碧藍天幕,這通體嫣紅的古卷,怎麼看怎麼帶着邪肆意味,尤其是它隨天幕震盪而招搖出流光明滅之時,看上去更是隱有血光撩潑的感覺,更不提那驚鴻一瞥間分明偏向了殺伐冷厲的冶豔風物……怎麼看怎麼不像一個正常元時空該有的配置……

說實話,如果陸嘉彌晚昏迷一秒,能夠看到這熟悉的法術餘韻,憑着那在夢境亂流和羅剎地裡用血淚教訓培養起來的直覺,也能猜出這個溯夢之術恐怕並不如月老實際所言的無害——可惜陸嘉彌實力太過低微,又有將離月老全程控場,還來不及看到最緊要的一點就被迫繳了械……

不過事情倒也沒有徹底糟下去,就在陸嘉彌幾人消失後,方纔一直未曾真正出口的將離,給出了迄今爲止第一個明確的反應。

“現在可以收了傀儡術吧?”

順了她的聲音細細看去,果然得見她指尖一痕若有若無的血絲,正順了她的血脈肌理一路從張牙舞爪收束回乖乖巧巧——而那從流向到符文設置都異常熟悉的術法餘韻,可不正是柳千牽曾在陸嘉彌身上試驗過多次的傀儡符文?

……難怪將離從方纔開始,明明從頭到腳都散發着不滿,真正對上月老動作時,卻還是維持了放任態度……合着那會兒她就已經被月老控制住了……

“你說過的,以一琴換一諾。”出乎意料,將離出語時的神色並沒有如人所料騰爲灼灼怒氣,流水般若有似無地低眉,乍看下竟還有幾分含了倦的淡然,“現在一諾已畢,可以收手了吧。”

已經得了明確質問,月老卻仍只淡淡看她,神色平靜間隱有三分波瀾,卻因爲轉得太快,及至再度開口,也看不清那一閃而過的到底算是憐憫還是歉疚。

“這一諾,還未完。”

除此之外,他給將離的就只有亙古般的靜默。

將離看着那熟悉無比的神情,本來看在事已至此打算了卻大半的憤怒重又熊熊燃起,呼吸之間已經將素來的冷淡灼成了厭惡。

“將離言而有信,說了一琴換一諾,便至死也會做到。”

月老終於擡頭看她。

“可你也別忘了,我訂下此諾的唯一條件。”

月老那頭仍是八風不動,將離這邊卻已經冰雪凜然了。

“我唯一的條件,便是這個諾言只能存在你我之間。”

面上已灼遍業火,眼底卻奇異地維持了冰雪,將離的聲音很靜,卻極冷,聽上去,總算有了幾分屬於當世第一殺手的真正氣度。

“我不是傻子。”

這一次,月老倒是有了反應,雖然這好不容易逼出來的反應看起來也並沒多真摯——眸中平湖落得冷冷淨淨,連難得悲色也流得淺淺淡淡:

“我也說過,我所做的一切,必有理由。”

將離也只是笑,兜頭一捧冰雪澆在苦苦支撐許久的火堆,流光雖已不在,火星卻濺得越發凜冽:“你覺得這理由還能騙我第二次?”

二字一出,月老便不說話了。

傀儡術未解,將離仍是不能動彈,然而此時的她也沒心思耽擱於此,眉目幾道流轉,便撐出了一個近乎酷烈的笑意。

“戳中你了?”

本就質在冶豔的眼神越發婉轉如鉤,可惜那蜿蜒而出的每一個觸角,都在撫上月老眉眼的一剎毫不客氣地帶上了殺氣。

“你不是不怕的嗎?”

似乎真被這個插曲折了心智,月老也難得失神了好一瞬,纔在將離再接再厲的冷嗤間震回了心神,姿態倒仍是謙謙然,手底卻已蘊起了暗流,驚鴻一瞥間的蒼白指尖波瀾不驚頓在衣角雲紋,帶着明顯與蒼老面孔頗不相配的清秀靈動,不招不搖幾動已將風雲撥亂,及至看到將離面上諷意被訝異奪位,才滿意收了手將話音放回冷淡:“關於我所做的一切,到了該知道的時候,我自然會讓你知道,現在……”

未落的話音卻再度被將離的冷笑打斷。

“你不打算提你我的事,那他們的呢?”

月老未言,指尖,卻肉眼可見地一顫。

自然捕捉到了他的動搖,原本還有三分猶豫的將離眉目一挑,當機立斷地將話音放厲了起來。

“這一次,你又打算騙他們什麼?”

她可以接受霖均一遍遍用當年的誓約迫她做這做那,因爲那確然是她應下的事,無論霖均用這個誓約的本意到底是什麼,手段又有多冷厲,她都應該做,不止是因爲她知道自己該做,更因爲,她清楚自己永遠拒絕不了霖均。

但這並不意味着,她就能眼睜睜看着其他人也以同樣方法折在霖均手裡。

陸嘉彌他們不知這術法的底細,她一個貨真價實的仙人哪還能不清楚,溯夢之術之所以成爲禁術,並不僅僅因爲靈力消耗和節點材料缺乏,完全是因爲溯夢之後的結果完全無法估計——當年之事過後,仙界頂尖戰力折去大半,因了因果之力又殃及大半,這才引得偌大仙界萎靡大半……

仙人都尚且如此,何況是連修士都算不上的他們?怕不是還沒溯到終點就被捲進了時空亂流甚至被時空之力撕碎了……

他親口提出這個九死一生的法子,又親自動用那明顯偏向邪道的術法送他們離去,他打的什麼主意,簡直連將離也不敢多想——他也是歷過當年之事的,不可能不清楚這法子會有的後果,卻偏如此作爲,兩相一對,如何能不令人往深了想……

然而,她的思量,斷在了突兀而起的一道震顫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