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洛的睫毛輕輕的顫抖了幾下, 然後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方治桓趴在病牀的邊緣,枕着手臂,安靜的沉睡着。
費洛眨了眨眼睛, 然後擡起還在掛着水的右手, 動作十分小心的、如視珍寶一般的撫摸着他柔軟的頭髮。
方治桓在睡夢之中也能感覺到費洛的觸碰, 他睡的本來就很淺, 他的手指動了動, 然後擡起了有些僵硬的、麻木的脖子,眼神從放在自己頭上的那隻手,一路追尋到了費洛的眼眸, 他的表情從遲鈍變成驚喜,然後又變成了擔憂, 他看着費洛, “你什麼時候醒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費洛搖了搖頭, 他沉默了半晌,然後有些小心翼翼的問, “你答應我的話,還算數嗎。”
方治桓明顯的能看到費洛眼底的渴求和希冀,他不忍再打碎費洛的任何希望了,於是點了點頭。
費洛閉上了眼睛,然後嘴角緩慢的、明顯的勾了起來, 那是一個不帶有任何味道的, 十分純粹的笑容, 就像是一個終於吃到了糖的小孩子一樣, 那麼的滿足, 那麼的幸福。
方治桓忽然想起什麼,他看着費洛, “你的眼睛能看到了?”
“恩。”費洛點點頭,“還不是特別的清楚,但是...起碼能看到你了。”
“醫生說只是視覺神經暫時受到強烈刺激的問題,不會對以後的視覺造成影響的。”
費洛擡手摸着方治桓的側臉,手指插-入了他的發間,“要是我真的瞎了,你還要我麼。”
方治桓聞言先是皺了皺眉頭,然後說,“要。”
“我不會看不到的。”費洛說,“就算我看不到別人,也會看到你。”他抓着方治桓的手,放在了心口,長時間沒開口,費洛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但是又有一種說不出的性感,“你在我心裡。”
方治桓感受到費洛強勁、有力的心跳,數日的擔心終於有了着落,隨之而來的是深深的睏倦和疲憊。
費洛的身體忽然明顯顫了一下,他語氣裡滿是憂慮,“你的腿怎麼樣?”
“做了手術,打了鋼板。”方治桓的神色十分淡然,就好像在講述一個別人的故事,“腿骨斷了。”
費洛的心揪了起來,他的臉色變的難看無比,Dean和他交手不只是一次兩次了,但是一般上最多都只是劫貨或者純粹的槍支交火,因爲意大利警方的關係,他們很默契的都沒有把事情鬧大,對於用炸-彈這種工具,這是第一次,費洛根本沒想到他會這麼做。
這不能怪費洛一點準備都沒有,畢竟在知道交貨地點的前一個星期費洛就已經派人過去了,而且炸-彈這種東西,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用的,費洛玩□□那麼多年,也沒用過這個玩意兒。
動了他的貨,費洛說不定還可以忍,可是Dean偏偏不長眼,居然敢動了他的人。
費洛的眼底深處烏雲密佈,周身氣息讓人不寒而慄,方治桓知道他在想什麼,他輕輕的握住了費洛的手,然後用力的捏了幾下。
“你怎麼不老實在牀上躺着。”費洛擰起了眉頭,“你剛做完手術,自己小心一些。”
“我沒事,你不用管我。”方治桓說,“對了,你沒醒的時候,你一個朋友在這裡呆了挺久的,不過現在好像走了。”
“他說他叫什麼了嗎?”費洛問。
“中文名字好像是姓韓。”
“我知道了。”費洛不用想就知道那個人是誰,“是我發小。”
方治桓點點頭,“不用給他打個電話通知一下麼?”
“沒事,不用。”費洛笑了笑,“等他來了再說吧。”
方治桓沒有再接話,費洛也沒有說話。
兩個人從認識到現在,幾乎沒有心平氣和的說過話,每次不是有一個失敗的開頭,就是有一個失敗的結尾,語氣裡也摻雜着各種嘲諷、不屑、輕視、厭惡的負面情感,那樣的方治桓總是讓費洛無措、心痛。
所以此時的面容柔和、跟他平心靜氣交流的方治桓,竟然讓費洛覺得有一絲不真實。
他不得不再三的詢問、保證,“你是真的跟我在一起了麼,真的原諒我了?真的不走了?”
“真的。”
“不是因爲我救了你所以要報答我?”
“不是因爲感激你,也不是同情你,更不是報答你。”
“那是因爲什麼?”
方治桓沒有回答。
他知道費洛想要的答案,可是他...起碼此時的他,給不了費洛那個答案。
他喜歡費洛?
他雖然已經不討厭費洛了,但是卻絕對還沒達到喜歡的那種程度。
方治桓想了想,說,“因爲你喜歡我,而我覺得這種感覺不錯。”
費洛的眼底微微流露出一絲失望,但是又被他很快的掩藏好,他問道,“如果其他的人喜歡你呢?”
“你說了算。”
方治桓又說,“費洛,我已經不在意你曾經對我做的事了,所以你也不要一直那麼,擔驚受怕了。我答應你的事,就不可能再反悔。”
費洛看着方治桓,眼底的深情和喜歡容不得半分作假,“謝謝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因爲費洛受的傷比較發散,幾乎散佈在全身的各個地方,所以恢復的時候也都是一塊兒長的,明明傷的比方治桓要嚴重,可是痊癒的卻比方治桓要早上許多。能下牀了之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雙手捧着方治桓的臉,近乎虔誠的吻了上去。
方治桓的腿裡釘了鋼板,一兩個月之內是不可能下地的,費洛的傷完全恢復了之後,就推着他在醫院的綠化帶附近四處走走,不想讓方治桓覺得這裡太過憋悶。
費洛在一片蔥鬱的林木旁邊停了下來,他忽然開口問。
“方治桓,我現在可以追求你嗎?”
方治桓楞了一下,然後臉上難得的帶了一絲笑意,“可以啊。”
“那麼...”費洛輕輕在他耳邊問,“請問,你可以跟我交往嗎?”
“你的誠意呢?”方治桓轉頭看他,臉上帶了一絲戲謔的味道。
費洛對他說了三個字,又被吹散在風裡。
方治桓迎着太陽的光芒,微微一笑,然後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