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沒問你，我怕你不願意說。”方治遠抓了抓頭髮，“你要是想說我就聽着，不想說就算了，沒事。”
溫存咬牙切齒、憤恨的說，“你是不知道，他一邊跟狗似得壓着我又咬又啃，一邊瘋狂的埋汰我，竟然說我他媽像個豆芽！？還說你品位也不過如此，我都跟他說了我不是同性戀，他就跟聾了似得，我簡直就沒法跟他交流你知道嗎！氣瘋了！”
方治遠被溫存逗笑了，“豆芽？”
“還掰我腿，我操疼死了，我都不知道他從哪來那麼大的勁兒，看着瘦啦吧唧的。”溫存的腿現在還是疼的要命，可是還是遠遠不及當初那一下來的尖銳，“我最後一眼就看着我的腿都快被掰成羅圈兒了。”
方治遠心裡揪着疼了一下，他想說什麼，可是就張了張嘴，什麼都沒說。雖然溫存現在是開着玩笑說的，可是他想象了一下羅圈的形狀，又看了看溫存的腿，就一點兒都不覺得是玩笑了。他心疼溫存，特別特別的心疼。
“沒事了，反正都過去了，我保證他這一輩子都不會找你麻煩了。”方治遠摸了摸溫存的腿，擡眼看着他，“還那麼疼麼？”
“沒，知道方治桓被你報復了一頓之後就好多了。”溫存坐在牀上叉着腰說，“感覺出了一口惡氣。”
方治遠哭笑不得，“敢情你就等着我給你報仇呢，我要是不捅方治桓那一刀，你是不是得疼一個月半個月的。”
“唉。”溫存嘆了口氣，“我就是那麼一說，你一會兒就問我一次疼不疼，我要是一直嚷嚷着腿疼，你心裡不也難受麼。”
“溫存。”
“恩？”
方治遠彎了彎腰，在溫存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迅速的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
“哎我操！”溫存捂着他的左臉，瞪着大眼睛看着方治遠說，“臭流氓！”
方治遠勾了勾嘴角，“恩。”
溫存就這麼看了方治遠老半天，也不知道要再說什麼，他腦袋裡忽然靈光一現，“我是不是還沒跟你說晚上想吃什麼呢。”
“你不都吃過了嗎。”方治遠擡了擡他的手腕，“看到這個牙印子了麼。”
“哎。”溫存看着那上下兩個整齊的牙印，忍不住用手摸了摸，“我覺得我沒怎麼使勁兒啊，你皮膚怎麼那麼嬌弱。”他認真的看了一會兒，然後忽然發現，“這個虎牙兒咬的是不是比其他的牙深啊。”
“你這不是廢話麼。”方治遠斜了溫存一眼，“你的虎牙難道是凹進去的？”
“你大爺，纔不是。”溫存咧開嘴，露出兩排白白的牙齒，齜着牙說，“老子的虎牙多好看。”
“是，好看 ，你最好看。”
於是兩個人就這麼瞎扯淡，扯到了晚上也沒有決定出到底要吃什麼，溫存最後大手一揮，寫了幾個他特別喜歡吃的菜，然後抓鬮，抓到哪個吃哪個。
抓鬮。
方治遠，“.....”
他覺得自從他認識了溫存之後，就長了很多很多的見識。
他第一次看到吃飯還要先抓個鬮的。
最後的抓鬮結果是鴨血粉絲湯。
方治遠認命的說，“我去買。”
溫存聽到這句話就下意識的想盤着腿，目光殷切的看着方治遠。然後就痛叫了一聲，兩個手捧着他的右腿小聲哀嚎。
“活該了吧，讓你亂動。”方治遠嘖了一聲，“你丫就跟多動症似得。”
“太不適應了。”溫存委屈的說，“不能盤着腿兒太不適應了。”
方治遠斜了溫存一眼，懶得跟他說話了，他從抽屜裡倒騰出錢包，拿了幾張零錢就出門了。
.
過了兩天，溫存正興致勃勃的抓鬮的時候，聽到方治遠的電話響了，他抻長了脖子喊道，“遠哥——電話——”
“聽見了，別嚎。”方治遠被吵的頭嗡嗡響，他甩了甩手上的水，幾步走過去拿過電話，看到了來電人之後他的臉色瞬間變的很不好看，他咬了咬牙，接過電話就開始沉聲罵，“方治桓你有完沒完了，前幾天說再也不會煩我的人是不是你？你個大男人能不能要點臉？”
方治桓的聲音頓了一下，“小遠，你回家一趟吧，家裡出事了。”
方治遠對方治桓可以說是深惡痛絕，方治桓說的話他一個字兒都不信，他寒聲道，“你少他媽放屁，我告訴你，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回去。”
“咱媽做飯的時候，家裡不小心着火了。”方治桓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他平靜的說，“現在爸媽都在醫院，媽的情況很不好，你...回來看看吧。”
方治遠一把掛掉了電話，心裡卻砰砰的跳，方治桓是騙他的吧？怎麼可能家裡忽然就着火了？好端端的肯定不會有事...
“方治桓麼..？”溫存在他身後小聲問了一句。
“嗯。”方治遠狠狠的揉了揉臉，他轉身看着溫存，聲音有些啞，“他說家裡...着火了，爸媽都住院了。”
“騙人的吧？”溫存皺了皺腦袋，“怎麼正好他回去就着火了？他是不是故意蒙你回去呢。”
“我也不知道。”方治遠腦子有點亂，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我打個電話問問。”
他也覺得十有八九是假的，太巧合了，可是他不敢賭那一分的可能性，萬一，萬一是真的呢。
“嗯，打吧。”溫存點了點頭，有點兒擔心的說，“要...萬一是真的...”
方治遠翻了翻手機，給“他媽”打了個電話，過了好一會兒纔有人接了。
“阿姨？”
方治遠知道他不是方家人之後，就不再用爸媽稱呼了。
“小遠？”耳邊響起了一個熟悉的男聲，方治遠的“爸”字差點兒就脫口而出，他硬生生的把已經到了喉間的字嚥了下去，改口說，“伯父。”
“你知道家裡的事了？你哥告訴你的嗎？”方伯伯的聲音有些疲憊和滄桑。
方治遠心裡猛然一跳，他的聲音都變了調，“家裡真的出事了？！”
“家裡...着火了，我們昨天就到醫院了，你媽身上25%重度燒傷，35%輕度燒傷，現在還在ICU，醫生說還沒脫離生命危險。”方伯父的聲音有些顫抖，“我離得遠，就腿上跟腳上燒傷了一塊兒。”
方治遠感覺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整個人如墜冰窟一般，從腳底嗖嗖的往頭頂冒寒氣，那整整幾秒鐘的時間裡，他大腦都是一片空白的狀態，過了半晌，他才聽到了自己的聲音，“是方治桓回去之前還是之後的事兒？”
“你哥回來不久...”
方治遠臉色慘白，像是被人當頭打了一棒一樣。爲什麼方治桓剛一回去，家裡就出事了？爲什麼方治桓會打電話讓他回去...？要是方治桓爲了逼他回A城，把他親生爸媽都算計進去了，那麼方治桓這個人，就太可怕了。
簡直太可怕了。
方治桓從小就對他有着超乎常人的、近乎特別可怕的執念，有的時候方治遠簡直覺得方治桓已經瘋了，一個瘋子做出這種事，也不是不一定。
“我知道了。”方治遠把手機放到眼前，按下了掛斷鍵。
“喂，方治遠。”溫存在他身後揮了揮手，發現方治遠根本不理他之後，又叫了幾聲，“遠哥？”
方治遠整個人就像是傻了一樣，木楞的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什麼反應都沒有。
溫存皺皺眉頭，然後雙手抱着自己的右腿，用力擡了起來，笨拙的挪了挪屁股，往方治遠的方向蹭了過去，快到了牀邊的時候，他長臂一伸，一把拉住了方治遠的褲腰帶，然後狠拽了一下。
方治遠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頭在鋪了牀褥的牀沿上磕了一下，微微的疼痛把方治遠的思緒拉了回來，他轉頭看着溫存，眼神裡還有一些迷茫和無措。
“怎麼了？”
“你家是不是真的出事了？”溫存咬了咬嘴脣，他斟酌的說，“很嚴重嗎？”
方治遠點了點頭，他現在已經形容不出他的心裡是什麼心情了，方治桓的話他可以不信，可是他爸的話不可能是假的，他家裡真的着火了，他媽還在危險期，不知道是生是死。他覺得現在世界上所有最糟心的詞語用到他身上都不爲過，在那一個瞬間，方治遠深深的感受到了，他真的還是個孩子。
在面對這種生離死別的大事面前，他真的手足無措，大腦一片茫然，就連下一步該往東走還是往西走都不知道。在死神面前，什麼都是無比渺小的。
“你想怎麼辦？”方治遠現在還坐在地上，溫存一伸手就能碰到他的頭，他安慰似得揉了揉方治遠的頭髮，“沒事的，現在醫院的技術都那麼發達，方阿姨一定沒事的。”
溫存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說，要是方治遠這個媽是親媽，要是家裡沒有方治桓這個□□，他肯定讓方治遠馬上回去，可是...他不知道方治遠想不想回去。
“我不知道。”方治遠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別問我。”
溫存看着方治遠這麼六神無主的樣子，心裡驀然的疼了起來，方治遠從小的經歷好像就特別特別的悲慘，這一生簡直可以用命途多舛來形容，跟他比起來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所以方治遠總是那麼的有主見、那麼的獨立，溫存跟方治遠在一起的時候簡直都忘了，方治遠是一個跟他一般大的同齡人。
方治遠總是特別的成熟、讓人特別有安全感，可是他身邊卻沒有一個能給他安全感的人。
溫存揪了揪方治遠的頭髮，把他的頭揪了起來，他認真的說，“你回去看看吧。”
方治遠點了點頭，“好。”
.
方治遠買了當天晚上的機票，在上飛機之前，他給季青池打了一個電話，讓他找個靠譜點兒的人幫忙照顧一下溫存。
快到了半夜的時候，方治遠才從A城的機場上走了出來，看着這熟悉又陌生的，他以爲再也不會踏足了的城市，一時間心裡涌上了萬般情緒，五味俱全。
他在機場打了一個出租，直接到了中心醫院，燙傷科很好找，他等不及電梯，順着樓梯就爬了上去，一口氣跑到了ICU病房，方治桓臉色有些疲憊的靠在門口的房檻上，聽到聲音之後擡起頭，看到方治遠之後明顯的愣了一下，“你回來了？”
方治遠盯着方治桓看了一會兒，忽然暴起跳了起來，一拳頭砸到了方治桓的臉上，他拎着方治桓的衣領，一把把他撞到了牆上，瞪着赤紅的眼睛，寒聲道，“方治桓你他媽還是不是人！你連你自己親媽都害！你不就是想逼我回來嗎！啊！？現在我回來了！你滿意了！？你滿意了沒有！你這個豬狗不如的畜生！你還有沒有點兒良心！”
方治桓的臉上露出愕然的神色，然後低下了頭，劉海遮蓋了他的眼神，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你是覺得...媽是我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