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翻開來看一眼,還是沈放的一張素描,不過這張畫上的人,卻是一副溫顏如玉的俊美樣子。是她畫了好長時間才畫好的,中間作廢了很多張,才勉強畫出一張自己覺得滿意的。

希望沈放會喜歡,把之前那張醜的換掉,換成這張來保存。

母親取了東西往廚房賺又經過房門口,不忘催促一句:“你不是說要出去嗎?再不走太陽都快下山了。”

嘉然迅速收拾好東西,出門去。

一直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人。

夏天的天長,七點鐘天色纔會黑下來。而現在天已經完全黑了。

她往回走的路上,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行爲很傻。開始一直等一直等,越等心裡越煩躁,下意識裡也是賭了一口氣,就想着到底看他要遲到多久。

沒想到會是這麼久。

也許是有什麼事?

心裡也有些後悔,沒看到他來就應該早一點去別墅那邊找他。

想到這些,她立刻加快了腳步,一路小跑着到了別墅的外面,卻發現裡面一片漆黑,連花園的門也是鎖上的,很顯然沒有人在。

她透過鏤花的門立刻去找花園裡的那輛黑色轎車,居然也沒有?!也就是說他走掉了,爲什麼?

她仍是不死心,於是跑到旁邊那家平時負責打掃的人家去問,對方說也不清楚,只知道小沈先生是開着車走掉了沒錯。

就算有什麼急事,連打聲招呼的時間都沒有嗎?

失魂落魄地往回家的路上賺快到家的時候,忽然被人給攔住了。

她擡頭一看,是李芳。因爲李芳爲人很刻薄,經常會說些難聽的話來嘲笑嘉然,所以嘉然也從來沒有給過她好臉色。

視而未見,繞過去繼續走。

李芳冷嘲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還是讓人家給跑了吧?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出身,人家會理你,完全是在鄉下待着太無聊了,剛好就碰上你陪着他消遣,換了我是男人,我也不會拒絕啊。現在還不是說跑就跑了,看你這副垂頭喪氣的樣子,肯定是連人傢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吧?”

嘉然聽在耳朵裡,呼吸漸漸急促起來。

嘲諷的話還沒說完:“要不怎麼說,什麼人什麼命,人還是要本分一點比較好呢。就這樣被人家一腳給蹬了,什麼都沒撈到,還落了個壞名聲,真是一個笑話啊……”

嘉然停下腳步,霍地轉過身,冷冷瞪着她。

李芳閉了嘴,但還是笑得很幸災樂禍,拿手扇着風回家去了。

嘉然轉身往家裡賺越走越快。

母親已經迎在了大門口,見到她回來,蹙着眉嘮叨:“怎麼到現在纔回來?菜都涼掉了……”

嘉然低着頭進了家門,直接鑽進房間裡去了,隨手鎖上了門。

母親在外面不明所以地拍着門,“你鎖門幹什麼,不出來吃飯啊?”

嘉然一頭撲在被子上,悶聲喊了一句:“不吃了,別管我!”

一個翻身起來,耳邊縈繞的始終是李芳剛纔的那句話。現在仔細想想,她的話雖然刻薄,卻分明很有道理。

像沈放那樣的一個人,她連他的家庭背景、身邊有什麼人都一概不知,憑什麼就喜歡人家呢?也許,在他自己的那份生活裡,早就有了女朋友。

包括之前的那一次示好,甚至包括那個吻,可能都只不過是他興致來了的一個恣意妄爲而已。

想一想,自己真的是很可笑。

看到被自己丟在桌子上的那張畫,她心裡的委屈和惱火頓時又涌了上來。伸手就抓起畫撕了個粉碎,一把扔向了窗外。

一陣風過,吹得紙屑四散飛遠了去。

一如她十八歲這一年青澀的、尚未成型就已經消亡的初戀情懷。

沈放的生活,在大二下學期那年遭遇了一場天翻地覆的大變故。

母親突然病發離他而去,父親的精神狀況也在瞬間一落千丈,身體也跟着垮了。

一切都來得太突然,可是他身爲家裡的獨子,必須挑起這個對於他來說還有些沉重的擔子。

姑姑在國外做醫生,拿主意將父親接了過去,一邊治病一邊療養。主要也是考慮沈放剛接手公司,公事都應接不暇,根本無法抽出時間照顧父親。

沈放只能答應了,然後埋頭撲進工作裡。

剛進公司的時候,人事上一片動盪,許多人在等着看他一個毛頭小子的笑話,他心裡全都清楚不過。

接手公司三年以來,他用自己的能力不僅守住了公司,也立下了自己的威信。

同行都知道,沈氏集團的老總雖然年輕,經商處事的手段卻遠勝他的父親。他夠銳利手段也夠狠,相對於沈老先生的儒雅處事態度,他冷漠利落的作風更能在最短的時間裡取得效率和利益上的成功。

在沈放看來,人都是給逼出來的,如果他不夠狠,父親的事業很有可能就葬送在公司那一撥懷着二心的人手上。阻攔對方目的達成的唯一辦法就是做得比對方更狠,尋找機會直接將那些人給肅清出去。

公司經過這幾年的波動之後,人員已經基本換血,換成了屬於他自己的年輕團隊。

業績上,也開始朝上升的趨勢良性發展。

他一直忙一直忙,生活裡除了工作再裝不進任何東西,也遺忘了曾經的許多東西。

直到有一天,他偶然在書房的一本字典裡,翻到了一張他的素描畫。

韓嘉然,他至今心裡面好像也只停留過她一個的影子而已,也唯有在想起她的時候,心裡會閃過一抹的情愫。

想到她,便想到了鄉下的那片葡萄園。

那個計劃其實早就應該執行,他卻下意識拖了幾年時間。如今雖然公司的狀況比剛接手的時候要好一些,但任何一個可以幫助到他穩固事業根基的計劃,都不能放棄。

葡萄園那塊土地的案子已經上馬,不過卻遇到了當地村民的諸多阻攔。工程的進度只好暫時停了下來,協調了幾天也未見成果。

聲打斷他的冥想,唐宇抱着一疊文件走了進來,把文件放到他面前簽字,一邊說道:“D縣的那塊土地,你是不是該下個決斷了?協商了幾天都沒弄出個結果來,再拖下去損失只會越來越大。”

沈放蹙了一下眉,簽字的動作也停下了,怔了良久才低聲道:“直接跟拆建工程隊的負責人說,兩天之內,再不能和平解決,就去找縣的負責人出面,強行動工。”

唐宇不知道他爲什麼獨獨在這個案子上顯出了猶豫,不過看到他終於下了決心來解決這件事,總算鬆了口氣。

公司的狀況剛剛纔有所好轉,現在並沒有多餘的精力和財力去浪費在任何一個案子上。

“好,我馬上就去打電話。”

沈放簽好所有的文件,朝窗外看了一眼。

今年夏天,總是暴雨的天氣多。看外面的雨勢,已經將天空都蒙進了一層迷濛的雨幕裡。

思緒裡下意識又浮現了那年夏天,陽光滿天,綠意成陰的景色。

不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麼樣了。

其實葡萄園要被拆建的傳聞一直都沒有停過,村子裡的人多半都是當一個無所謂的閒話來聽,誰也沒有放在心上。

即使沈氏集團的工作人員早在三個月前就已經來下過通知,大家仍是沒太當一回事,總覺得畢竟偌大的葡萄園也不是說拆就能拆掉的。怎知聲勢浩大的工程隊果然準時開來了,村子裡的人雖然暫時攔住了,顯然也只能是一時的。

嘉然畢業之後在市裡找了份工作,接到鄰居的電話匆匆趕回了家,才知道電話裡說的母親病倒,原來已經病得很重了,連牀都不能下,臉色蒼白地躺在。

她只好打電話回公司請更長的假,公司沒有批准,她只有辭了職,在家專心照顧母親。

有一天夜裡,嘉然以爲母親已經睡熟了,正要翻身睡去,卻聽到母親用蒼涼的聲音對她說:“嘉然,媽想求你件事……”

嘉然慌忙回過身來,拉開牀頭的燈,才發現母親流淚了,乾瘦蠟黃的臉上再看不見半分的生氣和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