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兀自垂首,瞧着握在手中極爲光潔的金絲楠木所制的十八子,心下思量了一會子,而後便衝着岑嬤嬤開口道。
“阿岑,你便再去好生審問冬憐夏語那兩個賤蹄子,如若她們還是嘴硬的話,便徑直將她二人賞給簽了死契的奴才,讓這二人好生經受磋磨,想必也便沒那般不識擡舉了。”
老太太言語之中的意思,岑嬤嬤自然是門清兒,將冬憐夏語給賞賜出去,自然是不會讓這二人去好人家做妻,而是選個兇性難訓的僕從,藉着夫君的名義,光明正大的折磨那兩個丫鬟,如此的話,只消不生出人命官司,官府自然是不會插手。
岑嬤嬤兀自衝着老太太躬身行禮,心下暗道,老太太年歲雖說已然不小,但手段亦是不減當年,將那兩個丫鬟打發給奴僕,明面上還算是爲她二人安排了親事,但暗地裡卻讓她二人有苦難言,此舉着實是極好的。
“老奴省的,想必冬憐夏語那兩個丫鬟也並非太過蠢笨,自然清楚什麼選擇之於她們二人,纔是最爲不錯的。”
話落,岑嬤嬤也未曾耽擱,便徑直自靈堂之中退了出去,老太太身畔只留下白芍碧荷伺候着。這兩個丫鬟在老太太身旁待了也有十餘年,方纔聽得老太太與岑嬤嬤的對話,登時便心中一咯噔,卻也不敢多嘴。
待岑嬤嬤離開靈堂之後,老太太也並未在此處多待。爲了使薄嬈的屍身不易*,靈堂之中放了足足有八個冰盆子,着實是寒涼的很。老太太原本便上了年紀,自然是更受不得涼,在白芍碧荷的勸說之下,便徑直回了壽吾院之中。
此刻薄玉喬在瓊枝閣中,倒是有些猶疑。
按理而言,薄嬈乃是她的親姑母,自然是應當去靈堂祭拜一番,但眼下便連甄凌這個獨子也未曾前去,自己若是去當了個出頭鳥的話,反而不美。
正待薄玉喬猶豫的當口,薄府可又來了一位嬌客。這嬌客並非旁人,便是先前出嫁了的大小姐薄玉容。
聽得薄玉喬回府的消息,薄玉喬眉頭微微一挑,心下倒是有些奇怪了。今日並非薄嬈發喪之日,薄玉容一個已然出嫁的姐兒,爲何會回府?如此着實是於理不合,難不成有什麼難言之隱?
擡手輕輕將美人指的一層薄皮給去了,而後將滋味兒鮮美的葡萄放入口中。薄玉喬也並非什麼雅緻人兒,一聽葡萄叫了美人指的名兒,心下便不由樂上一番,不過好歹這葡萄的滋味兒着實不錯,不然的話,喬小姐她定然會腹誹更甚了。
嚥下口中的果肉,薄玉喬擡眼望着黃鶯,道。
“你瞧容小姐現下如何?”
聽得薄玉喬問話,黃鶯雖說有些摸不着頭緒,但仍努力的回想方纔收入眼底的情景,而後開口答道。
“回小姐的話,奴婢看容小姐容貌似比出閣之前更嬌美幾分,面上畫着精緻的桃花妝,顯然是爲人婦之後纔有的變化,不過不知是否因着奴婢看錯了,容小姐身量比往日似清減不少,眉眼處也帶着絲絲愁緒,瞧着讓人不由心生憐意。”
聞言,薄玉喬徑直蹙緊了眉頭,如若黃鶯這丫鬟未曾看錯的話,那想必薄玉容在靖國公府的日子也並不算好過。她原本便是高嫁了的小娘子,薄府雖說稱不上沒落,但到底也並非勳貴之家,自然是及不上靖國公府矜貴體面。
再者說來,靖國公府的嫡女原香玉,現下可是瑞王府的側妃。原香玉先前已然將自己記恨在心,而薄玉容身爲她薄玉喬的嫡姐,想必被牽連一二,亦是正常。
思及此處,薄玉喬心下倒是有些愕然,面上也不由的帶着一絲苦笑,隨即便不住的輕輕搖頭。
如若薄玉容真真是因着自己而在靖國公府遭到小姑刁難的話,倒是她薄玉喬的罪過了。
這般一想,薄玉喬便兀自從鋪着錦緞的貴妃榻上起身,而後整了整微微有些褶皺的衣襟,顯然是要出門子。
見狀,黃鶯倒是插口問了一嘴,道。
“小姐這是去往何處?”
聽得黃鶯的問話,薄玉喬也未曾隱瞞,登時便開口答道。
“先去之僑院一趟罷,姐姐好不容易方纔回府一次,我這做妹妹的自然是不好怠慢了。”
薄玉喬去之僑院,自然是爲了探望薄玉容一番,也是爲了瞧瞧薄玉容現下到底是什麼心思,若是這小娘子仍是如同當年一般,身上帶着一股子矜貴勁兒,自己就算幫上一幫也無妨。但若是薄玉容爲了自保,而給她薄玉喬下絆子的話,那便莫要怪她出手無情了。
聞言,黃鶯也未敢多言,而後便徑直跟隨在薄玉喬身後,一齊出了主臥之中。
Www_ttκan_℃O 將將出了門子,薄玉喬便見着了候在雕花木門處,作低眉斂目狀的素墨,心下不由有些愕然,登時便開口問道。
“素墨,你現下身子尚未好全,不好生的待在廂房之中歇息,現下又出來晃盪什麼?”
素墨自然是知曉薄玉喬記掛於她,登時便輕笑着答道。
“小姐您莫要氣怒,奴婢的身子已然好的差不離兒了,若是再不活絡活絡筋骨,恐怕便真真與廢人無異。”
言及此處,素墨面上也現出一絲苦笑,倒讓薄玉喬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也罷,你便隨我一齊去之僑院罷。”
話落,薄玉喬哼了一聲,而後便徑直邁步前行,往之僑院趕去。
過了沒一會子,薄玉喬主僕三人便行至了之僑院前頭,眼下之僑院着實是熱鬧的很,畢竟好不容易容小姐方纔回府一趟,即便現下二夫人封氏已然被打發到了京郊的莊子裡頭,但二老爺仍是當朝的戶部尚書,掌管天下錢糧。容小姐身爲二房的嫡女,自是極爲尊貴的。
薄玉喬尚未踏上石階兒,便迎出來兩個丫鬟,模樣瞧着也甚是好看,不過眉眼處的媚態卻爲人不喜。
見着這兩個丫鬟,薄玉喬心下也有了底,知曉薄玉容的日子確實是不大好過,畢竟現下新婚未過三月,身畔便帶着這兩個嬌美丫鬟,到底是什麼事兒?且這兩個丫鬟瞧着也甚是面生,想必是原府的家生子,便是爲了給原霽做通房的。
兩個尚未開臉的丫鬟,現下便跟在少奶奶身畔,看來這原府之人也着實是忒沒規矩。
其中生了桃花眼的丫鬟勾起一抹笑,瞧見薄玉喬豔麗的容貌,眼中劃過一絲嫉妒,嬌笑着開口道。
“這便是喬小姐罷,我們少夫人先前還說去探望您呢!”
聽得此言,薄玉喬也未曾答話,不過便是個奴才秧子罷了,見着主子都不知先請安,也不知是怎麼慣出的毛病。薄玉喬目不斜視,徑直自那丫鬟面前穿行而過,微微揚起的墨發打在那丫鬟面上,讓後者登時便氣怒不已,連眼眶都紅了三分。
薄玉喬行至之僑院正堂處,將一進門,便瞧見了端坐在主位之上的薄玉容。先前薄玉容已然去給薄府旁的主子請過安了,所以此刻便正用着茶點,準備稍稍歇息一番。
此刻薄玉喬看清了薄玉容的模樣,果真如同黃鶯所言,薄玉容真真是清減不少,身量纖纖,彷彿一陣風便能吹倒似的。即便現下薄玉容面上畫着桃花妝,使得端和秀麗的面龐更添幾分顏色,但卻掩不住眉眼處的疲態。
薄玉喬兀自衝着薄玉容福了福身子,後者亦是回禮。
“容姐姐,您可算回府了,喬兒可想你想的緊呢。”
薄玉喬一邊開口,一般暗自打量薄玉容的神態,若是其真真對自己懷有敵意的話,那日後恐怕便要小心些,省的再踏入了旁人所做的陷阱之中。
眼下薄玉容面上未帶半分異色,微微勾起脣角,便開口道。
“喬姐兒無需多禮,你我原本便是嫡親的姊妹,又何必在意這些虛禮呢?如今姑母去了,所以姐姐我方纔能回府祭拜一番,祖母她老人家素日裡便極爲看重姑母,先前我去壽吾院中瞧了一番,發覺祖母亦是有些清減,真真是讓人憂心不已。”
瞧見薄玉容眉眼處的憂色,着實不似作假。見狀,薄玉喬心下亦是有了計較,狀似無意的掃了一眼先前迎到外頭的兩個丫鬟,漫不經心的開口問道。
“容姐姐,這兩個丫鬟瞧着倒是面生的很,想必是靖國公府的丫鬟罷?”
聽得薄玉喬所言,薄玉容眉頭微微蹙了蹙,而後便徑直頷首。顯然之於這兩個丫鬟,薄玉容亦是不怎麼待見。在人家新婚之際,便有俏麗丫鬟跟在新婦身畔,這靖國公府真真是好規矩,就不怕生下庶長子嗎?
“她二人一爲蘭沁,一爲竹玢,乃是婆母身畔最爲得臉的兩個丫鬟,婆母怕我不適應國公府的生活,這纔將蘭沁竹玢放在我身邊,助我打理瑣事。”
這話着實是口不對心,薄玉喬心下明瞭,但面上也不好多說什麼,畢竟靖國公夫人乃是長輩,她自是不好逾越。不過靖國公夫人此舉若是被朝中的言官知曉了,恐怕登時便會將靖國公府彈劾的底兒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