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兩座山谷之間進入血影門地道之後,轉過長長的通道,進入另一座山腹之中,只見在那空空的山洞四周有一眼眼洞穴,每個洞穴住着一位頂尖殺手,蟄伏在裡面,鮮少外出。
正中間立着一座大殿,高大雄偉,富麗堂皇,上接山壁,下入地底,由整個山體開鑿而成,無一支柱。大殿外壁打磨光滑,掛着一把把兵器,刀槍劍戟鞭,五花八門,裡面綴滿寶石,珍珠,五光十色,異常明亮。
大殿門口立着四名守衛,腰懸長劍,閉目默立。聽到腳步聲,猛地睜開眼朝入口處望來,如一道寒光閃過,山洞陡然一亮,見是大師傅,點點頭,收回目光,闔目而立。
三人進了大殿,只見裡面空蕩蕩的,唯有兩排古樸寬大的椅子,從門口一直排到最裡面,沉寂肅穆。在最前方的主位之上坐着一位身着華服的老人,那正是許雲峰見過一面的血影門主血影狂魔,只見他臉色冷峻,目光冰冷,如兩道利劍一般望向進來的三人。在其目光的逼視之下,整個明亮的大殿陰沉了幾分,如黑雲壓頂一般,令人心中惴惴不安,即使內功深厚之輩,也會感覺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大師傅放下箱子,與飛羽一同跪下見禮,恭聲叫道:“弟子拜見師傅。”
許雲峰立在一旁,並未見禮,默默望着那老者,露出一絲詭異的笑意。
“嗯,一路是否順利?”老頭望了他一眼,並未理會,轉而沉聲問道。
“順利,這是收繳的財務,還有幾本秘笈。”大師傅指着大箱子說道。
“嗯,你仔細挑選一下,再放進寶庫。”血影狂魔掃了一眼說道,似乎並未看在眼裡,轉而對飛羽柔聲道:“你累了,去歇息吧,明天爲師再傳你**。”
“是,師傅。”
“是,師傅。”
兩人恭聲應道,目不斜視,快步走出去。
許雲峰看得出來,他們都對那華服老頭又敬又畏,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實難想出老頭一臉威嚴的神情,是裝出來的,膽小猥瑣才是他的真性情。
“在這裡住得還習慣?”兩人一走,血影狂魔收起沉肅的表情,僵硬的臉色露出一個蒼涼而衰弱的微笑。
“還好。”許雲峰沉聲說道,直視着他,絲毫不示弱。
“還在生氣?”血影狂魔戲謔地望着他,滄桑的面孔上露出疲憊之色,猶如暮年的長輩。
“不敢。”許雲峰目光堅定,嘴上說着不敢,心中是如何想的,對方一看即知。
“像你這樣牛脾氣的人,本座遇到不少,你知道本座是怎麼對付他們的嗎?”血影狂魔突然收起笑意,面色一沉,眼中露出一絲莫名之意,一股蕭殺之氣撲面而來,空氣爲之一滯,彷如置身冰窖之中,冰冷刺骨,難以呼吸。
“殺了?”許雲峰爲其氣勢所迫,身不由己地連退數步,壓下心中的驚恐,沉聲道。
“不,都送走了,老夫可是愛才之人,怎麼可能殺了?”血影狂魔又收起森然的氣勢,仰天大笑道:“再往北去萬里,過了雪山,穿過萬里戈壁,就是九陽門,這是我們大雪國最大的修仙門派,每隔十年都會開山收徒。老夫是九陽門的外門弟子,專門幫門派物色有靈根的弟子,不願留在血影門的,老夫都送去九陽門了……”
血影狂魔說的半真半假,其實他是耐不住寂寞,修爲難有寸進,不想在山上等死,於是偷了師傅的秘笈與靈劍逃出門派,轉而闖蕩江湖。在江湖上闖蕩數十年,他另有奇遇,修爲大進,想再回門派卻無門。如今,他卡在煉氣期頂峰,沒有築基丹,今生難以突破,唯有爲門派幫忙尋找有靈根的弟子,藉此換取續命丹……他也幻想,送去的哪位弟子,修煉有成之後,能夠想起他的相助之恩,送他一枚築基丹。
但是,近百年過去了,送去了數十人,仍未等到一人回來,不由心灰意冷,轉而想收徒,傳承衣鉢……
“明年十月,九陽門將再次開山收徒,到時老夫會親自送你上山,依你的資質與心性,極有可能進入主峰,成爲傑出的內門弟子……或許,三五年之後定能超過老夫。當然,如果你現在急着要學仙法,老夫可以傳給你……你完成一次任務,可學一層**,這是第一層心法。”血影狂魔慢悠悠地說道,如循循善誘的長輩勸誡後輩小子,說罷,從懷裡拿出一張牛皮紙,信手一拋,緩緩飄向許雲峰。
許雲峰目光閃爍不定,遲疑了一會,還是接過來打開一看,卻是“引氣入門**”,寥寥數百字,不一會便看完了。
血影狂魔收回牛皮紙,耐心解說了一遍,然後說道:“現在天地靈氣稀薄,有靈氣的福地都被大門派佔據了,要想修煉有成,只能進入那些修仙大派……你先感悟一下心法,待能感覺到天地靈氣,並將其緩緩引入體內化爲己有之時,便算入門了。”
許雲峰點點頭,一言不發,腦中仍在想着“引氣入門**”,將那數百字銘記在心,轉身離去。
血影狂魔臉色一黯,搖頭嘆息一聲,似在感嘆未能收其爲徒。少頃,大師傅再次進來,向他詳細稟報路上所發生的事,包括柳風求救一事。
“噢,你覺得如何?”血影狂魔淡淡地說道,冷眼看着他,看不出絲毫喜怒。
“弟子覺得此事可爲,殺了二皇子,既可懲奸除惡,救下流雲山莊,又可替天行道,爲武林除一禍害……我血影門的大名定當傳遍江湖,人人敬仰……”大師傅說道,平靜的面孔下難以掩飾心中的喜悅之情。
血影狂魔冷笑連連,眼睛微微一眯,沉聲喝道:“爲了一個毫不相干的人,而得罪官府,你活膩了?替天行道,呵,你能把上百萬士兵全部殺光?恐怕,你還沒下手,就被人當做反賊,殺之而後快了。你以爲進入武道境界,就天下無敵了,井底之蛙,可笑,大把人要殺你,如碾死一隻螞蟻……”
血影狂魔怒哼一聲,如山一般的氣勢洶涌而出,彷如泰山壓頂,壓得大師傅趴在地上動彈不得,汗水直流,嘴角溢出血絲……
血影狂魔搖搖頭,緩緩收回氣勢,沉聲道:“知道厲害了吧?”
“是,師傅,弟子知錯了。”大師傅跪着,顫聲說道,額頭汗水一顆顆滴落。
“禍已經惹下了,你說句錯了,就能無事了?”血影狂魔反問道,聲音有了一絲冰冷。
“此事不必理會便是,何來禍端?”大師傅低垂着眼瞼,不敢擡頭望他的神色,慌忙回道。
“哼”血影狂魔冷哼一聲,看着他,心裡嘆息,這同樣是腦袋,差別怎麼就那麼大,悶聲說:“這把劍就是禍水,你接下了,不管不顧,流雲山莊不會將血影門扯下水?”
“那怎麼辦?”大師傅仔細一想,也明白了,感情那小子欺騙了自己,把自己當猴耍了,不由惱怒萬分。
“找個人把劍送回去。”血影狂魔搖搖頭,無奈地點撥道。
“是。”大師傅沉聲應道,“讓許雲去如何?”
“嗯,他的功夫還行,只是性子太傲,是要好好磨練磨練,就讓他去吧……派三名暗衛跟着,不到生死關頭,不得出手。”血影狂魔沉吟了一會,露出一絲詭異的笑意,淡淡地說道。
“是。”大師傅回道,轉身退出大殿。
шшш▪тTk Λn▪C○
許雲峰迴到潮溼的山洞裡,默默思索着“引氣入門**”,發覺與內力完全不同。內家真氣是由內而外,在體內修煉出內力,引氣**是由外而內,引氣入體,轉化爲法力,囤積在丹田。
與靜心養神訣相比,這篇“引氣入門**”無疑簡單了許多,他稍微琢磨一陣,再結合老頭的解說,很快就找到了門道,能夠感覺到體外漂浮的一絲絲寒氣與體內那縷寒氣似乎有幾分相似,又截然不同。他小心翼翼地試着將那些能夠感應到的寒氣吸入體內,一絲一絲,一入體內便被那團寒氣吸收,壯大了一分。
端坐在昏暗的山洞裡,許雲峰盡力平復心緒,收斂思緒,他迫切地想修煉引氣**,進入另一個世界。一時間,心如猿意如馬,心難定,氣不寧,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張張可怖的面孔,鮮血淋漓,驚恐萬狀,怒睜着大眼,死死瞪着他……
這些都是他殺的人,如冤魂一般跟着他,鑽進他心裡,糾纏着他的魂魄……在人前,他能狠下心,殺人不眨眼,直面鮮血、死亡,裝作若無其事。一個人的時候,他卻怕得要命,渾身顫抖,難以置信,那些人都是他殺的……
耳中似乎還在迴盪着利劍刺穿他們的血肉之時,發出輕微的“呲呲……”聲,劍刃滑過肌膚時的“絲絲……”聲,刺中骨頭時的“咔咔……”聲,鮮血飈出時的“啵啵……”聲,還有那些人死前發出的怒吼、哀嚎、痛呼、憤恨、咒罵、哀求、哭泣……一聲聲,如一洪水侵襲而來,淹上他的腳踝,順勢往上小腿、大腿、腹部、胸口、嘴巴、大腦……徹底將他淹沒,無法呼吸……
“啊……”許雲峰狂叫一聲,掙扎着清醒過來,嚇出一身冷汗,這是心魔入侵!過不了這一關,他再也拿不起劍,殺不了人,永墜心魔之中,日夜難以安寧……
他本以爲想通了,不再爲殺人而傷懷,而愧疚,原來那只是他自欺欺人……他不認識那些人,對他們沒有仇恨,沒有殺心,沒有殺意,“懲奸除惡,替天行道”的口號,太過空洞,難以消除其對殺戮的厭惡!他還不是血影門殘酷無情的殺手,無法做到一心一意殺人!
四周寂靜,猴子聽到喊叫聲偷溜進來,看見許雲峰癱坐在地上,一臉呆滯,急忙叫了一聲。見他沒有迴應,猴子焦急地走到近前,輕聲道:“許雲,許雲,怎麼啦?”
“沒什麼。”許雲峰盯着猴子看了好一會,纔回過神來,深吸口氣,說道:“剛做了個噩夢,嚇醒了。”
“這次出去殺了多少人?”猴子笑着問道,許雲峰立時擡眼,看了他一眼,眼神如利劍一般,刺中猴子眼睛。猴子急忙低下頭,慌忙解說道:“血影門出去就是殺人的,殺不了人就是被殺了。”
許雲峰瞭然地點點頭,收回殺氣畢露的眼神,呆呆望着漆黑的石壁。
“看你嚇成這樣,殺得不少吧?”猴子笑着碰了一下他的手臂,看他是否受傷了。
“是不少,有一兩千。”許雲峰想要忘記,他們死去的樣子卻一直浮現在眼前,無法忘懷,即使望向漆黑的石壁,看到的也是一張張驚恐的面孔,他們無聲地掙扎嘶吼着……
“啊……一……兩千……”猴子顫抖着說道,驚恐地放下他的手臂,臉色蒼白無血,驚異地看着他,倒退着出去。出洞口時,不小心摔了一跤,他爬起來便跑,跑到人多的地方,躲起來,心中依然顫抖不已。
許雲峰心中暗道,難道他怕我殺心一起,連他也殺了?
一炷香時間不到,血影囚牢裡到處傳遍了,許雲殺了幾千人,是個殺人魔王,見人就殺,毫無人性。通過口口相傳,不認識許雲的人,也知道了這號人物,前幾天挑戰段一劍,如今一下山就大開殺戒……
殺人的時候沒人見過,但挑戰段一劍之時,大多數人都看見了,一時許雲被傳得神乎其神。什麼一劍能殺得了段一劍,什麼打得贏大師傅,什麼天下無敵,一會又傳,說許雲是門主親傳弟子,學的是鎮派武學,威力無窮……
段一劍等九人聽了,莫不搖頭,笑罵了幾句,不再理會。回到山洞之後,他們卻個個更加拼命練功了,對打時更是狠辣異常,如生死仇敵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