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仁園入室殺人案告破的消息傳了出去,媒體記者紛紛介入報道,新聞被放到網上之後,網友們形成了兩個陣營。一個陣營認爲保安莊俊監守自盜,物業應該對死者家屬付賠償責任;另一個陣營則覺得莊俊爲患病女兒籌措醫藥費不得已而爲之,應該輕判的同時,還建議常莞的父母收養可憐的小芝,以彌補常菀當小三的罪過。
前者罵後者爲聖母.婊,後者罵前者爲二.奶支持者,撕.逼不休。
籍國的《審判法》規定,在對莊俊的惡行作出審判的時候,負責調查案件探員們的當庭陳述是量刑的關鍵。根據對莊俊的審訊記錄,岑戈上交的結案陳述報告將“仇富心理”和“報復社會心理”放在了心理分析的首段,故意破壞現場、侮辱摧殘屍體等行爲也一一記錄進去。
在他看來,千百個可憐兮兮的藉口都不足以成爲拿起屠刀的理由,死者在道德層面和法律層面犯下的過錯應該由輿論和法律條款進行懲處,沒有人能越過法的界限私自剝奪別人的生命。
對莊俊的冷酷是一方面,趙蘇漾發現,岑戈以個人的名義去醫院探望了小芝一趟。作爲物證,潘多拉手鍊得被取走,他去專櫃買了一條差不多樣式的手鍊哄小芝把常菀的手鍊交了出來,小芝年紀小,分辨不出,一直以爲手上這條還是她爸爸送的那條。
益慈基金會的會長董佳益雖犯了罪,但他創辦的益慈收容中心仍在運作。岑戈聯繫了現在的中心負責人,小芝的病暫愈後將被送往益慈收容中心,她的將來也算是有了最基本的保障。
網上那些只會耍嘴皮子撕.逼的聖母們跟岑戈相比,只是一羣僞善的跳樑小醜罷了。
趙蘇漾圍觀網上的罵戰,一些網友對莊俊表現出極大的同情,她覺得匪夷所思。人們無法得知常莞的具體死狀,僅從媒體一些片面或者煽情的描述中主觀地認爲莊俊是生活所迫,出發點是“偉大的父愛”。一些媒體有選擇性地把劃車、盜竊和猥.褻未遂、投毒未遂等等隱瞞了過去,着重強調常莞是個破壞別人家庭、揮金如土的小三,於是讓一些人情感地天平偏向了妻子和富商私奔後兩份打工獨自照顧患病女兒的莊俊。
甚至有些網友帶着錄音筆和攝像機追到了刑偵中心來,圍追堵截,硬是在電梯口攔下了案件主辦人岑戈,非要他說說爲什麼對莊俊的家庭狀況和生活經歷沒有一絲同情心,竟如此殘忍地不肯爲他說一點好話。
他們這種架勢,分明就是想搞些噱頭,給探員潑髒水,使大家更加同情莊俊。
趙蘇漾在網友上傳的視頻中看到,岑戈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面對搖搖晃晃的鏡頭。特寫中,他的臉瘦削而英俊,眼中毫無膽怯和彷徨,微微蹙起的眉頭使他的表情變得嚴肅而充滿壓迫感,鏡頭此時後退了一些,恐怕是那個氣勢洶洶拿攝像機的人退縮了一下。
只見岑戈側身按了一下電梯按鈕,回身說:“如果你們關注兇手的過去、對他是否有一段悲慘的經歷感興趣,請在他依法受罰後再去挖掘,而不是在受害者鮮血淋漓、屍骨未寒的時候。說殘酷一點,我可以接受有的腦殘天天被各路罪犯編的故事感動得以淚洗面、恨不得以身飼虎,但那最好是在罪犯被挫骨揚灰之後。”
他說完的時候,電梯門剛好打開,他頭也不回地走進電梯,留給鏡頭一個緩緩合上的門和模糊頎長的背影。
說實話,趙蘇漾聽得很爽。
有一個人恐怕也聽得很爽,於是那條“”的短信又發到了岑戈手機上,和以往不同,還多加了好幾個“!”。
聽說一琴難得晚上沒值班,趙蘇漾就同她煲起了電話粥。把這事跟她細細描述了一遍,她果然站在了岑戈那一邊,說:“那些網友長沒長腦子啊,要常莞的父母收養莊俊的女兒?不怕莊俊的女兒遭虐待麼?若是我女兒被殺,殺人犯的女兒落到我手裡,我出於‘母愛’,非殺了她讓兇手嚐嚐失子之痛好嗎!”
“如果莊俊當初劃的是那些網友的車,他們肯定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了,更別說是殺了他們的女兒。事情沒發生在自己身上,當起聖母來總是站着說話不腰疼,標榜自己的心地善良,滿足自己對‘看,我就是這麼高尚的人’的意.淫。”趙蘇漾刻薄地附和道。
一琴忽然岔開話題問:“話說你辦完了這個案子就得滾回普案處嗎?”
“暫時還沒。”趙蘇漾有點得意地說,“聽說我能以見習探員的身份跟岑戈去一個特案組學習實踐,明天下午就出發。”
“哇!這是你第二次參加特案組了!啊不!是正式以一名探員的身份第一次參加特案組!”一琴高興地說。
趙蘇漾忽然謙虛地強調道:“見習探員而已……我連持槍證都還沒有呢。”
一琴好奇地問:“發生啥震驚全國的大案了?”
“烽州池原省……”
趙蘇漾還沒說完,一琴就叫起來:“頓縣四人頭案!!你是不是要去四人頭案!!”
“你知道啦?”
“當然,我也看社會新聞的好吧!”一提起這個案子,一琴看了看窗外一片夜色,有點毛骨悚然地跑過去拉上了窗簾,才坐下繼續說,“炒得沸沸揚揚的,說頭找到了,旁邊附近挖了大半天,身體一直找不到,卻找到了一個距今一千多年的古墓。哎呀,莫名其妙的,忽然就冒出四個死人頭,真是嚇人哪。烽州是最北邊的一個州,古代很多大墓都是在那裡被挖掘出來的,因爲年代久遠陪葬品很多,盜.墓賊也多。還有人專門發了一個帖子,裡面有地方誌原文,說古墓發現的地方在陰陽學中叫‘養屍地’,這在喪葬風水中是最爲恐怖、危險和忌諱的墓地。那四個人是去盜.墓,遇到了屍變,被糉子吃得只剩下頭了。”
趙蘇漾聽得頭皮一麻,好像身後就有一個黑毛糉子慢慢從棺材裡升起來似的,尖尖的長指甲就快刺到她的後腦勺了。她倒吸一口涼氣,縮起了脖子,隨手百度了一下一琴說的什麼“養屍地”,看了一陣,也趕緊去把窗簾給拉上了。
她還沒看到頓縣四人頭案的詳細資料,只知道毗鄰邊境分界線密婺江的頓縣因爲離密婺市最近,近幾年新建了很多休閒娛樂大項目,針葉林生態公園、水上漁家樂、冰山遊樂場等等。一個別墅開發商早就標下了發現屍首的那塊地,今年開工準備建一個別墅區。因爲不遠處就是密婺江的一條小支流——頓河,所以別墅區非常洋氣地被命名爲“奧斯頓公爵山莊”。
誰知,挖地基的工人們準備運走土塊時發現兩個人頭滾了出來,嚇得半死。他們報案之後,當地探員從被挖出的土塊中又發現兩枚人頭。說來也奇了,當他們繼續檢查是否還有人頭或屍塊時,挖出了一個大洞,從洞裡面可以看見麻石和青磚,還有雕刻着什麼的石牆,考古專家趕過來一看,確定這是距今一千多年前的鼎朝大墓。這下子,房地產商出師未捷徹底傻眼,繼續建設“奧斯頓公爵山莊”是不可能了,一邊是四個人頭,一邊是千年大墓,以後怕是再沒人敢住在這樣的地方。
趙蘇漾碼字更文的網站版塊很多,懸疑版塊一個熱門分類就是盜.墓文。空閒時看過兩本著名的盜.墓小說,裡頭的門道她大概知道一二,現實中是不是真的有人會組團去盜古代大墓,是不是真的有墓葬陰地之說,她還真不敢肯定。總之,古代大墓附近出現找不到身體的屍首,人們第一反應是盜.墓賊被老祖宗懲罰,咎由自取,並不奇怪。
第二天,趙蘇漾在電梯裡遇見羅子,他見電梯裡只有他二人便嘆了口氣,說:“岑戈倒是幸運,你這個偵探小說大作家去了他的一隊,我這邊來了個大小姐,伺候不起啊!”說罷,又笑開了,“好在我最近好事臨近,也不計較這些。”
“你要升官啦?”趙蘇漾問。
“非也。”羅子搖頭,“我呀,終於要正式當新郎了!你們吳輔導員在長寧找了份穩定的工作,這學期結束後就會辭職過來,我岳母終於答應辦婚禮了。到時候過來喝喜酒!”
趙蘇漾笑着祝賀道:“恭喜恭喜!”
“你怎麼樣?”羅子笑眯眯地問,“我聽一隊幾個小夥子說岑戈和你蠻對意思。我早有預感了,你是他家的大恩人,他要‘以身相許’也在情理之中,嘿嘿!”
趙蘇漾本來還有點不好意思,聽他這麼一說,疑惑道:“大恩人?”
“他現在還守口如瓶啊?”羅子不可思議道,“要是誰捐骨髓救了我弟弟或妹妹,我每天煲豬肝湯給人感恩戴德地送過去。我到了,先走一步,拜拜。”
趙蘇漾這纔想起自己曾經捐獻過造血幹細胞的事,怎麼,那次捐獻的對象竟然是岑戈的兄弟姐妹嗎?竟這麼巧!
怪不得他從一開始就很幫着護着我——出了電梯,趙蘇漾邊走邊想。想着想着,又有點落寞起來。他真的是在“報恩”嗎?他如此擅長揣摩人心,因爲看出我喜歡他,所以纔有所迴應?想到這裡,她的心又是一沉。
她也是有氣性的,如果真是這樣,這份好不容易等來的“兩情相悅”她纔不要。
——這就是低情商女子的自尊,她也不想想,正因爲岑戈擅揣摩人心,更加不會因爲這種事情悖逆他自己的心。
走進辦公室,趙蘇漾透過玻璃牆,一眼望見正在給幾個盆栽澆水的岑戈,藍白撞色的長袖襯衫無比合身,襯得他整個人清爽而英俊,被墨藍色長褲包裹着的長腿演繹着男人身材的黃金分割。
本來還有幾分鬧彆扭的怨氣,看了這等“美景”,也被這美色沖淡了幾分。
餘光瞥見她走進,岑戈擡眼看去,揚一揚脣角,“早。”
“早啊。”趙蘇漾兩邊嘴角勉強向上擡了擡,算是迴應了一個微笑。
剛在臨時辦公桌前坐下,發現電腦已經打開了,屏幕上開着兩個網頁,一個是池原省密婺市近三年十月中旬到十一月中旬的氣溫彙總,一個是頓縣一週內的天氣預報。果然是最北的省份,長寧市民還在穿長袖襯衫呢,密婺那邊已經需要穿呢子外套了。
心存芥蒂的趙蘇漾偷偷看了一下岑戈,他來得早,肯定是他事先找好放着要她看的。
看了一會兒網頁,她發現上班時間早就過了,可辦公室其他人都沒來,問道:“呃……他們怎麼現在還沒到?”
“去搬東西了。”岑戈慢條斯理澆完了花,坐回辦公桌後。
更具體的真相是——剛纔商鴻朗幾個人議論這次的特案組之行是趙蘇漾和岑戈的“小蜜月”,剛好被他聽見,然後那幾個大嘴巴就被他打發去技術處幫忙搬幾個新儀器。
小蜜月……岑戈想起方纔趙蘇漾那個假笑,這妞不知道忽然鬧什麼彆扭,以爲這樣他就看不出來?
★注:此章中“如果你們關注兇手的過去……”一段(約120字)非本人原創,摘抄自“蓮子醫生”(筆名:蓮妖銀夜)的某條微博,已徵求其同意原文照搬進此小說中,特此說明。